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丘园

　　“不如你先带我去看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原心说：“不是我不愿带你去，只是通往丘园的门一直锁着，钥匙在我师父手上，我也是有心无力。你若是等不及，直接找他言明就是了。”安予看看苏玉，又想了想说道：“还是听长老的话，过几天再说吧，我怕她现在已受不了这番折腾。”原心也是通些医理的，他坐下来给苏玉把了把脉，却皱起了眉头。安予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便害了怕，忙问他：“怎么，难道这病情还很严重不成？”原心百般不解，缓缓的摇头说道：“脉相之中丝毫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只是浮脉波动，寒热相侵。”“浮脉又怎讲？”安予忙问。原心说：“脉相有缓急虚实之分，短长沉浮之别。缓脉阴阳中和，神气从容；急脉寒邪侵袭，伤湿痛痹；虚脉空洞无力，气伤血损；实脉三焦为火，腹中煎熬；短脉中气不足，喘而无力；长脉正邪互搏，阳毒内蕴；沉脉鼓动乏力，为里虚证；浮脉阳气轻越；内外寒热。其中玄妙深奥之处难以一言形容，我也只是泛泛而谈，医道尚浅，只得大体。“阳气浮越，内外寒热？”安予问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原心笑道：“外感风寒，内受灼热，不过是寻常小疾，三五日便好，施主宽心就是。”“你说看不出她有中毒迹象？”安予又追问，“那总不可能是收了风寒才昏迷的吧……”原心知道他还在为澄方的死耿耿于怀，若真说是苏玉因风寒病倒，便无疑是给他扣上个逼死人的罪名，便仔细想了想又说：“枯心草是种奇毒，潜伏在体内极不易察觉，单从脉相中也不易分辨。更兼枯心草能吸蚀百毒以壮大自身，所以即便她真中了其它的毒，也早被枯心草化解。若此间两者之中起了什么冲克的道理也是未可知的，所以如果有枯心草余毒在身，也很难看出其他症兆。”“照此说来，你空讲这半天，归根到底就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安予叹了口气又讥讽起来，“我曾听长老说过，师兄你你博闻强识，怕不是只靠人前卖弄得来虚名吧。”“我不曾卖弄，所谓博闻强识也不过是师兄弟抬举给的虚名罢了，刚才是施主问起脉相，我才将我所知道的详尽道来，只是在医术方面所学不深，所以误导了施主，请万勿见怪。”安予历来清高，是个吃软不吃硬脾气，他要是看不惯谁，必先出言讽刺，刻薄刁难。对方要是和他硬碰硬，他一定会奉陪到底，但只便说几句软化将他抬着，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原心已看透安予为人，更兼他自己就是个喜静好安的人，自然不愿与它费些无谓的唇舌，故而出言自贬化解了干戈。此时原心见苏玉渐渐醒了，便和安予说了些病中饮食与日常的禁忌，之后就自先告辞了。连续多日安予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陪在苏玉身边，生怕在出一点岔子。原空每天送三回药，从不曾耽误。到了第四天，苏玉终于康复如初，已是能跑能跳，面润如玉，看上去如正常人无异。但安予却也知道她体内还深藏着枯心草的余毒。按照和尚们的说法，这毒素在人体内存留时间长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他便又去找弘真，想跟他提及搬换住处的事。此时弘真正和原德、原心在商议事情，见安予前来，再算算时日，便知他的来意。于是打发走了两个徒弟，对他说道：“难得你有此心，自然最好，我今日就带你去那庭院，也好让你安心。”弘真笑了笑，便起身合衣，从木匣中取出一串钥匙，当即便带着安予出了门。安予随他一路走到后院，只见弘真绕过那片水塘，拨开围墙边的枯草，墙上就显现出一道门来。那门的颜色与围墙相近，要不是那门上挂着大锁，即使没有那些高草丛的遮挡也看不出这里竟还有道门。弘真打开门后，便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安予先进。安予早想看看这老和尚口中的神仙府邸是个什么模样，于是也不与他客气，便低头从那矮门中先钻了过去。再一抬头间，却猛然如登临仙境，只一门之隔却如同变了个天地：修竹去经年，山花常依恋。水声潺潺在，相闻不相见。纵然方圆不足里，犹尽终生不知厌。有斑竹毛竹苦竹，藏风流文章，作万古书卷。有木槿黄兰石蒜，都神采奕奕，皆争相斗艳。香云环绕身前，当空长虹飞艳。这里暮日流光，那边皓月初见。中间羊肠小路，似通神仙家园。阎君不归冥府，龙王哪思宫殿。爱恨空，不相怨，杀伐太平时时变。来此处，君且看，佛家自有真秒言。安予心中暗自赞叹，面上不由得显出笑意。弘真见他满意，更又说道：“往前稍行便有一处小园，是个极清雅的地方。因那园外有多处泉眼，乃都是热泉。这时节正当天寒气清，因而热气蒸腾，犹如天宫云雾。”“好，好！”安予连忙应道，“想不到真有这等的好地方，我都怕以凡俗之躯污了这神仙盛景。”弘真笑道，“施主不必妄自菲薄，神仙佛老也不是天地生成的，哪个不是俗人苦修才终得正果？”弘真陪同着他，边赏玩边朝前面的院子走去。不多时果然见到竹林尽头有一座小宅，丹楹刻桷，别具一格，那园子也由一个大铁锁紧紧扣着，好像怕里面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正门上方黑匾赤字，书写“丘园”二字。正当弘真上前开门，安予见门前长着几株红色的小花，就如带刺的灯笼一般，十分美丽，便躬下身子随手摘了一朵。“施主小心。”弘真随即嘱咐道，“这花叫做石蒜，又名彼岸花，表象虽美却是有剧毒的。”“彼岸花？彼岸……这名字倒蛮有意思。”安予拿着那花仔细端详着，口中还一遍遍念叨着它的名字，思之不解便又问弘真道：“这花为何叫彼岸花？”弘真道：“世人生死皆苦，生遭七情六欲，爱恨折磨。死受前世障业，冥司恶报。凡俗之人，贪嗔痴怨怒无边，不修善果，死生轮回，亦复如是。冥间与人世分界之处名曰忘川河，河上一座奈何桥，但凡转世投胎必从此桥过。投胎之前，前世的记忆结为一粒种子，落在河边，化为此花。若过了奈何桥，前尘记忆全都忘却，只留那花在奈何桥彼端，故称彼岸花。”弘真又说，“花开时叶便落，叶再生时花便谢。花不见叶，叶不见花，如彼岸遥望，虽生于一体，却如无缘之人，永不相见。”安予拿着看了半天，若有所思，然而却突然把那花扔到了一边，将门前其余的花也全都摘了仍的远远的。弘真见了不解，便问他：“这花与世无争，又不干你事，为何如此作践！”安予道：“花虽美，名字却不吉。虽然我不在乎这些，可内子心细，她若是见了难免心里忧伤，再者你说这花有剧毒，我怕不利于她养病，因而先扫清了，免生不美。”见他如此说，弘真便无奈，无非是几株花草，也不多与他计较，便自转身躯开门。随着锁上的铁链被哗哗啦啦地拿下来，弘真推开了丘园的门，便要领安予进去。正是：今朝翠竹证法身，明日黄花误归人。从容乱世迷人眼，造化门中飞烟尘。佛光普化泥犁界，魔王转动太平轮。十世来路前头尽，无垠大道自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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