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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去


  “好吧,神医,你快给自己看看吧。”伤狂无奈地蹲下身俯在千下的身边。千下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摸着伤狂地青丝,“你没事本王也就无事。”

  伤狂的心倏地揪在了一起,仰脸看着他,“是不是救林雪的时候落得内伤?”

  千下摇摇头,“救他只是耗费了些真气,多半还是因为本王自己……时间巧合了而已。”

  伤狂不解地看他,却见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也深知千下的身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也不愿人知的秘密,索性岔开了话题,“那你想吃东西吗?我下饭给你吃。这红楼也太冷情了,都没有人照顾你。”

  千下深陷的眼窝瞬间盈满了水雾,他立即笑了,“不是你来照顾本王了吗。帝君也舍得放你哈……怎么了?”千下看见伤狂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语气中也夹了几分沉重,“他又伤害你了?”

  伤狂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帝君对我很好。”

  “那是……”千下松了几分口气,关切地看他。

  他顺势把脸埋在了千下地膝上,“他没有伤害我,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的错。”

  “怎么了……”千下看着伤狂一副懊悔的样子不禁有些错愕,这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对不起帝君呢。”

  伤狂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却什么也不说。千下只好拍着他的肩头,“没事,本王了解帝君,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真的怪你的。”

  伤狂还是摇头,“不一样,这次不一样,他不可能原谅我了,我自己也没法原谅自己了。”他一想起自己亲手脱掉那个男人的衣衫、握住他的身体的那一幕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话到嘴边,千下却不知道怎么问了,无言地拍着伤狂的背,似乎真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了。那帝君他……想着,千下摇摇头,不会,帝君那么坚强,从来都没有什么事能打倒他,自己的担心只是多余。

  “既是如此,就先在红楼安居吧,哪天想回去了,本王再送你去。”千下的心阵阵悸痛却还是带着笑容。

  伤狂止住了哭泣,低着头擦干眼泪这才笑着抬起头,“嗨,不要说我了,你自己这样,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养好你的身子吧。”

  千下一愣,想起帝君那天在御书房中斥责自己的话——“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拿什么照顾他!”自己真的这般无用?在他需要的时候却还需要他的照顾吗。

  “发什么呆,快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伤狂的手从千下眼前一晃,把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千下苦涩一笑,“不用你忙活了,花园里本王种的奇珍异果都可以吃。你若是饿了,也可以摘来充饥,本王是没有办法给你下厨了。”

  “奇珍异果?天天吃那个么?你就是这样过来的?”

  千下不置可否地笑笑。

  伤狂想起自己幼时独自在山林里与雪神鹿相依为命的日子,竟和千下之间有了几分惺惺之感,“那好吧,我也省得出去抛头露面买食材了。”

  “嗯。”千下疲倦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外面渐渐升起的圆月,红色的眸子里泛起一阵慌乱。

  “你怎么了?”伤狂察觉到了千下的气息。

  “没事。”千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斩钉截铁地回应。

  伤狂更加狐疑地皱起眉头看他,他却是盯着那越爬越高的月亮变得越发慌乱,“不是,云狂,你能不能先出去,明天、不,后天……等本王好了,本王就去花园找你,好么。”

  “怎么了?”伤狂看他紧张兮兮地模样不禁口吃地问道。

  千下摇摇头,那眼睛却还是盯着月亮,“快,来不急了。你快走。”

  “什么……”

  “快走!求你了。”

  伤狂被千下一推只好无奈地站起身,在他的催促声中却还是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是瞧见红色的门楣。他也不管千下是不是在用手推他,还是微微屈下膝,想找到千下的高度,这一蹲,他才注意到那黑沉沉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圆得出奇的月亮。

  “今天是中秋?”伤狂下意识地问。

  “嗯,是……桀——”千下还没说完,一道凄厉地鸣叫声就惊得伤狂一个寒噤,立即回头看。只是哪里还有千下的身影,白色晶石坐台上只剩下一只雪白雪白的奄奄一息的狐狸。

  “千、千下……”

  伤狂难以置信地看着被白光包裹着的白狐,下意识地唤着。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足下仿佛千斤重,他都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这到底什么。

  直到白狐吃力地睁开眼睛,一开一合慢得像时间被拉长了数百倍一般,伤狂这才被那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的难堪拉回了现实,“你是……千下?”

  白狐轻轻地闭上眼睛,蜷缩起身子,一声不响。

  伤狂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张画面。

  那还是数月前和肆秦刚出嵇康宫不久的事了。他们骑着马赶路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但一直也没找到踪影。直到那天肆秦去寻找吃食的时候走迷了路,而他却是在约定好的树下等了肆秦一个下午也没能等来他找的食物。就在他饿得两眼发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滚来了一个青色的果子。

  他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远处月光下站着一只白狐正用它红色的眸子瞧着自己,它口中还夹着一个青果,见伤狂看它,它立时又奋力将果子丢了出去,滚在了伤狂的身边。

  “那个、那个在嵇康一直跟着我的狐狸是你……”伤狂问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怎么会是千下。如果是他,那他陪自己的日子竟要比千水还多,而且,它总是在自己一个人或者夜晚的时候才远远地站在月光里望着自己,那眼神……是啊,怎么会是一只动物流露出来的眼神。

  “唉。”白狐发出一声与它模样并不般配的人的叹息。

  伤狂身子恍如触电一般打了个激灵,“是你对不对?你从那个时候就一直陪着我对不对?”忽地他感觉自己脸颊上一阵滚烫,原来是他哭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却没想到在自己的背后永远都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半跪下来,夹着泪水的脸颊贴在白狐泛着白光的柔顺的皮毛上,他分明感觉到白狐狠狠地颤栗了一下。

  “你一直在我身边守护我,一直、一直……”伤狂越发哽咽,“对不起,我都没有注意到你的难过。”

  “桀——”白狐痛楚地凄叫一声,四肢不自然地伸展地僵直。

  “你怎么了?千下?”伤狂手足无措地看着,千下的哀声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他的心。

  “本王要死了……”白狐的眼中充满了哀痛,那是千下的声音。

  他要死了?

  伤狂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脑袋一阵嗡鸣。

  “你说什么?你不能死,我还没有……”话到一半,伤狂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对千下是什么感情,他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说喜欢他。他慌乱地想起最初在花海中见千下的场景,他忙说:“你说过你不喜欢这个字,你不能说,我也不说,你要好好的……”

  “呵,就说这一次……不用担心,只是一天、一天就好……”

  话音刚落,伤狂就感觉到怀中的白狐如死物一般没了动静——他真的去了,他真的死了!

  千下……

  伤狂心痛到没有力气说话,他看着怀里的白狐,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复杂。

  你不要丢下我……

  伤狂睁着已经流泪流到麻木的眼睛,轻轻地趴在白狐身上,他只觉得这世间不会再有人这样珍惜他、爱他、陪伴他了。渐渐地,伤狂的瞳孔开始涣散,目光空若无物,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感知心脏传来的刺痛。

  “你醒了。”这是自己初到北国几乎丧命后睁开眼睛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尔等若是再停留片刻,本王,便是要先杀你们、再血洗京城!!”这是自己无伤大典自杀之际他突然出现时对所有指责他的人放下的“厥词”。

  在淮口苦窑,他救自己免于焚烧,一言不发,他眼中流出的红泪自己至今都不会忘记……

  是他明明不愿却仍送自己入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带到帝君身边;是他在封后大典上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是他没日没夜地在自己遇刺之后为自己疗伤;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拯救自己、包容自己、陪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他已经在自己的记忆里有如此如此多的回忆,自己那天说如果先遇到的是他……

  呵,真的是先遇到的他,可自己却没能认出他……

  如果说千水的爱是热情的,帝君的爱是深沉的,那千下的爱就是细水长流的。他从未对自己说过占有的话,从未表达过他的情绪,但他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自己做的。

  千下,是我错过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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