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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威棒


  在议事大堂中,谭延闿居中而坐,北洋水师所有大小舰船管带都聚集在此。从甲午战争过后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谭钟麟继任北洋大臣之后,他们父子二人从来没有去过旅顺或是威海卫这北洋水师两大基地,而北洋水师能够在这一年中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元气,这都还是李鸿章在位之时所安排的。谭氏父子这种做法,无论内外都在猜测谭氏父子是不是对海军一点兴趣都没有,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从福建马尾船政局先期到达的各种人才和他们所带来的设备,极大充实了旅顺口的“软实力”,这才让内外感觉到谭氏父子似乎开始要对北洋水师动手了——“这种动向很可能是正面的、积极的……”《北华捷报》上这样猜测。

  更早些时候,天津机器局的总办唐伯文在去年段修复战舰末期的时候,便派人开始在旅顺要塞周围勘测地形,大量兴建厂房,甚至还对旅顺要塞的炮台进行勘测。当时唐伯文就对北洋水师的将领们隐晦的提出,信任的北洋大臣将会进一步加强旅顺要塞的防卫力量和船舶修理功能,甚至很可能会选择这里进行船舶建造。

  在福建马尾船政局的人马一到,谭氏父子的造舰意图就更加明显了,这即让北洋水师感到兴奋,又多少有些失落——中国的重工业根本还在起步阶段,在英国学习数年的那些海军将领看来。在中国造舰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务,他们甚至还得出造舰不如购舰的结论。一旦旅顺开始自造战舰,那就意味着将来他们将驾驶中国的战舰来保卫海疆,这本是应该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深知中国造舰水平的北洋水师将领们却对此非常不乐观。

  “这次本官奉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谭督之命前来巡查北洋水师各舰和旅顺口要塞,虽然尚未细细走访,但本官在来之前得到了一些东西,希望大家坐在一起来看看……”谭延闿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萧轩等几名陆军亲兵便将手中的一叠薄册按照顺序分发下去。转了一圈下来除了邓世昌之外。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领到了一本或薄或厚地册子。

  谭延闿这几年也许别地本事没有长进,但是他却训练了一支高效可靠地查账队伍,这支查账小分队不仅查账利索,还精通刑法,里面既有多年为商行服务的老账房,也有衙门口中精于闻讯行刑的老衙役。在谭延闿的强势介入之下,这支小分队如鱼得水。只要他们想要找出某人贪墨的证据,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北洋水师在历史上是一支悲壮的舰队,可是谭延闿更相信自己地眼睛——在威海卫的海军基地,谭延闿就已经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了,丁汝昌等北洋将领都在那里有产业,丁老大的产业格外多,几乎市面上四分之三的赌场、妓院、酒馆都是租用他的房子,每年的收益居然十分可观。丁汝昌自尽。谭延闿自然也就不能对他的过去太过追究。那是翁同龢等人地事情,但是这笔遗产必须要交还给北洋,成为重建北洋水师地基金——整个刘公岛上所有的赌场、妓院都是非法的。这更给谭延闿一个借题发挥地空间,关门大吉是不能算完的。

  这些敢在海军基地里开窑子和赌场的人自然是富得流油,敢开烟馆的更是大有身家,整个搜罗一圈下来,抄家无数,居然也弄到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北洋水师的军饷还是非常优厚的,而北洋水师的官兵几乎常年都在海上,生活空虚的自然是要命,一上了岸吃喝嫖赌抽无所不为,北洋水师的军饷大半部分倒是都进了这些烟馆、赌场、妓院和酒馆之中。谭延闿可不管你清白不清白,在这上面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开业数年也好,刚刚开业也罢,只要你的手伸向了刘公岛,那结果只有一个——抄家!

  事实上从借文廷式的折子开始发难,到后来清理威海卫海军基地,最后一直到追究丁汝昌、刘步蟾、邱宝仁等在海战中战死将领财产,还有就是方伯谦这样的没有死但已经疯了的特例,总共折腾下来谭延闿的“特殊基金”已经达到了四五百万两之巨。

  有时候谭延闿也都在自嘲“历史是由人来书写的,不过写历史的人都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来书写历史”,这支悲壮的舰队背后,却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黑洞,这不是历史的嘲笑还能够是什么?!那些已经悲壮战死的北洋水师将领中几乎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他们有时候更适合去经商——方伯谦就是其中的一个非常显著的代表,他利用当管带的权力完成了最初的资本积累之后,便开始开脱自己的商业,他开的当铺、米庄、钱庄、布庄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居然有

  家店铺。他们的老大丁汝昌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刘和他有关系,至于刘步蟾等人经商没有方伯谦这么出色,但是也有很深厚的家底。

  “如果方伯谦等人能够把经商的本事用在打仗上,就是有十个日本联合舰队都不够他们瞧的!”谭延闿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到。

  也难怪谭延闿对于这些“英雄们”的气愤,刘公岛这么多“黄赌毒”加在一起才不过两百多万两银子,而这些北洋将领们居然能够通过最原始的资本积累之后,再去经商发大财,先前他们通过各种合法或是不合法的手段捞的银子已经增长了好几倍。这种经商的手腕,就是打死谭延闿也学不来的,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一个卫汝贵就让刘坤一抄出几十万两家财,而海军将官按照理论上讲,怎么也比陆军将官有钱的多。这么算下来,他们捞银子地本事可能会比卫汝贵要差点,但是通过经商使得资本增值的手段却无比高明。

  其实清理北洋水师相关人员所获得的银子,也足够重建北洋水师的启动资金了,这些银子足够购买定镇两舰外加一艘致远舰的价钱了。不过谭氏父子却深深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尽管他们并不打算将这些银子归入自己的荷包,而是将这些银子实实在在的用在北洋身上,但是一旦北洋表现地这么富有。那以后谭氏父子该怎么办?!

  北洋大臣权力是大。但定购大型战舰这种事情还是需要由朝廷来最后拍板。南洋大臣刘坤一就是想购买四艘九十吨地鱼雷艇,也要事先给朝廷上道折子地。如果北洋表现的太过凸出,先不说会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些什么,若是因为北洋富有而引来有些人的窥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李鸿章给北洋留下的那一千万两在朝中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恭王奕訢是知道的,但他却明白李鸿章的苦心也不会说出来。数年前原户部尚书阎敬铭就是因为消息守护不牢靠,而被狗鼻子给闻到肉味了,招致数年心酸理财才攒下的八百万两银子变成了颐和园地山山水水。

  谭氏父子对于这笔银子的看法是细水长流,谭延闿将这笔银子存入了上海的法兰西银行生息,当然也不光完全是生息,同时也是抽出一部分用于其他地方——旅顺要塞的勘测地形,建设厂房,翻修船坞等费用。就有十五万两特别基金在内。其他诸如天津机器局、上海江南制造局等兵工厂的日常运转和购进新设备,这里面都份的——可以慢慢的花,但绝对不能一下子全露出来!

  “政治只讲求最大效益!”这是谭延闿在这几年抄家过程中所总结出来的要点。也因为如此碰上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地。不过在“清理”刘公岛地时候,他的查账小分队还发现了另外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刘公岛上除了“黄赌毒”之外,还有一些“张记”煤店等专门为北洋水师服务地店铺……

  整个议事大厅中没有半丝声响,虽然是冬末,但是在议事大厅中却冷得让人窒息,而环坐的众多北洋水师将领的头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谭延闿给他们分发下去的薄册对他们而言杀伤力巨大。不过除了跟随谭延闿而来的陆军将官亲兵之外,议事大厅中还有一个面色非常坦然,他就是那个悲壮英雄邓世昌,所有的北洋水师将领,包括最近一年内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将领,他们也都开了类似“煤店”这样的店铺,可是唯有邓世昌没有开。做为一个老北洋,邓世昌十年如一日的这种作风,让谭延闿冰冷的心多少有一丝暖意。

  谭延闿轻轻的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若是放在平常根本就听不出来,但是在这空旷寂静无声的大厅中,那手指敲击的不是桌面,而是在座北洋水师将领们的心脏:“别都装哑巴了,说说看!大家可能也都知道,我本人也有不少产业,说到底大家都是经商的,各位有没有除了煤店之外的发财生意?大家坐在一起也好交流交流!”

  所谓“煤店”,就是北洋水师战舰的管带们或是让家人,或是找个可靠的商人在海军基地开设煤店,各舰将领都有自己的地盘,本舰日常消耗用煤、棉纱等消耗品都是有相当大的自主权,这也就给了他们机会。一家这样的小煤店视其靠山的战舰大小而定,有些鱼雷艇的管带干脆自己也就不费那事,直接找上平时交好的主力战舰管带,从他们的关系那里买煤等消耗品,或是月结、或是季度结,总之不会亏待了自己。谭延闿给这些北洋水师将领们分发的小薄册就是这样一个账本,谁和哪家店铺的关系非常清晰明了,这样的店铺一年少则七八千两

  多则数万两银子。小店铺不过就是比谭延闿前生记司要好点,多少还有个门面,通过以次充好,或者是以成交数额两成实际送货等方法,来谋取利益,一开始谭延闿还不相信一个小煤店居然这么赚钱,但是想想他们的手段也就释然了。

  “怎么还都不开口?!人家黑心地主还知道大斗进小斗出。你们这些人连这道面子上地手续都给省了,比那些黑心地主还黑心!”谭延闿猛地拍案而起愤怒的说道。

  也许是用力过大,谭延闿身前的桌子居然被他一下子给拍成了两半变成一堆木屑,巨大的声响让那些低头不语的将领们身体猛地一阵,这才抬起头来用茫然的眼睛看看议事大厅中的情况。

  林泰曾首先站出来单膝跪地颓然说道:“属下该死!属下糊涂!愿听凭大人发落!”

  林泰曾带了个头,又有十数人站出来跪在地上表示认罪,整个大厅中除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邓世昌之外,其他地北洋水师将领基本上都跪在了大厅中央地空地上。

  “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每人三十军棍!”事大厅周围地亲兵们便涌了上来。将跪在地上的众多北洋水师将领都给非常利落的绑了起来。他们的脸上不过是一片死灰,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反抗或是声辩。

  整个议事大厅的门已经关了起来,却没有人想到这里已经变成了行刑之地。在“噼啪”的军棍声中,谭延闿从沈静的手中接过已经被收拢起来地薄册,萧轩则派人将一个火盆放在了大厅中央,正对着行刑中的北洋水师将领。谭延闿坐在火盆前,面无表情的将一本本薄册慢慢的扔进火盆中。这让所有的北洋水师将领都感到非常意外,尽管谭延闿的亲兵将军棍打得非常狠,但是所有的北洋水师将领都抬起头看着谭延闿。

  “甲午一年,从牙山到南大洋,最后到大东沟,北洋水师二十余年苦心经营之精华,尽皆葬送!今天打你们的军棍或许有人不服,但是在我谭延闿手下做事首要一条便是手必须要干净!谁家里面都难免会碰上些为难地事情。不过你们可以找我……你!林履中!我记得当年你是拿着你姐姐出嫁地钱当盘缠考取了福建马尾船政学堂。甲午南大洋一战,你也是条汉子,敢驾驶战舰与敌共亡。这份胆气令在下非常佩服,可叹……可是北洋水师乃国之柱石,岂能容得了你们蚕食?!若说甲午一败涂地,不如说是我们被自己给打倒了!”

  在前面正在挨军棍的的林履中听后泪流满面,在他呜咽地声引动了其他水师将领,议事大厅中林泰曾、叶祖珪等老北洋八大远战舰的管带们都泣不成声。就连素有“铁面”之名的邓世昌也是眼中蕴含着泪花,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昔日北洋全盛时期的八大远,到现在之幸存了三艘,昔日的马尾的同学数十年之后都变的面目全非……

  “今天这件事就算这么算了,所有人我都不会追究……我不是曹操,不需要你们来感激。如果现在我手上能够有顶替你们的海军将领,那今天你们就不是被罚军棍,而是用你们的鲜血来明证水师章程!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把当初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如果补不齐也没有关系,从我这里借银子,等以后每个月从你们的军饷中扣除!以后凡是北洋水师之人,家中若有难处可以直接向营务总办申请,视其情况给予特殊补贴,只要我一天在北洋,这条规矩就必须执行……你们回去后,在一个月之内,将你们的屁股给我抹干净,以后战舰所需皆从营务处领取,如非战时必要,任何人不得私自购买消耗品,你们明白了么?!”在纸灰飞舞的议事大厅中,谭延闿厉声说道。

  这个时候就连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邓世昌都站了起来,北洋水师众将官齐声说道:“属下遵令!”有些将领甚至还喊出“日后大人若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之类的话语。

  谭延闿听后只是摇摇头,走到议事大厅门口的时候停下来淡淡的说道:“我不是曹操,你们也不用向我效忠,严加操练以备日后雪耻,这就算不枉我今日之心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丢下还爬在地上受刑的北洋水师众将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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