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风擎，你不是个好仇人，明明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近在眼前，明明知道我的手中必定有着夺魂武器，你却不躲不闪不避不让，连一件防弹衣也没有穿便走到我的身边，问我愿不愿意当能够夺取你所有东西的六女儿。

　　风擎，你不是个好父亲，你不是！你从来未曾让我叫你一声父亲，我也愚蠢得直到最后也未曾对你叫过一声父亲……

　　往事不堪回首，后悔无用，放不开那介怀的他们，只能错过，而人生便是如此，有时候一个错过，就是永远……

　　黑衣管家厚重的鞋跟踱出一长串冷冷的声音，走到猩红的地毯之上，躬身说道：“老爷，小姐们的仇人已经全部落网，这半年来你也费了太多心血，此时终于能够为小姐们报仇了……”老管家带着悲戚凝视了一眼最右边的灵牌，风擎一直触摸不到的那个灵牌。“相信六小姐天上有知，一定不会再责怪您。”

　　风擎冷清的声音敲击出一段低沉的节奏，叹了口气：“那又怎样，我始终没有听到她叫我一句父亲，叫我一句爸爸，以后，也永远不会有那个机会听见了。”

　　老管家知道他最为喜欢最为用心的一直是那位从不在家族之中的六小姐，不想再提到悲伤的事情，往外一指：“老爷，那些人已经带到风噬堂去了，等待着老爷去解决，还有，虽然小姐们的事情只能是遗憾，但去者已矣，风家还有几位出色的少爷，老爷的子女们都是人中龙凤，一定能够将风势家族持续下去。”

　　风擎的指尖最终没有触到那张灰色照片，垂落到身侧，凝望了那照片中充满霸气的女孩一眼，一向冷酷眼突地红了，他湿润了眼眶，喃喃地道：

　　“小烈，我要去为你报仇了，你看到了么？等我回来，你愿意叫我一声父亲么？”

　　寂静地灵堂里，男人挺直腰身随着老管家慢慢地远走越远。

　　“风擎！我早就很想叫你父亲了，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嘶哑的吼声悠悠飘荡，那个男人果然没有回头，人鬼殊途，在这个世界她已经死了，就算她叫得再大声，再响亮，他也必定无法听到。

　　身后，黑色的巨网又一次蔓延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再次袭来，此时，这些却远远比不上那心灵深处无穷无尽的悔恨痛心，风行烈忍不住一声又一声地狂呼嘶吼：

　　“父亲！你听到么！父亲……”

　　风擎平静地越走越远，黑色的发梢淡淡飞扬。

　　“父亲！父亲！父亲！……”

　　毫无知觉的男人，理应根本无法听到她的喊声，黑色的区域吞噬着她的身体，痛苦侵蚀着每一根神经，眼前开始渐渐模糊，她却依然不肯停息不肯放弃地连声喊叫着。

　　“父亲……你回答我……父亲！你听见了就回头看我一下好么……就看我一下好么……”

　　长长的走廊到了顶端，眼看着男人就要拐入转角，消失在眼界之中，风行烈的脑中如被一大把钢针扎了一般，疼痛万分，却拼命抗拒着拉扯的力道，死死向外挣扎。

　　“父亲！我在叫你！父亲！我愿意喊你父亲，我愿意……”

　　就在转了身的一刹那，男人的步履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向着灵堂里面望来，皱了皱俊挺的眉目。

　　“老爷，怎么了？”

　　“没什么……”一眼望过后，他终于消失在了风行烈的视线之中。

　　眼眶热到极点，胸中痛到极致，悲戚伤感无处发泄，灵魂状态下的她，流不出眼泪，但她却知道，如果还有着身体，一向从不落泪的风行烈，此时也一定已经泪流满面。

　　谢谢你风擎，谢谢你父亲，悔恨一次就已经够了，风行烈从今往后，永远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风擎的脸消失在眼前后，风行烈任由着那黑色光晕将自己一点一点扯入其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意识在全身抽经般的疼痛下逐渐清醒，风行烈咬着牙睁开双目，冰冷的石壁透出的阵阵森寒一直喷到面孔上，身体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冷。

　　风行烈疑惑地眨眨眼，低头看去，却发现被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赤裸着前胸整个儿抱在怀中，右方紧贴着他的地方还有另一位华衣碎得七零八落的男子也在闭目养神。

　　算她脑筋灵活清晰，这种迷迷糊糊的情况下也没有生出是不是被这两个人轮爆的观念，她皱着眉企图抬起手臂做起来，她明白这二人十有八九是给她取暖，可是这么袒胸露背的被她看光了，就不怕以后没人敢要他们吗？可别死盯着她要她负责啊！

　　“啊……痛……”轻轻一动，全身上下便都传来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风行烈痛苦地轻呼一声，眉毛眼睛几乎皱缩成一团。

　　“行烈！”惊喜的声音混合着几缕沙哑从两侧传来，青篱和药天霖武功都乃当时翘楚，一点点的小动静也逃脱不了二人的耳目，她一动，两人也跟着醒了。

　　“你醒了！”青篱语中全是惊喜，俊俏的面容上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眼里充满了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不堪，风行烈心中震惊，转眼去看仍然抱着她的药天霖，却也是与他一般的模样。

　　“你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顾不得身体的疼痛，风行烈挣扎着咬着牙，狠狠地挥起拳头，敲了他们一人一拳，心中大为难受，其实他们不说她也明白这幅模样从何而来，除了照顾她这个伤号衣不解带不休不眠，哪里还会有第二个答案？

　　“我已经倒了，你们要是再倒下，追兵来了，我们要怎么抵御？”她眼圈微热，词不达意地说着。

　　青篱二人双双一阵好笑，知道风行烈那个口是心非的倔强性子又上来了，明明就是为了他们的行为感动得要命，却又死要面子不肯说出来。

　　“还有，你们这身破烂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被树枝刮出来的，我可不信！”风行烈继续红着眼指着二人敞开的胸口和破碎的衣衫，毫不回避地死死盯住，两个男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被她这么一看也禁不住一阵发寒，脸上发烧，纷纷触电般地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将里面的衣襟系好，外面的碎布条就没办法理会了。

　　“你烧得很严重，口中不停地说着糊话，药兄的医术那般高明竟然也无力回天，你一直叫冷，我们只有……”一向是很浪荡的青篱脸上竟然神奇地红了，话也没说得下去，若是那些被他调戏的少女看见，恐怕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

　　药天霖也有些尴尬，神情凝重：“你的病情很奇怪，明明诊断出来是风寒，失血虽多也不致命，一点儿其他症状也没有，第一天恢复得还算好，后面两天你的身体却突然便冷了下来，半分生气都没了。我们差点以为你死了，这才方寸大乱，疾病乱投医，我和青篱守了你两天两夜，不停用内劲护住你的心脉保住你身体的一点温度，还好你醒了过来，我们真怕……”

　　他没有说下去，二人脸上的黯然和禁不住的身体颤抖便已经深深表明，当时的他们心中有多焦虑担心和恐惧。

　　药天霖说是当世第一神医也不为过，他都确诊了救命无方其实便已是断绝了希望，可他们还是不肯放弃，拼命用着胡乱的法子也硬生生将她拉回到这个世间。她那样灵魂出窍了许久，还能重新挺过来，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他们不顾一切要将她救回的执念。

　　风行烈不知是感动还是为他们感慨痛心，缓缓地舒展了双臂，轻柔地在二人后颈绕过去，慢慢收紧。

　　二人微微一愣，却立刻放柔和了身体，随着风行烈一点儿也不重的力道，向她靠去。

　　风行烈默默将他们的头颅靠在颈侧，抱了他们一会儿，长叹一声，诚挚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还有，真的谢谢你们！”

　　此时围绕在三人之间的是一片温馨，只是他们却各自都有着心事。

　　风行烈无法接受他们，最多也只能如此了，满心都是痛惜歉疚。此次事情过后青篱必定要去解决青丘的纷乱，也不知前途是否还会与她再有交集。而药天霖打定了主意一直随着风行烈，可每每见她在危险关头和昏睡之中呼唤的永远是那一个人的名字，心头便如刀割一般。这样毫无隔阂地靠在一起，会不会已经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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