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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春风不相识


  “以后记住,错了便是错了,可以挽回,可以弥补,唯独解释无用。”林知望揭开碗盖,清香扑鼻:“搬个凳子过来吃饭。”

  徐湛犹豫了一下。

  “那就站着吃。”林知望淡淡的一抬眼,将筷子递到他的手里:“闹了一天,也该饿了。”

  徐湛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确实感到饿了,但在书房吃面,怎么想怎么欠揍。父亲仿佛总能窥探他的心思,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说:“吃吧,吃完让人仔细收拾。”

  父亲平日里惜字如金,得他这么多话实属不易。徐湛只好用右手笨拙的挑起一绺,扒进嘴里。

  林知望险些笑出了声。

  不是没想过纠正徐湛的习惯,只是对比他后来做出的事,便觉得哪只手握筷子这种细节,实在无伤大雅。

  面切得很细,外面裹了蛋清,柔软爽滑,上面盖了黄瓜丝,卧着个鸡蛋,清香不腻,徐湛很认真的在吃,对父亲幸灾乐祸的神态毫无察觉,他是真的饿了,不知不觉吃下去大半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古越怎么办?”

  林知望眼睛看着书,手指往桌上轻轻一扣:“咽下去再说话。”

  徐湛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的又问一遍:“古越怎么办?”

  “十天后我去接人,你和怀王都不要插手。”林知望说。

  “是,”徐湛动了动筷子,又说:“陈伯谦不止一次针对怀王。”

  林知望一抬眼:“怀王被人针对很稀奇吗?”

  徐湛:“……”

  林知望本不打算再理他,想了想,将拇指夹在书中对他说:“敢不敢打个赌?”

  “……什么?”

  “我们静观其变,一年内,陈伯谦必倒。”林知望说。

  徐湛吃惊:“怎么可能。”

  “若你输了,如何?”林知望笑问。

  徐湛想了想说:“会试考进前十名。”

  本朝不成文的规则,会试进入前十,才有殿试一甲的资格,皇帝为表示对主同考官的认可,殿试排名与会试排名相差无几,因此会试的发挥直接影响到殿试成绩,甚至比殿试更重要。

  但徐湛连秋闱都没参加,就想着春闱高中了,如此心浮气躁毕竟不是好事,林知望忽然敛了笑,严肃的说:“你自己夸下的口,若是考不中,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湛心脏漏跳一拍,一时弄不清父亲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会试云集了两京十三省最为拔尖的读书人,想要高人一筹谈何容易,何况考场上凭的不单是实力,更有心态和运气,科举屡试不第的名士鸿儒本朝有之,历朝历代皆有之,谁敢保证自己会试考中,还是前十名。

  一时间,他竟不知盼望陈伯谦丢官罢职更好,还是官运亨通更好。

  但他一向嘴硬,说出的话没有往回咽的时候,面子里子比起来,还是面子更重要些。

  于是他小声问:“要是您输了呢?”

  林知望轻笑,笑的十分厚道:“我怎么会输呢?”

  接下来,无论徐湛如何回味,都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林知望扣了扣桌子,结束了这个话题:“赶快吃,吃完帮爹做件事。”

  “什么事?”徐湛这回学乖了,你不说我就不吃。

  林知望将宁儿的信推至徐湛面前:“你五叔生气了,给你二哥回信,随你编个理由,让他赶紧回来。”

  徐湛一目十行,心里不以为然的想,撵人家走的是你,骗人家回来的也是你。

  “那就,”徐湛犹豫着开口:“就说五叔或婶婶病了?”

  父亲一抬手,吓得他一缩脖子。

  林知望到底没叫徐湛写信,一则怕引起李延年误会;二则怕出尔反尔令林旭宁无所适从。

  没有什么党派能够长盛不衰:冯党再强,也是他们这代人的事;忠奸与否,都是皇帝掌中的调味剂;满朝文武,也并非打上冯党的烙印就一无是处。卖官弼爵的同时,何处该用明白人,他冯阁老心里从不糊涂,否则大祁这艘巨船,不可能在冯党手中运转十几年。

  不同于朝中某些清流,这一点,林知望看得很明白,但他不能说给宁儿听,更不能以此劝慰林知恒息怒。

  林知望的本意是希望宁儿在东南能有所收获,跟着沈岳,自然比跟李延年眼界更加宽阔,只要保证人身安全,其余关系不大。

  但他从小看林知恒长大,深知他外表温和,骨子里刚正倔强,黑白分明,道理一旦认定就很难回头,林知望一直怀疑父亲偏爱幼子,就是出于他们截然相反的性格,而认定自己是表里不一,心术不正之徒。

  当然,林知恒怕老婆是真的。给儿子取名,不忘将妻子的姓氏加进去。

  于是他与宁氏生了个外表更加随和,内心格外倔强的儿子。

  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宁儿啊,两不相帮已是大伯对你最大的支持了。

  徐湛消停了半个多月,读书养伤,很少出门走动,十分安稳。他不同于其他兄弟,读书上不怎么让人费心,也深知读书应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顺序,春天正是下功夫的好时候。

  有时读书到深夜,才是黑黢黢的天际,瞬间翻出一片鱼腹白,窗外便躁起一阵声响,是父亲和五叔上朝了。

  林知望临出门前看到书房里仍有灯影,以为自己随口的赌约吓到了他,怕他败坏身体,明里暗中劝了几次,不见成效,也就由他去了。

  这日阳光晴朗,四野清明,徐湛靠在榆树下背书,仰首间已是满目的新绿,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脸上,很温暖,很聘婷。

  常青找到了他,伏在他耳边说:“秦姑娘的来信。”

  徐湛双目一亮,接过信封,抖着手半晌没拆开。

  “直接撕开好了。”常青说。

  徐湛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揭开信封,信纸是带了淡淡香味的屑金笺。

  字如其人,秦妙心的字体隽秀无比,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雅致却不娇柔。

  这是一首诗仙的《春思》: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要坏事!

  徐湛心里想着,便急急命常青套车,回房更衣。

  “大爷五爷不在家,夫人陪老夫人去了护国寺。”常青追上他道。

  徐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们不在,我便不能出门了?”

  “还是禀告一声的好。”常青小心翼翼的,徐湛没被打怕,他看着都已经吓破了胆。

  “我又不出去作奸犯科,去去就回。”徐湛脚下生风,常青只好命人套车。

  一路上,徐湛拆开信笺反复看了多遍,想哭又想笑,心想她再能干,也终究是个敏感的小丫头,才将将一个月不见,就使小性子写出这样的东西来。

  正当徐湛将此行为归结为“使小性子”,哄哄即可的时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四季春”关门歇业了,外面的茶棚已经撤走,大厅里正在洒扫,门外守了个小二,根本不让他们进去。

  常青望一眼四周,饭馆酒肆都在开门迎客,连胡同口的裁缝铺都忙忙碌碌。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呢?”常青问。

  小二白了他一眼:“我上哪知道?老板要将茶楼盘出去,我们这些人啊,明天就遣散了。”

  徐湛心里一惊,虽然秦妙心嘴上不说,但这座茶楼为谁所开他心知肚明,谁想这小丫头一发脾气竟要关掉。常青也急道:“你倒是放我们进去啊!”

  小二犯愁道:“你当我吃饱了撑的蹲门口乘凉?我们掌柜说了,遇上公子这般年纪的,都得拦住。”

  “怡年!”常青冲门内挥手喊道。

  怡年一身男装从厅堂走过,侧头看了常青一眼,然后慌慌张张的跑上了楼。

  徐湛退后两步冲楼上高喊:“妙心,我知道你在楼上。今天我守在这里,你不见我,也休想出去!”

  “不是因为你,和你的那把琴,我还在韫州过自在日子,何苦趟京城这滩浑水,这件事你得负责任!”

  怡年气的转圈跺脚:“小姐,这简直是个无赖!”

  秦妙心对镜描眉画眼,充耳不闻。

  窗外响起徐湛断断续续的叫嚣声:“如今你说走就要走,可想过我的感受!”

  “太过薄情,太过薄情!”

  怡年气咻咻的出门,端了盆脏水架在窗台上,看到徐湛那张胜券在握的脸,就想泼下去。

  “怡年!”秦妙心淡然的阻止她:“与无赖相争,岂不落了下乘?”

  “小姐!”

  徐湛的喊声已惹得行人驻足观看,更有甚者探着身子惊奇的打量他:“这是个男孩子吧?怎么像在骂负心汉?”

  “怎么说呢,世道变了。”又有人摇头叹息。

  怡年板着一张脸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徐湛得意地一笑,绕过她直接进了门。

  “姓徐的,你别得意,我是怕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坏了我家小姐名声!”怡年道。

  “什么名声,我不在乎。”徐湛说。

  “谁管你在不在乎!”怡年气得跳脚:“你这样闹下去,可叫我家小姐将来如何嫁人!”

  徐湛忽然停了脚步,怡年险些撞上去,他回过头理所当然的说:“谁说你家小姐要嫁给别人?”

  常青说:“是了,说这话,当心你家小姐不依你。”

  话音未落,就被怡年狠狠一脚踢在膝盖上,疼的蹲在地上。

  怡年也不管他,兀自追上徐湛争辩道:“你有媒有聘吗,凭什么说这话?”

  徐湛站住脚认真的想了想说:“我本想先挣份功名再来下聘,你倒提醒我了,姑娘家最是等不得。”

  “你……”怡年涨红了脸,几乎要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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