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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逍遥游


  生命中总会遇见那样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暖了岁月。

  无韵的女史领着宫内女官进来的时候,芽儿正在为坐在梳妆台前的她梳头。

  雀儿将喜榻上的床单掀起,取出绣着鸳鸯戏水的元帕,交给宫内女官查验。女官接过元帕点了点头,女史起笔在无韵的起居注上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记录完毕的两人走到无韵面前施礼道:“恭喜夫人!”

  心已提到喉咙的无韵听到此言,粉白的脸一瞬间变得嫣红。宫内女官只当她是新嫁羞涩,弯了弯唇角,不以为意。她仔细看了一眼芽儿给无韵梳好的头,低低笑了一声道:“夫人,束发的缎带该去了。”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无韵垂在腰间的长发,一起跟着笑了起来。

  芽儿握了握手心的冷汗,羞赧的给无韵施了一礼,“夫人,是芽儿疏忽了,请夫人降罪。”

  无韵将她扶起,笑道:“起来吧,无妨。”

  芽儿忙走上前去为无韵重新梳起新妇当梳的流云髻。

  姬子皙一直坐在书房里等着新房那面的消息。

  今晨回来时天色已亮,幸亏雀儿反应快,给他们留了新房的后窗。他听到武涧禀报女官已离开后,抬步就往内室走来。守在内室门口的侍女见他过来,喊了一声“殿下”,转身就要进去通报,姬子皙抬手止住了她,“日后我来,不必通报夫人了。”

  “是!”

  内室的三人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芽儿和雀儿自觉的退到了一边。无韵站起身,就见到一身大红锦袍的姬子皙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他走到她的身边,同样的大红装扮,衬得一对璧人宛如神仙眷侣。他看到无韵的一头青丝已被侍女高高挽成了流云髻。戴在发髻上的六枝金步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为原本清丽至极的她平添了几丝妩媚。眼见昨日的芊芊少女今日做了妇人装扮,姬子皙的心中虽稍有遗憾,但还是由衷的感到欢喜。

  “夫人有礼了!”他正儿八经的拱手道。

  “殿下有礼!”她也正儿八经的还礼道。

  “呵呵,离儿,从今日起要称郎君了!”他戏谑道。

  无韵莞尔,尽管自己对他想当然的举止还有些不适,但经过了凤凰木上的一夜,两人之间多了些灵犀之意,想想他对自己的包容和体谅,无韵心中便也释然。

  他伸手将她扶到妆台前坐下,望着镜中的一双丽影道“离儿,你最想去哪里走走?”

  无韵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简况的话,“学至于行之而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子季他们都曾出门游学,你二人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苎萝村,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与谋知,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阿公不希望你们变成坐井观天之人。”

  她抬起头来道:“阿公曾说,北方与咱们这里不同,那里四季分明。‘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鲁国到了冬天,漫天的大雪能下到及腰深,人踩在雪上,靴子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还有岐雨,她也在鲁国……”

  子皙看着她发光的双眸,摇了摇头笑道:“不急不急,咱们有一年的时间。此时的北方正是深秋,还未下雪。若是走邗沟水路,路上大约有一个月的行程,时节也正好进入雪季。”

  无韵自己也笑起来:“嗯,我已经一年没见到岐雨了,甚是思念她!”

  “若是有缘,总会见到的。离儿,过完年后,你可愿去犬封国看看大漠?”

  她惊喜道:“大漠?‘烽火戏诸侯’、犬戎族居住的地方?”

  连站在一旁的雀儿和芽儿也跟着激动起来。

  “嗯,自鲁国至大漠只有陆路可行。此行需三个月的路程,一路颇为辛苦,你可能去得?”他说着,伸手接过芽儿手中的飞凤簪插到她的云鬓之中。

  “自然去得!你忘了?我自小在澧水边长大,并非养在深宫的娇弱女子。”

  “如此,自大漠返回时,正是草原最美的时节,我等可在草原驻足。”

  “那,那咱们……”她变得急切起来。

  “嗯,范先生在鲁国有一商队,正要运一批海盐去犬封国,我们可随之一同前往。噢,先生回鲁国之前,曾邀咱们去他那里过年。”

  “呃,原来你们早已约好?”

  “先生原说要给离儿一个惊喜,子皙实不敢有瞒夫人。”

  “哦……”无韵羞红了脸。

  他转过身,对着站在一边的两人吩咐道:“为夫人准备行装,三日后启程。”

  “是!”二人脆声应道。

  车马一月,重阳已过,北风渐起。

  在周代的众多邦国中,鲁国是姬姓“宗邦”、诸侯“望国”。

  陶朱公范蠡煮盐的陶地在鲁国东南,距岱宗尚有百里路程,距孔庙所在的曲阜则要更远一些。姬子皙他们到达陶地的时候,范蠡因急事赶去了齐国。他临走时,已吩咐府中掌事范旭将子皙一行在鲁国的行程安置好。

  第二日,远行齐国的范蠡传来消息,齐国局势动荡,他恐怕赶不回来过年。年后带子皙等人去大漠的商队已安排妥当,让他们放心自去,日后有缘自会相见。另外,楚国与陈国的局势也有剑拔弩张之势,墨家巨子带着岐雨去了陈国,恐怕短期内无法相见。

  无韵听说此次可能见不到岐雨,心里有些失望。但想想两人终归会有再见之时,也就释然。

  第三日午后,天气忽然变得有些阴冷,不足一个时辰,细细的清雪就随着寒意扑面而来。车队在飞舞的雪花中,进了曲阜城的范家别院,众人下车修整一夜不提。次日清晨,初雪未歇。各人洗漱完毕,便冒着清雪,在当地掌事的带领下前去孔庙拜访。

  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孔庙便到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眼前的孔庙不是什么规模宏大的所在,只是孔氏家族围居的三间古拙草堂而已。当地掌事在队伍的最前头说道:“公子,夫人,别看这草堂不大,名气可不小。但凡到鲁国来的文人雅士都要到此地驻足一番。”

  他指着中间的一间屋子说道:“最中间的这间是夫子的飨祠,两侧东厢为夫子毕生所学的镌刻之所,四壁石刻若干。西厢供奉着继承夫子遗志的四位弟子: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蒙子。”掌事说着,带着姬子皙等人先到了飨祠。众人向夫子的牌位拱手施礼,然后转身进了西厢。

  无韵与子皙在西厢里细细研读《劝学》。两人虽一个自幼修习《墨经》,一个追随道学,对孔丘的学说却也耳熟能详。

  芽儿、雀儿和武涧跟在两人身后,三人也识的一些文字,却不能通读。看了大约一刻钟,芽儿就困惑的问道:“夫人,你曾说孔夫子是顶天立地的谦谦君子,那他为何又要与我等小女子为难呢?”

  “哦?”无韵走到她的身边:“芽儿,为什么这么说呢?”

  芽儿指着她们面前石墙上的一行字道:“夫人,看这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是把女子也看做是小人了吗?”

  “芽儿,是你望文生义,误读夫子了。”无韵笑道:“你可看懂这一句的前后?”

  芽儿摇了摇头,圆圆的脸上满是困惑。雀儿和武涧听到她们的谈话也走了过来。

  无韵对着石壁轻声念道:“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

  子曰:‘赐亦有恶乎?’

  子贡曰:‘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奸以为直者。’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芽儿,这个‘子贡’呢,是孔夫子得意门生端木赐的字。夫子曾称其为‘瑚琏之器’。这句话是说‘只有端木赐你这样的人啊,和小人是最难相处的。因为你把他们看得太清楚了。你与小人近了,他们会看你不顺眼;你与他们远了,他们又会埋怨你’。

  夫子三岁丧父,是寡母将他一手抚养成人,又怎会与世间女子为难?”三人听完无韵的解释才恍然大悟,芽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暗自打算着回去还是要多跟着夫人看书才是。

  武涧若有所思的问道:“夫人,这个子贡可是那个‘善货殖’、被世人赞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子贡?”

  “正是此人。”姬子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接过无韵的话道:“《论语》一书里有十八个‘女’字,这十八个‘女’字都通‘汝’,乃是‘你’或‘你们’之意。夫子曾说‘食色,性也。’‘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我没见过喜爱道德像喜爱女色一样的人)古来所谓红颜祸水,皆是无德之人推卸责任的借口。他鄙视的是好色之徒,与世间女子又有何干?”

  身旁的三女听到此言皆眼神亮亮的看着他。武涧看到无韵眼中的惊喜之色,不由的在她的心中为自家公子竖起了大拇指。

  子皙面向石壁叹道:“夫子不仅不看低女子。他晚年所编的《诗》、《书》、《礼》、《易》、《乐》、《春秋》六经中,以《诗》三百为首。而《诗》三百,一开篇便是那首思慕女子之美的《关雎》。”

  众人听他此言,心中顿时想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无韵看着眼前眉目盈润的男子,动容道:“有人曾问夫子,为何要编写《诗》?他说,‘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一句话:心中对心上人的思念敢于示人,没有什么不好的)”

  子皙转过身来,凝视着她的双眸,低声道:“夫子也曾多次以‘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来表明自己对意中人的思慕之情。‘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子皙每念至此,皆心有戚戚焉!”

  无韵看着他直直望来、毫无遮掩的目光,怔住了。

  门外的天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漫天的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屋顶,院墙,街道和门外的河流。雪舞飞旋,卷起层层寒意沁入她的心底。

  “明早该是大雪过膝了吧?”她想,“人踩上去,会不会像阿公说的那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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