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痛定思痛

　　慢慢而忍耐地放下了高扬的手臂，尹白荷低下了头，她只是个从二品王妃，还不敢在上阳公主面前叫嚣。

　　看到这个相府庶女低垂的眉眼，再见那里伏倒倒的一双女子，上阳公主就明白了，白荷居然对着下人动手，简直斯文扫地。

　　但清冷的妇人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横竖不是自己的女儿，在外面要给她留几分颜面。

　　蓦然一直屏着呼吸，她知道母亲冷淡，并不愿多事，她也绝不希望引起母亲的注意，她的身份太尴尬不堪。

　　可就在那菱纱要飘过自己面前时，紧张的女子就听到：“公主，其实这也没什么，白荷不过就是训斥几个奴。”

　　这是那柳姨娘，白荷的母亲，现在听她的声音有几分媚色，几分示好，还有几分辩解。

　　“训斥奴？”无波的冰玉之声再次开启，“需要她一个王妃亲自动手？”

　　白荷的脸上青红交错，全是因为羞愧。她是一个贵女没错，但在这上阳公主的面前，她总是有种低下的感觉，这种不一样的折辱，时时会凌迟她的感官。

　　那上阳公主并未有一字斥责，但寥寥数语也说出了白荷的失德，凭她王妃之尊动手打人，实在是……

　　“不过一个下女而已，打就打了，骂就骂了，犯不得公主为这个对白荷动怒，她毕竟现在也是王妃了，公主您这样在外人面前，可也是失了身份呢！”柳姨娘不真不假的声音继续劝解，她是看不得自己的女儿委屈的。

　　“任她打骂下女，就很有王妃的脸面吗？”上阳公主还是那样冰冷的语气，她的话听在蓦然的耳里，让她的心是如此绞痛。

　　她的娘就在她的对面，她的娘只知道她是个下女，她的娘是为了白荷的脸面，相府的尊严。虽然她理解，她懂，母亲没错。可她尹蓦然是人，活生生地，有着感情呀，理智冲淡不了那种悲怆，再可以设身处地也伤怀。

　　那边的柳姨娘还想辩驳点什么，可不容她开口，就听齐声声地娇声燕语：“参加皇后娘娘！”

　　这次华盖叮当随风轻舞，一抹苏合香混着紫檀的优雅气息飘在上空，当真是贵不可言。

　　现在，上阳公主都弯下了腰，所有人都被这凤华鸾仪折服，此地再不闻任何的嘈杂，这世上女子，谁能比得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都起来吧，自家人客气什么！”

　　这“尹蓦然”的声音大气婉约，她一摆手就扶起了面前的母亲，“娘，女儿说了多少遍了，若非在外臣国礼前，娘不必参拜女儿的。”

　　“嗯！”多少的温情呀，上阳公主扶着女儿的手，整个人不自觉地柔了下来，“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

　　“陛下与诸位王爷公侯想在明晚办一个篝火宴，女儿便琢磨着，自己帮着些！”

　　清幽雅致的话语出自尹皇后的口。

　　这对皇朝二美，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底的泥；一个是麒麟光耀，一个是驽马污秽；她们怎么比？

　　地下的那个女子一直伏着，她不知道面前人说什么，她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离开，她的心越来越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朝烟把她摇醒，蓦然才缓过神来。

　　“夫人，很痛吗？”朝烟有些慌神，她看见自家主人的眼里噙着满满的泪，是那样的伤心，“夫人……都是朝烟不好！”

　　“不，不是你的错！”泪水迷蒙的双眼什么都看不清，蓦然只是茫然地就着朝烟的手起身，怎么是这个丫鬟的错呢，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

　　“夫人……我们回去吧！”不敢大声，朝烟生怕惊了这个女子的脆弱，可她心中暗暗立誓，不能再让夜夫人受委屈了，那些个女人分明就是嫉妒自家主子美貌，看她身份低微便欺负。

　　朝烟下定决心时再一转念，她觉得自己又能怎么办呢？这种事不是最常见的吗？身在官宦王室内，这种事早就屡见不鲜了，只是这夜夫人实在让她喜欢也心疼。

　　“朝烟，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是怎样单薄孤寂而落寞的声音呢！

　　“夫人……”不想说，可是不得不说，“回去吧，外面是非多！”

　　蓦然讷讷地抬眼远眺，这一片苍茫大地，碧草青青，蓝天白云，可是她发现了……真的。果然，除了璃王帐，她已经无处可去，她没有家了。

　　“好，回去吧，朝烟，我们回家！”

　　“嗯，夫人小心！”

　　晚上，慕流毓进帐篷前，就知道了蓦然的遭遇，朝烟是个尽忠的丫鬟。

　　这个男子极目看外面的沉沉黑暗，忍字头上一把刀呢！

　　帐篷里的女子现在临镜自端，第一次，她静下心来看夜梓幽的脸。

　　变了呢，纵然这张脸一样倾城绝代，可这不是她的。

　　但那又如何？那双眼没有变，这是她尹蓦然才有的眼，大哥曾说过，这是天下无双的珍宝，所以……她定要活出尹蓦然的性子来。

　　“梓幽！”见那坐着发呆的女子，慕流毓也有些心疼，“你受委屈了！”

　　“委屈？”回转了头，蓦然定定看向璃王，“思允，你知道吗？经过这次，我彻底明白了！”

　　手中本来还缠绕着青丝，现在倏地放手，女子便站起了身，那一刻她放下了许多许多，慕流毓只觉得梓幽的气质有些改变，她的眼里多了些东西，她说她明白了。

　　“思允，我本来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可今日新蓝公主的一句肮脏，漠北王妃的一个巴掌，彻底让我懂了，原来我已经……触底。思允，我要认清自己，因地制宜，再不可如此幼稚！”

　　男子默默地走上前，伸出他纤长无瑕的手，抚上那丽人微肿的半边脸，“还痛吗？”

　　“怎么会不痛，但痛才会记住！思允，从小到大，我挨过训斥，受过责罚，却从未有人打过我巴掌。我的父亲说过，一个人的脸就是尊严，今日我对不起父亲！”

　　慕流毓发现，他好像不太了解这个女子。她的眼不望他，只是在说着自己的话。

　　男子有些好奇了，这夜梓幽的父亲到底何人，一个寻常百姓怎么会有这样的觉悟，皇朝天下上下等级森严，寻常庶民若被掌掴，大多只会庆幸，还好没惹更大的麻烦。

　　但……慕流毓亦觉得此话无错，他现在一把搂了这个女子入怀，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梓幽，我会护你！”因为我们相像！

　　“今日我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人对我掌掴，绝不让人再践踏我的尊严。不然，我要他用血来偿！”闭上眼，蓦然在慕流毓的怀里，她下定决心，痛定思痛。

　　“梓幽，你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志气要在心！”

　　这一刻，相拥的两人，说的话虽不同，可心里想的都一样。他们是真正的……贵族，即便被人踩在脚底下，但依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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