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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涉异志


  徐湛回府时,长辈们都在前厅说话,小辈们绕膝承欢,老太太容光焕发,满面笑容。他疾步进门向长辈们请安,淡笑着问老太太:“祖母这里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老太太慈爱的笑了说:“你可来晚了一步,你二哥讲了个笑话,真是好笑。”

  “是么,”徐湛冲林旭宁神秘的一笑,“二哥今日玩得尽兴?”

  “……自然。”林旭宁毫不畏惧的回瞪了他一眼。

  乔姨娘端了一小碗煮烂的橙肉雪梨送给曹氏,曹氏环抱着小平儿,一手端碗,一手用小银匙将果肉捣碎喂给他,看了两个大男孩一眼嗔怪:“可是欢了你们,湛儿身子好些吗,就跑去外面玩一整天?”

  “回母亲,已经大好了。”见父亲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徐湛赶紧恭顺的说。

  老太太松了口气:“唉,祖宗保佑。年纪轻轻病成那样,还当是过年时撞了什么邪,正想请个大师下山看看呢。”

  “母亲。”林知望淡淡的说。

  老太太讪笑着:“不说这些。”

  “平儿吃的是什么?”林旭宁见状,赶紧转移了话题。

  “从年夜饭上呛了一回就开始咳嗽。我听说香橙润肺,雪梨止咳,便让厨房煮了给他。”曹氏说。

  平儿又吃了一口香甜的梨子,流着涎水开心的喊:“嘚嘚~”

  乔姨娘惊喜的说:“天哪,小少爷说话啦!”

  宁儿惊呼:“他喊哥哥,他喊哥哥!”

  徐湛也凑上去,平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小碗,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沾满果汁,他张开小嘴,露出一排洁白的没有长齐的乳齿。平儿会喊人了,在上元节的夜晚说出了平生第一句话,这是林家今夜最大的喜事。

  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曹氏提醒老太太该歇下了。老太太意犹未尽,又确有几分困意,便让女眷们陪着回了她的庭院里。

  林知望环视子侄三个一眼:“明日还要早起读书,也都散了吧。”

  他们也是真累了,便告了退往外走。唯独徐湛从父亲的眼前经过时,听到父亲说:“你且等等,我有话问你。”

  “大哥,”林知恒企图阻拦,“这么晚了,让孩子睡去吧,明天再说。”

  “饭怎么不等明天再吃?”林知望说着,只管负手抬脚向外走。徐湛听着父亲话音不对,脚下一迟疑,但还是乖乖跟在父亲身后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林知望就命徐湛关门反锁,径自绕到书桌后面坐了,有意无意把弄那把新得的黝黑发亮的檀木戒尺,沉着脸道:“自己说,别等我审你。”

  徐湛心一抖,小腿都开始打软,他最近做的坏事太多,压根不知道哪庄哪件犯在了父亲手里,若是胡乱交代,还不知要多挨多少板子。因此他镇静的说:“孩儿愚钝,不知父亲要问什么?”

  “啪。”戒尺突然拍在桌上,沉闷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令人心惊,心跳尚未平息便听父亲呵斥:“跪下回话!”

  徐湛吓得一颤,委屈迷茫的跪了,仍不知要回什么话。林知望也跟他耗了起来,拿起桌上不知是什么的一本书,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两人僵持了盏茶功夫,林知望发现他真的豁上了,也不再浪费时间,将手里的书扔在他眼前,严厉的双眸盯看着他:“这是什么?”

  徐湛捡起来,低垂的眼睛里惊愕的神色一闪而过,重新换上副从容姿态回答:“《涉异志》。”

  “为父认字。”林知望将他神情间微妙的变化尽收眼底,冷笑着说。

  徐湛苦着脸:“那,父亲问的是什么?”

  林知望沉声:“你最好不要同我斗擂台耍心机,我手里没有罪证也不来问你,趁早主动招了,也少受几分苦楚。”

  徐湛执着书横看竖看,一脸委屈:“回父亲,怎么看也只是本《涉异志》,有什么不寻常的?”

  “你是铁了心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冤了你。”林知望冷笑,攥起了戒尺:“自己剥了衣裳过来趴好。”

  徐湛一瞬间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念头,却见父亲脸色越发阴翳,迟疑着站起来走过去,父亲紧紧抿着薄唇不语,他只好磨磨蹭蹭脱掉厚实的云青色的棉袍,只剩里面一层中衣,犹豫不定的伏在桌案上。

  “啪”的一声脆响,戒尺隔了单薄的裤子抽在臀尖上,疼的徐湛浑身连皮带肉的一紧,冷汗就从头皮里钻了出来。嘶嘶的吸了两口冷气,便听父亲冷声道:“让你脱衣裳,你便只脱衣裳,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父亲降责,孩儿恭领教训,但您至少让孩儿知道为什么挨打……”徐湛声音哀哀的,尾音带了哭腔,换一个人,定要被他委屈难当的样子蒙住了。

  林知望了解他的脾性,年纪不大,主意不少。但最让他容不得的却是欺瞒,从前无论徐湛闯了什么祸,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至少能保持坦诚,敢于担当,从不撒谎逃避,这也是林知望最欣赏儿子的一点,今天却一反常态打算死扛到底。

  林知望右手攥了戒尺,左手捏住另一端,淡淡的问:“我只问你,这本书你看没看过?”

  徐湛摇头,断然否认:“没有。”

  “没看过,怎么放错了地方?原本在《穆天子传》与《山海经》之间,却错放在《四游记》与《封神传》之间。”林知望的眼睛变得锐利,像要刺穿他。

  徐湛被父亲的记忆力深深折服。他在取出这本书时并未留意插放的位置,归还时便以为按朝代区分,放在了《四游记》与《封神传》之间。

  徐湛在心里较量了一番,最终懊悔的承认道:“孩儿知错了,再也不看这类鬼谈怪论消磨时间了。”

  “你倒会避重就轻。”林知望声音冷冷的:“既是消磨时间,为何在折角的一页用朱笔圈出:泗州何氏女自刎全贞,显灵诉冤的一段?”

  徐湛心里一惊,为什么呢,因为他要圈出来给郭莘照做啊。

  父子两人各自沉默了,徐湛只穿了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的是曹氏因过年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大红色绉绸穗子汗巾,格外显得面如白玉,林知望默默伸手,去解徐湛腰间的汗巾子。

  徐湛忽然一个激灵,竟一晃身挣开了父亲的手。

  林知望眸光严厉的盯着他,半晌才说:“放肆。”

  “父亲,”徐湛目光闪烁避开父亲的眼睛,轻声说,“饶过孩儿这一次行吗?就这一次。”

  林知望脸色更沉,心想他不知跟谁学来了撒娇抵赖的毛病,也不惯着他,上前搬过他的肩膀按在桌边,一把解开猩红鲜艳的汗巾子,见他仍在挣扎乱动,恼怒之下将他的双手扭向身后,汗巾子绕着手腕缠了几圈,扎了个活结。

  “不要,爹,不要!”徐湛的反应格外激烈,他大声惊呼:“娘在天上看!”

  林知望手上一顿,意外的看了他,忽然一把攥了戒尺在手,狠狠地抡了下来。

  “啪啪啪啪啪!”五记戒尺皆打在同一个地方,下了十二分气力,抬起手来,白皙的皮肤上血液迅速凝聚隆起一道紫红色僵痕。

  林知望含怒斥问:“目无祖规家训,无法无天,凭什么饶你?”

  徐湛痛的咬破嘴唇,却一声不吭。不凭什么,只是觉得,不愿为这件事挨打,也不会为此认错,一个儿子想弄清母亲的冤屈,本就没有错。他在病中无数次梦见母亲抚摸着他的额头和身上的伤痕黯然垂泪,那双凄楚迷离的眼睛令他万分心痛。

  林知望见他犯倔,格外生气,手上用力,狠狠打了十几下,停了手问:“为什么这么做?”

  徐湛咬着嘴唇一阵一阵抽痛,两腿颤抖着,几要摔倒,却怄了一口气撑在那里。

  “徐湛,可要我捉你身边的人去院子里挨个审问?”林知望声音淡淡的,却令徐湛沉重的喘息狠狠一窒,他紧紧闭了眼,冷汗随了鬓角滴落。

  林知望见他仍不说话,心中更气,他从不凌虐下人,更不会大半夜里召集拷问搅得家宅不宁惊扰到母亲,只得挥了戒尺,朝他大腿根上重重的落下去。

  徐湛疼的呜咽一声,硬挨了十来下,腿一软,胳膊无法支撑,便向一旁倒去,“咚”的一声死死摔在地上。

  林知望吓了一跳,搁下戒尺上前去扶:“湛儿,松口。”

  他见徐湛用力咬住嘴唇一声不发,嘴唇出血染红了洁白的一排牙齿。便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命他:“松口!”

  徐湛松开口,痛苦的喘息。负气的费力去挣脱捆住双手的绳结,林知望有些心疼了,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命他老实,帮他解开了汗巾。

  徐湛暗暗活动了酸痛的胳膊,撑着地板站起身。

  “你娘在天上看,也不会骂我屈打了你。”林知望也站起来,沉静的说:“她是望族出身,淡泊清高,最重品节,她不在了,你便是她生命的延续,你的教养便是她的遗志。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告诉爹,如此顽劣荒诞的行径,该不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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