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佛陀

　　两人相继下了几十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林风棋力不行，但老者似乎也只比他高出一筹，二人争锋厮杀，不知不觉气氛紧张起来。

　　林风皱着眉头，他此时的大龙被白子截断，老者似乎胜利在望。但他还藏了一手，如果对面没发现，只需数粒子便可扭转乾坤，但若是对面发现了，只怕自己真的会败。

　　但若不行险招，自己暂且避让，会稳妥的多，而且后面未必没有机会。他盯着棋盘看了许久，仍然举棋不定。

　　老者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意思，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檀香，林风深深吸了口气，摇摆不定地内心突然变得安宁，他念头一动，一颗棋子放了上去。

　　他选择了兵行险招，孤注一掷，若是让他成功，便可胜利。老者的斗篷颤动了一下，慢悠悠的拿起一粒白子，悬停在棋枰上良久，林风咽了口唾沫，不知怎么很是紧张，要知道这只是一盘普通的棋局罢了。

　　然而他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紧紧盯着老人的手，好像他下一刻的选择，就决定了他的命运一般。

　　老人的手中的棋子最终还是落下，却不是林风最担心的地方，他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最危急的时刻过了，后面就好走了。

　　他高兴的拾起一颗黑子，笑眯眯的准备放在早就想好的地方，突然，他看见那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颗白子！

　　林风愕然半响，笑容僵在脸上，一股无名怒火冲上脑际，他大吼一声，抬起头来想质问老者为何作弊，然而眼前的情形却令他不知所措。

　　裹着斗篷的老者不见了，一个戴着佛珠，双手合十的年轻僧人站在那里，帐篷消失了，无数黄叶从树上飘落而下，树林里非常安静。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年轻的僧人抬起头来，平凡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林风，林风正想问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嘴里却说道：“小秃驴，你师傅派你来送死的么？”

　　那声音冷冷的，像是剑气从喉咙冲出，林风自己听到都觉得耳朵痛，然而他顾不上这些，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尝试着移动，大叫，怒吼，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就像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的幽灵一样，只能借着它的五官，感受这个世界，却毫无自由可言。

　　年轻和尚闭上了眼睛，林风看到他手中的佛珠发出光芒，光芒达到顶点时，“林风”冷哼一声，鲜血飚射在空中，面前的和尚缓缓倒在了地上，临死依然是慈悲的模样。

　　“假仁假义！”

　　林风听到自己发出嘲讽地讥笑，左边传来一阵箫声，他猛地转过头，一个白衣书生坐在一条小船上，面朝着滚滚大江吹奏着曲子。

　　林风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江面上，烟波浩渺，水雾弥漫犹如仙境，缠绵悱恻的箫声在江面传出很远，似乎怨妇在倾诉，又好像游子的思念，音调陡然拉高，蜿蜒曲折再陷入低沉，让人不禁想起穷途末路的英雄，准备马革裹尸的将军。此后回转徘徊，绵绵之哀情荡漾于江水之上。

　　“林风”静静听了许久，一直到白衣书生放下箫，才大笑着说道：“江左梅郎，号称萧剑双绝，智计无双，今日一见箫技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的剑，是否也像传说中那般锋利？”

　　那白艺书生咳嗽了几下，好像身体不太好，他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长萧，似乎回忆起以前的岁月，有点感慨道：“许多年前，我也有一个她。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争锋相对却非我所愿。道或许有正邪之分，然而情却无正邪之别，你走吧，我的剑，不会对你出手。”

　　白衣书生乘着小舟消失在江雾里，“林风”静静在江面上站了很久，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风突然感到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他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灵魂的情感，太过浓烈以致于让他也感受到了。他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有过怎样的经历，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此情此景，不免也有些怅惘，两行字悄然浮上心头：秋雨愁来无边际，江中一人独叹息。

　　“林风”低下了头，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视线一片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秋雨停了，江水风平浪静，林风借着这人的视野，看到江水中倒映着的人脸，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和他的模样不太一样，心中莫名得松了口气。

　　场景突然再变，林风心中一惊，视野所及，到处都是断肢残躯，乌鸦在天空盘旋，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是这里，这里是以前梦到过两次的地方，天上有雷声响起，他的头抬起来，只见远方有颜色各异的流星从高高的乌云里冲出，划过天际，朝着这边飞来。

　　“阿弥陀佛。”

　　一声惊天动地的佛号响彻在天地之间，乌云为之散开，风声为之停息，“林风”陡然回头，果然，熟悉的巨大黑影出现在天边，然而他现在终于知道，那是一位修为通天彻地的佛陀。

　　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血红色的世界里，他静静站立在炼狱般的战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的压力让他跪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面，昂着头望着天空，林风感受到他的不甘，他的愤怒，然而随着黑影的临近，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无奈和悲伤。

　　方圆万里的地面矮了数十尺，他的身躯消失在巨掌之下。

　　林风大汗淋漓地醒过来，扶着棋枰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那股巨大的恐惧终于抚平，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前面浑身裹在黑袍里的老人，嘶哑的声音说道：“多少钱。”

　　斗篷下的老者目瞪口呆的望着棋盘，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他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哀伤的眼神盯着林风，苦涩地道：“恐怕你付不起这个费用。”

　　林风一怔，双手陡然一空，棋盘在他眼前碎裂，转眼变成了灰烬，随风而去消失在空中。

　　林风呆呆地望着空空的桌面，他想起老人之前说的话，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道：“能不能，别让我赔。”

　　黑色斗篷被掀开，那个老人气的颤抖着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他道：“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你说要不要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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