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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求援


  郭淼迟疑了,犹豫了,徐湛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他又何尝不想承认。

  看着院中央长跪不起的少年,人们倏然安静下来,有动容的,困惑的,连郭莘也停止了哭泣,仿佛重新了认识他,昔日那个八面莹澈的徐湛,一瞬间变得倔强而重情义。郭淼终于放弃了斗争,艰难应道:“你且起来,我答应便是。”

  徐湛抬起头来,潸然泪下,紧接着又纳首一拜,涩声道:“学生拜见恩师。”

  这才起身退回去,和郭莘站在一起。

  似乎不敢再多看一眼,郭淼没有再回头,转而对女军官说:“犬子和这一干家眷,就劳烦佥事了。”

  “大人放心,会有人保护他们的安全。”女军官面无表情:“大人请。”

  几人就要从内宅被押解出去。

  郭莘的哭泣声调动了大伙的情绪,垂花门外大声喧嚷起来,他们纷纷面北叩首,拦在垂花门外高声喊冤,哭声或许并不都发自真心,但听起来足够悲哀,仿佛三人一去,再不复还。

  千从卫喝骂着阻止,毫不客气,奈何上百人堵在门外哭嚷水泄不通,直到他们忍到极限,一个个像拎小鸡一样拎走,围起来让出一条通道,给他们的大姐头让行。

  钦差行辕里,林知望正接见千从卫千户韩肃。府衙遭围的消息传来,林知望当是韩肃的手笔,说什么也不肯动身启程,将他叫来一个劲的追问挤兑。

  韩肃是个肤色黝黑的壮汉,三角眼,鹰钩鼻,络腮胡须,一对小眼睛却时刻聚光,像一只夜枭般阴测测的瘆人。

  面对林部堂穷追猛打,韩肃搁下茶杯摆出一脸无辜道:“大人,卑职的职责是保护和协助大人,府衙的千从卫真的与卑职无关。是宣抚司衙门和千户所的人干的,卑职位卑言轻,难以启及。”

  林知望气结,咬牙切齿道:“光天化日,你们包围官署,随意拿人,简直猖獗至极,待我返京之后……”

  “大人……”韩肃痛苦的扶额,站起来道:“要怎么说您才相信,卑职的手下一百五十人都已在前院集合,随时准备启程回京,怎么会包围府衙抓人呢?”

  林知望讥笑道:“韩千户,千从卫在本朝,也算宠盛至极了,你们自以为有皇帝的荫庇,就能永远猖獗下去,可你们想过没有,朝中多少人在盯着你们,恨不得将你们食肉寝皮!”

  “大人扯远了。”韩肃阴着脸:“决堤一事,卑职从中阻拦,皆是因为职责所在,是卑职做的自会承认,与卑职无关的,也不能瞎扛不是?”

  林知望刚要反唇相讥,有长随报门而入,禀告道:“徐公子来了,求见大人。”

  林知望知道徐湛从府衙回来,必然来找他,当着韩肃的面吩咐长随:“将他带到这里来。”

  徐湛知道府衙的情形,林知望乜一眼正歪坐在椅子上锉指甲的韩肃,打算叫他过来与韩肃对质。

  少顷,徐湛被带来内宅,一双大眼通红,蓄满了泪。林知望还未开口,他也没注意屋里有人,哽咽着哭出声来:“大人……先生被人抓走了!”

  林知望根本想不到徐湛哭成泪人儿的样子,毫无招架之力,忙走过去拉住他抚慰道:“我已经听说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韩肃在一旁看呆了眼,由于职业特殊,他一眼就认出徐湛是几天前掉进水里的那个后生。

  徐湛揉着泪眼,突然瞥到韩肃在场,吓了一跳,忙擦干眼泪,只是忍不住抽噎着解释:“府衙被千从卫包围起来,先生和几位大人都被抓走了,正在抚阳堤抢修决口的钱通判也被带走了。”

  林知望瞪一眼韩肃:“多事之秋,尔等若敢胡乱罗织罪名,构陷朝廷命官,贻误国事,就是祸国殃民!”

  韩肃一脸幽怨:“大人怎么就认定是卑职呢?”在众人眼里,千从卫作恶多端,哪有被冤枉的时候。

  “小后生,你且说说,为首是谁,穿什么服色?”韩肃问徐湛,又转向林知望保证:“倘若真是卑职的属下所为,即刻放人又有何不可!”

  林知望也望向徐湛,徐湛咽了口泪道:“为首是个女人,二十岁上下,服色和卫所的千从卫不太相同……是红色的武士服。”

  “听见了吧!”韩肃如被平反般激动道:“都说了不是卑职,是宣抚司的关佥事!诏狱拿人,必是奉了旨意的。”

  “关山月……”林知望沉吟了。

  韩肃也不指望这样的文官跟他道歉,笑笑起身拱手道:“没旁的吩咐,卑职先退下了。咱们天黑前要到达余州馆驿,大人要尽快动身。”

  林知望点点头,请他先下去稍候。

  徐湛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一双眼睛红的像桃子,吸着气努力止住抽噎。林知望不忍心像郭淼那样责怪他哭泣,只觉得分外惹人怜惜。

  “大人,关山月是……”徐湛涩声问。

  “千从卫都指挥佥事。”林知望沉声道。

  徐湛一惊:“她才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何况还是个女子……”

  “她是宣抚司关指挥使关穅的养女,相传从八岁起开始为灰背处效命,论资历,也足够了。”

  徐湛摇摇头,都指挥佥事秩三品,比郭淼官职还大,只比林知望低一级,这简直不可思议。

  “进了千从卫的诏狱,就难办了。”林知望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徐湛心里咯噔一声,倏然,毫不犹豫的撩襟跪下,眼泪充满了眼眶,哽咽道:“听闻下诏狱者九死一生,大人想想办法吧!”

  “这是干什么!”林知望忙伸手拉他。

  “大人……”徐湛躲开他,膝行倒退半步纳首叩拜,豁达从容如他,竟用这最卑微的礼节,试图抓住眼前唯一一根稻草,去救他的老师。

  林知望心中颇为震撼,他官居从二品,受人跪拜是常事,如今看到跪地哭咽的徐湛,却是从没有过的心恸。

  “你先起来。”林知望蹲下来扶他:“先起来慢慢说。”

  徐湛倔强的摇头:“求大人明示,先生犯了什么罪,可有挽救的办法?”

  “我人在地方,对朝中动向不甚知晓,只能返京后再做打听。若送交其他法司衙门,则并不棘手,但是宣抚司的诏狱,拘捕官员只听从圣谕,不需通过任何法司,让人鞭长莫及。”林知望摇头叹息道:“我只能答应你,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是“一定”,不是“尽量”也不是“争取”,徐湛心里已经很感激了,擦了把眼泪,抿嘴露出一丝笑,哽咽说:“谢谢大人。”

  “起来吧。”林知望看他破涕为笑,苦肉计得逞般的得意,颇感无奈,阴着脸道:“丑话说在前头,千从卫的恶名想必你也听说过,自他们设立十几年以来,做下多少恶事,构陷了多少忠良,恐怕没人记得清楚,陛下却一味听之信之,圣眷之隆,如日中天,被他们盯上的人,除非陛下本人发话,几乎谁都无能为力。”

  他没说出口的是,就算皇帝本人开口释放,只要千从卫有人想让他死,就没人能够活下来。诏狱里的十八般手段,多数可以让人死的不明不白。

  徐湛低声唏嘘:“听闻今上春秋鼎盛,明察秋毫,怎么会放纵这样一□□恶四处行凶?”

  “放肆!”林知望低声喝斥,疾步走到门前关紧房门:“区区竖子,也敢非议圣上!陛下任用千从卫,本是为了监察百官、探听敌情,是固国安邦的良策。如今,下面有人阳奉阴违,以权谋私,他们获得圣上的宠信,非但不思报效,反而狐假虎威日益猖獗……至于皇帝,受人蒙蔽而已。”

  徐湛被斥的一愣,他当然知道士大夫的信仰只有忠君,他们认为君王总没有错,错的都是臣子中阴险狡诈者,知而不谏者。但是可巧,外公和先生都是亚圣的忠实拥护者,从小教导他“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脑子里没有多少君父思想。

  林知望声色俱厉,半晌才压下火气,见徐湛正用怪异的眼光盯着他看,瞄一眼身上的官服,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狐疑的问:“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大人说的极是。”徐湛敷衍道。还让他说什么呢,找骂么。又道:“您熟通律例,可否做个猜想,几位大人何坐,为什么被诏狱拘捕?”

  “这个……”林知望神色一暗,他总不能说,若真的有罪,大不了罪在失职,也该交有司按规制论处,现在有中旨令诏狱拿人,怕是东宫的动作,有人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让郭淼有失圣望,龙颜大怒。却还是耐心道:“大抵有两种可能:抚阳工程是圣上亲自过问的大工程,不出一载便毁于一旦,圣上必然要查,郭大人作为一方知府受到迁怒,是难以避免的;再有就是,储备粮缺漏的事情被揭发,常平仓出差错,的确是掉脑袋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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