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枯禅院拜师徒 一

　　周泽情绪低落的跟在李修朝身后，二人来到大枯禅院门前，只听半空中响起一道浑厚的嗓音，“李道友长途跋涉而来，敝院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李修朝微笑着驻足稽首，“枯云道兄言重，修朝此来一为探望三位道兄，二来乃是有事相求。”

　　“李道友客气了。”声音落下，大枯禅院的两扇大门嘎吱一声打开，显露出其后宽敞的禅院，禅院尽头是二十四阶水磨石梯连接着的宏伟大殿，如此雄浑的气势，周泽还是第一次见到，难免感到惊讶，李修朝挽了他的手腕，轻声道：“我们走。”说罢，他拉着周泽进入禅院，穿过前院，上了石阶，到大殿门前，只见那殿门高有三丈六尺，面南而开，李修朝带周泽上了殿，整座大殿纤尘不染，又见正前方蒲台之上安坐三位老者，慈眉善目，白发长须。李修朝在殿下又重新躬身行礼，“修朝见过三位道兄。”这殿前坐的，正是枯云、枯木、枯叶三位大师。

　　三位大师坐在蒲台上并未移动，只是微微点头，中间的枯云大师轻轻抬手，“李道友无须多礼，请坐。”李修朝便坐在了殿下左席的首位上，周泽只好跟着站到了他身后，随后又听枯云朗声道：“童子何在，还不快快奉茶？”随即一名看模样只有十来岁的清秀小童端了茶盘上殿，脚步轻灵，竟是根基深厚，奉了茶，童子转身退去，枯云大师这才又微笑道：“李道友，当日一别，差不多有五年了吧？”

　　李修朝点点头，“枯云道兄果然好记性，到如今已经整整五年。”枯云抚须轻笑道：“这五年来，李道友可是让一些人好找啊。”李修朝闻言哈哈大笑，“不过都是一些鼠辈，徒自寻找烦恼罢了。”

　　枯云大师轻笑不语，左手边枯木大师开口道：“李道友此来说是有事相求，难道是想让我们三人做个和事老？”

　　“枯木大师果然直爽，修朝敬佩。”李修朝说话间重又起身，对着枯云三人拱手言道：“不过在下所求却并非此事，而是……周泽，你过来。”李修朝向周泽招了招手，周泽转到李修朝面前，李修朝继续对枯云三人言道：“三位道兄，修朝所求乃是想让这个孩子拜在大枯禅院门下。”

　　“哦？”枯木大师面色微讶，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大袖一甩，周泽便觉得浑身一轻，仿佛飘了起来，数息之后，那种感觉才消失不见，却听枯木沉声道：“以我观之，此子身骨将成，却还不足二钱，如何能够修行？”

　　李修朝闻言赶忙道：“枯木道兄，这孩子虽然根骨不佳，悟性还算不错，万望收留。”

　　枯木面色清寂，显然不愿，他便看了看师兄枯云，枯云稍作沉思，开口问道：“李道友，敝院收徒向来有些规矩，根骨四钱以下的不收，童儿超过七岁的不收，所以……”

　　“枯云道兄……”李修朝咬了咬牙，打断枯云的话，缓缓说道：“天元四十年，麒麟池外，不知三位道兄可还记得……”

　　“李道友，八年之前的事情，还提它作甚？”一直未曾开口的枯叶大师突然说道：“难道就为了这个孩子？”

　　“希望三位道兄还愿意信守承诺。”李修朝郑重言道。

　　枯云大师皱了皱眉，不禁打量起周泽来，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周泽只见他口唇翕动，却听不见说些什么，枯云大师乃是问李修朝道：“李道友，我师兄弟三人曾许过你一个承诺，至死方休，可是八年来你都不曾提过什么要求，就连五年前被地净宗追杀，我们都以为你会来此避难，却不见你的人影，为何今天为了那个孩子？你却要这么做，难道他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李修朝犹豫了一瞬，同样以传音之法回道：“只要枯云道兄答应收留他，我便将其中的因由道明。”

　　枯云同样是迟疑了片刻才又回道：“让我等收留他倒也不难，可是这孩子根骨尚且不足二钱，命轻体贱，恐怕将来难有成就，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李修朝急道：“枯云师兄，此子虽无根骨，却颇具悟性，正合修那枯密罗禅！”枯云闻言面色微变，有些不悦，“李道友也知道本院的枯密罗禅？”李修朝自知情急之下失言，犯了忌讳，赶忙赔礼道：“请道兄恕修朝冒犯，枯密罗禅乃修仙圣法，在下绝对不敢存非分之想。”

　　枯云轻哼了一声，“李道友不必解释，不过你若以为这孩子能修得枯密罗禅，恐怕就打错了算盘，这套仙法乃是祖师爷爷所创，至今已传四代，从来不曾有人悟到一点皮毛，院中二代弟子以上皆可以前去修习。”说到这里枯云稍稍顿了顿，“据我所知李道友既无子嗣亦无亲缘，这孩子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除非枯云大师答应收留他，否则修朝也不便道出他的家世。”

　　“师兄。”一旁枯叶又开口道：“既然李道友以八年之前的承诺相求，我等也不好言而无信。”枯云沉思了一下轻轻点头，问身旁枯木道：“枯木，你以为此事如何？”

　　枯木面如秋水，低声回道：“一切全凭师兄做主。”

　　“好吧。”枯云叹了一口气，“既然李道友执意如此，我等三人自然不好食言，只是此诺兑现之后，我等再不欠李道友之情。李道友，这其中有何因由，还请你详细道来。”

　　周泽站在李修朝身旁，只见他们口唇震动，却听不见一点声音，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又不敢妄动，等了半天，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自己却听得清楚，这才明白，这些人乃是有意瞒着自己，想留意观察他们说话时的口型，却也读不出一点意思。

　　枯云既然答应收留周泽，李修朝先拱手谢了，而后说道：“这孩子虽然与修朝无亲无故，不过我说一个人，三位道兄应该不会陌生，可还记得周云甫？”

　　“周云甫？”枯叶微微一皱眉，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名字他们确实不陌生，只因周云甫曾经也是枯叶的弟子，七钱根骨，悟性也算不错，“这孩子名叫周泽？李道友，还请你说清楚一点。”枯叶追问道。

　　“他就是周云甫的儿子。”李修朝断然道。

　　枯云三人又重新打量了周泽，枯叶不禁怀疑道：“依我看这不大可能，以这孩子的年纪容貌似乎并不相符，云甫下山至今虽然已有二十年，却并未传来婚讯，如何就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李修朝摇摇头，“在下并没有说谎的必要，请枯叶道兄不要怀疑，周云甫的母亲乃是圣狱祀巫，我想正是因此他才没有散播婚讯。”

　　“圣狱？”枯叶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既然与圣狱有关，你为何不将他送去云顶雪峰之上？还带来敝院作何？”

　　李修朝赶忙一低头，“这也正是我要相求三位道兄的主要原因，孩子的奶奶虽然曾经身为圣狱祀巫，却已触律遭逐。想修朝年幼之时，受这位祀巫活命之恩，如今她在身殒之际托孤于我，左思右想，我也只有将他送来禅院，请三位道兄代为照顾，况且我还要受地净宗纠缠之难。”

　　“原来如此。”枯云点了点头，“云甫生母为圣狱祀巫的事情我当年也略晓一二，只是未得口实。只是不知她因触何律受逐？”

　　“此事关系圣狱与恩人尊严，修朝未敢多问，不过三位道兄可以放心，圣狱本就戒律森严，多为重刑，即便身为祀巫，若触死律，也难脱刑，既受驱逐，应该不是什么大过，绝不会因此牵连禅院，否则修朝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这孩子带来此处。”

　　“既然李道友知恩图报，我等也该成人之美。”枯云看了看身旁的两位师弟，三人皆是轻轻的点头，而后枯云的目光看向殿下笔直站着的周泽，只不过此时周泽的表情大为不自然，他听不见旁人说些什么，却又知道必然跟自己有关，突然听见枯云问道：“孩子，你教什么名字，可愿意拜在我大枯禅院门下？”枯云这不过就是两句套话，其实结果早已经定了。

　　周泽听得清楚，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李修朝，虽然这位六叔突然间变得不太亲近，却也是他眼下唯一可以信赖之人，见李修朝点头，周泽才低声回道：“我叫周泽。”而后再次看向李修朝，“六叔，你真的要把我留在这里么？”

　　李修朝轻轻的“嗯”了一声，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周泽，周泽挥袖抹了下自己的眼角，随后挤出一个微笑，“请六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修行的，只不过六叔日后若是有了奶奶的消息，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我。”

　　李修朝又轻轻的“嗯”了一声，脸颊不禁有些抽搐，一直以来挂在他脸上的微笑，只有这会最是难看，周泽却望着李修朝拜下，犹豫片刻，他转身将周泽一把揽入怀中，轻声道：“好孩子，要在这里好好修行，等你将来本事强了，即便不靠六叔也能找到奶奶。”随即他又往周泽耳边靠近一点，低声道：“记住，千万不能吃肉，不然你的修行难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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