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们已经是家人了

　　关宇成洗完澡后，一如既往地上床睡觉。关宇成一向重视睡眠质量，但是深夜的时候，响起一阵敲门声却让他生不起一点火气。他从没有向现在这样好脾气地去给一个打扰他睡觉的人开门。

　　“阿成哥哥，我睡不着。”白琇哭丧着脸，抱着枕头站在卧室门口。

　　睡不着，难道还要我哄么？关宇成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我能不能在你房里坐会？”有关宇成在的地方，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关宇成继续无语中。

　　“不行么？”白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而关宇成再一次心软了，他就这样心软了！他侧身让出空间，示意白琇进来。白琇见状，一副苦瓜脸瞬间笑逐颜开。

　　然而，当关宇成看见那个女孩毫不客气地钻进他的被窝时，他所能给出的反应还只能是：无语。

　　关宇成站了一会，问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么？”

　　“担心什么？”真是纯洁的小绵羊！

　　“一男一女，你说担心什么？”还好他不是大灰狼，对幼羊没有兴趣。

　　“阿成哥哥，你——会那么做吗？”小绵羊问道。

　　“不会。”关宇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不就行了？”白琇高兴地说。

　　关宇成稍微回味了一下，说道：“这种说话方式，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白琇扯着被子半蒙着脸，“咯咯”笑了起来。关宇成见气氛不再那么僵硬了，自然地从另一边上了床：“你们姑娘家，不应该多留个心眼么？”

　　“但是我信你。”白琇出其不意地滚入他的怀中，由于用力过猛鼻子撞得生疼。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为了掩饰就顺势深深得埋入那个坚实的怀里。

　　“为什么？”关宇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信你，需要为什么吗？”有些适应过来之后，白琇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享受着被保护的感觉。

　　关宇成问道：“不需要吗？”

　　“不需要。”白琇俏皮地说。

　　“那你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关宇成揉揉她的头发。

　　白琇抬起头，看着关宇成的眼睛：“我只信你一个，只有信你才不需要为什么。”然后，重新恢复原来的姿态，默不作声。

　　怀中突然多出一个娇小的女孩，关宇成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心，却又让他有想要闪躲的念头。他一时之间，也没有了说话的动力。

　　许久之后，白琇在他怀里低声唤他：“阿成哥哥？”

　　“嗯。”

　　“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我只要闭上眼，就会看见妈妈在病房里痛苦死去的样子，就会回想起爆炸时那种铺天盖地的的窒息感，还会想失踪的雨青妈妈到底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关宇成柔声问道：“所以你睡不着？”

　　“嗯。有时候我会觉得很茫然，有时候又很害怕。我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总是忍不住想要流泪。之前发生的一切，让我一度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就算最后我还是好好的，但是经常打不起精神，好像有种被吸空了的感觉……”

　　原来，她的内心藏着如此多的恐惧和不安！关宇成轻轻地抚着女孩的头发，想要安慰她，却又无从说起：“如果以后你觉得害怕或者孤单的时候，就尽管来找我。我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暂时借给你。还有，对于你的雨青妈妈，你要想开你一点。她的失踪也许是她自己想要离开的呢？她或许幸福地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某一个角落，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看见她可爱的小琇儿。甚至，她现在也有可能正在美国南海岸边享受着灿烂的阳光，或者在豪宅里品尝着上等的红酒，也不一定。”

　　“阿成哥哥，你越说越离谱了！”白琇连忙阻止那个男人不靠谱的想象。黑暗之中，关宇成也笑了。

　　白琇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性格上的独立，反而依赖心理挺严重的。几天下来，关宇成对于白琇经常在夜里钻进他的被窝这件事，渐渐习以为常了。关宇成喜欢上了把玩白琇那柔顺的头发，而白琇贪恋关宇成给她的安心和温暖。双方并没有感到一丝尴尬和避忌，因为这其中不掺任何情爱的成分。

　　白琇的到来不知不觉间让关宇成的生活重心发生了转移。原先心中的那种虚无的感觉，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似乎就被消弭了。而有个朋友可以一起聊天、散步，或者做其他事情，比起一个人时有着太多的优势。工作之余的时间，他一个人已经“无所事事”了十几年了，也是时候有所改变了。他每天要做的事变成了学着和另一个人磨合，试着找到两人之间不同于工作关系的平衡，并尽量让两人的关系走向良性循环。事情很平常，但他很享受。

　　而这种影响随着时间，开始变成了一种习惯，几乎无所不在。在家里的所有时间，白琇的存在使原来的冷清不再，反而变得生动，他开始习惯视线里有另外一个人的生活。他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对于食物从没有有过额外的关注。但是现在，他却开始觉得在公司里吃的午餐不如家里的晚餐。其实并不是两者味道上差了多少，只是晚餐的时候多了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地聒噪！

　　另一方面，白琇对关宇成的依恋日益增长着，以一种自己可以感受到的速度。但是，无论她多么渴望能够随时呆在关宇成的身边，多么想要引起关宇成的注意，她都极力地压抑着这种渴望。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不想自己对关宇成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这一段时间，关宇成的工作逐渐进入到攻坚之前的筹备阶段，事务就繁忙起来了。虽然他一向以高效著称，怎奈数量众多、纷至沓来的文山会海？他的工作时间开始有所延长。

　　行驶在深夜车辆稀少的街道上，关宇成头一次有了累的感觉。也许自己也开始老化了！他自嘲地想道。十多年来，他的心和生活一直都是“僵硬”的，他习惯于忽略自己的感受，因为不论他是否在意，那种感受都会存在。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有一个人，仿佛拥有一种魔力，可以让这些感受消失不见。所以，他开始在意了。

　　关宇成回到住处，打开灯，看到的是一副陌生景象。客厅的墙壁贴上了朴素的壁纸，破沙发因为装了沙发巾也少了原先那种破旧的感觉，还多了茶几和几个台子，上面放了一些小型饰物。屋子本来就干净，稍加修饰就让人觉得柔和了许多。

　　关宇成想，这一切应该都是睡在沙发上的那个女孩做的吧？她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那张沙发上，这样的睡姿一定很不舒服吧？关宇成走过去想要拍醒她，但是看到白琇脸上恬静的神情，他改变主意了。他蹲下来，近距离欣赏着女孩憨憨的睡态。如果他也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

　　安睡的白琇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抹抹嘴角，睁开惺忪的睡眼：“阿成哥哥，你回来啦？”

　　“你一直在等我。”关宇成轻轻地拍拍她的小脑袋。

　　白琇忸怩地说：“不是，我坐在沙发上发呆。没想到时间一长就睡着了。”

　　“哦。”关宇成微笑着看她。“你把客厅整理了一下？”

　　白琇坐起来，抖擞抖擞精神，问道：“嗯，我觉得家里太冷清了，所以稍微买了点东西装饰了一下。怎么样，你喜欢吗？”

　　关宇成点点头。

　　白琇一副终于安下心来的表情，说道：“那就好。现在几点了，可以开饭吧？”。

　　“都十一点多了，你还没有吃饭？”关宇成问道。

　　“哇，这么迟了！我这不是睡忘了么，呵呵。”白琇见对方脸色有些不对，辩道，“你是不是吃过了，还要不要再吃一点？”

　　事情一多还真没顾上吃饭，关宇成说道：“我也没有。你再眯一会，我来做饭。”

　　白琇连忙阻止他：“不用了，饭菜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在厨房热着呢！”

　　关宇成闻言，一把把白琇扛在肩上向厨房走去。白琇看着关宇成心疼自己的样子，心里觉得一阵甜蜜，偷偷笑着。

　　关宇成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和旁边一边小口吃着饭、一边笑得脸上快要开出花来的白琇，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样的场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责备：“以后不许再为了等我不吃晚饭，知道吗！”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白琇低头小声地说道。“一个人吃饭的感觉好凄凉，让人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再没有胃口，也不能饿着肚子啊！”关宇成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开始吃饭。

　　白琇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阿成哥哥，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唯一的家人！”

　　关宇成滞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我也没说不是啊，傻丫头！”“家人”真的是一个很陌生的词啊……

　　白琇理所当然地说：“是家人的话，不是应该一起吃晚饭的吗？不管有多晚都要一起吃晚餐，这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一份心意！”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觉得，晚餐的意义不只是填饱肚子而已。在劳累了一天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共进晚餐，互相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或者向对方诉诉苦，然后把一天里积累下来的疲倦、压力一股脑儿从心里赶出去。家人之间相互体贴的心意才是家的真谛，和家人一起分享的晚餐才能尝出幸福的味道。”

　　关宇成看着白琇，没有说话。“家”和“幸福”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但是她的想法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吧。

　　“那好吧，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尽量按时下班。但是，你如果累了或者饿了，不能硬撑，知道了吗？”

　　“嗯！”白琇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看着这么容易快乐的女孩，关宇成很好奇一个问题：“不过，这些天你呆在家里不会闷么？”

　　白琇自顾自吃着饭：“不会啊，其实我很懒的，不喜欢动，也不喜欢人多。反而喜欢写点东西，或者读点书之类的。说真的，你屋里地板下面书好多，有些书挺好看的。”

　　关宇成笑了：“我的那些书，你确定你看了不觉得闷？不闷的话，你也不会在沙发上睡得像只小猪一样了。你闷的时候就到我房间里玩电脑上上网。”

　　“我不怎么喜欢上网。内容太多了，我不喜欢那种眼花缭乱的感觉。”老实说，网上那些不着边际的娱乐，与她的性格不合。她比较喜欢安安静静地做一些实际一点的事情。

　　关宇成对于怎样打发时间，真的是乏善可陈：“那明天我去买个电视回来，没事看看电视怎么样？”

　　“会不会太麻烦了？”电视对她这样性格上被动的人来说，是一个打发时间的通用选项。

　　“怎么会麻烦，刚好我在家的时候也可以看看。我看你的身体状况，也已经好了很多了。没事的时候，你多出去走走。”关宇成其实从不看电视，他获取信息的另有渠道。

　　白琇说道：“那明天我出去散散心，顺便买电视机吧，现在你这么忙，哪好意思麻烦你？”

　　关宇成同意了：“也可以，还有别忘了买手机。以后方便联络。”

　　“这怎么可以？”买手机是自己用的，这和买电视机以及装饰客厅的东西性质是不一样的。

　　“那有些时候，我找你有事怎么办？”关宇成问道。

　　“嗯，那好吧。”反正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晚餐的时间，在两人说笑之间过得特别快。由于白琇看上去一副很困的样子，关宇成便把她赶回房间，独自一个人做完了后续清理的工作。夜已经很深了，这个小区里恐怕只有自己家的灯还亮着吧？关宇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心同样很静，但这次好像还夹杂着淡淡的涌动。他认为，自己是应该是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的，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和另外一个人如此自然地相处？

　　等关宇成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掀开被子，却看见白琇埋在自己被窝里睡得正甜。这丫头不是回自己房了么？关宇成微微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不一会儿，仿佛已经成了习惯，酣睡的白琇自然地滚入关宇成的怀中，继续发着细长的呼吸声。

　　看着怀中的女孩，关宇成再一次思考着“家”这个词的意义。不管家是相互信赖，或是相互扶持，还是相互分担，总之，家不是一个人的事。但是，他能相信她么？他要怎样才能相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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