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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活的理由


  七郎说出“妇人之仁”时心中便有些懊悔,自己的姐姐哪里都好,偏生在这一点上十分的计较,哪怕这只是一个惯常使用的词语。

  阿梓如今虽然是万年之躯,可终究是处子之身,七郎曾经问自己的姐姐终生大事,由于那时灵狐一族已然遭遇屠戮,故而阿梓在痛苦之中立誓终生不嫁。于是多年来她对于自己的弟弟而言既是姐姐又多少有些慈母的味道,可在言及这一方面之时却始终有着不可触碰的底限。

  只见阿梓“哼”了一声后,霎时间温婉的面容之上透出一股子摄人的怒气。一旁的渔夫与猎户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在他们的眼中四尊者始终如同一位可亲的神女一般——若说起神女人族中颇是有一些老人曾经一睹过纤云与秀玉双姝的面容,当年伏羲事务缠身之时偶尔会派她俩去人族传信,族中的画匠们便把她们的形貌临摹之后供奉在了祭坛之下。那画像惟妙惟肖所以历来人族便把双姝看作是神女的象征。

  不过这对神女对于族人而言始终有些可敬而不可亲的感觉,高高在上仿佛如同昆仑之巅的冰雪一般的冷傲。

  后来阿梓来到了人族,虽说一开始很少有人见过她,不过自从前次事件后大家也纷纷记得了她的模样,但见她一颦一笑间无不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感觉,并且无论在面对何种局面之下她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态,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族人心中神女的形象便完全改成了阿梓的样子。

  可今天众人冷不丁瞧见四尊者突然间怒气大盛,隐隐透出一股子杀气,都不知究竟哪里触怒了她。阿梓回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族人,族人见她回过身子看着自己更是多了一份胆怯。

  七郎赶忙上前拉着阿梓的衣袖低声道:“都是小弟的过错姐姐快些收起怒容吧!别吓到了他们。”

  阿梓闻言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敛容道:“切记以后莫要失言。”

  七郎一吐舌头点了点头,阿梓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便带着他们先行回去,五毒潭就有劳弟弟与留仙去清扫了!”

  说罢一挥衣袖消去了众人心中的恐惧,领着他们纷纷登船。张箭路过七郎的身边,不时用眼角偷看着他,七郎明白他的心思,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微笑着点了点头。张箭这才欢欢喜喜地最后一个登上了船。

  按下众人不说单表七郎。回头看了看密林道:“兄弟可以出来了,那些人已然离去。”留仙从林中走出依旧黑布蒙面,只露出两个眼睛凭谁也看不出他的真容。七郎识得他身上的气息微微一笑道:“怎么还是如此打扮?”

  留仙闻言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缓缓除下套在头上的黑布,脸上仿佛带着几丝忧郁,七郎关切道:“兄弟怎么了?如今剿灭了这流毒无穷的妖兽,更是了却了你高祖的遗愿理应高兴才是,何以还是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

  “适才你与四尊者的谈话中言及了我的名字,”留仙依旧双眉紧锁,“我看到那些猎户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其实从带领他们来到这里后他们便对于我的一切似乎颇是感兴趣。止不住地问我是谁,为何要这个打扮。若不是尊者有令在先我真是担心压不住他们。

  “说起来这些都是族内顶尖的猎户,平日里部族中的肉食几乎全部要仰仗他们,虽然武功方面及不上家师与师伯的那一众弟子,可终究也有着不小的名望,尤其是那个张箭,我看他临走时与你对视的那一眼似乎饱含着难以言说的话语。”

  “呵呵,兄弟看得不错,”七郎笑了笑,“那天比武大会之时我看他展露了拿手绝技,只不过那一天所挑选的皆是学习剑术的人才。我后来才知道这射术如今已然被归入方伎,颇不入流,我想那一天他一定心中怀着无限的不满与热望。此番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当然希望可以好好表现一番。”

  “嗯,我能体会得出,适才伏击的时候他始终一副跃跃欲试,信心满满的模样,我真是担心他急攻心切会坏了大事!”

  “所幸如今一切都已过去,兄弟还是不用多想了,快随我一道去那五毒潭一趟吧!”

  “唉!”留仙依旧带着戚容,“那一次演武场中恐怕我的名字在族中早已经与妖魔同等,如今更是被他们听去我真是担心他们回去之后会惹出麻烦来!”

  “原来是这层顾虑,”七郎面带歉疚地走上前拍了拍留仙的肩膀,“适才倒是我与四姐失察了。我观他们还未走远,你且稍待,此事断不会再让兄弟你蒙受任何闲言碎语。”

  说罢来到水畔冲着小船的方向双目微瞑,双手捏了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留仙就见船头的阿梓突然间回转身来冲着他俩的方向点了点头,明白七郎已然将此事与阿梓言说,这才安心了许多。七郎见他脸上的神情趋于平缓便微笑道:“顾虑可消除了么?”

  “多谢尊者相助!”留仙冲着七郎感激地深施一礼,“如今留仙已然没有了顾虑。尊者,现在这五毒潭上的毒鸟已然除尽,我们还是尽快去将那些幼雏一并铲除吧!

  “据闻那毒鸟的生命力极为顽强。虽说那些幼雏若是不食毒虫腐肉便不会成长,可是也不会轻易被饿死。而且我听说若是饥饿到了极限一些生命力最为顽强的幼雏则会重新变成一枚鸟卵,埋入土中,直到有一天周遭的一切又可以为它提供足够的食物它便会再次破壳而出。

  “而若是那样,则其百年化身后毒性较之寻常的成鸟则更为可怕。故而绝不能对那些幼雏放任不管。”

  七郎听到最后颇是觉得有些心惊更是有些不可思议道:“如此说来当真可以说是要想得生须先得死啊!”

  “正是这个道理,”留仙背着手踱了几步,“我听高祖曾经说起过,传说中二尊之一的凤凰尊者可以浴火重生,这毒鸟或许也真的可以浴‘毒’重生呢!”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走!”说罢七郎挥手伐下一棵大树又一挥衣袖则变成了一叶扁舟,两人上了小船便径直向着五毒潭而去。

  七郎焚尽毒鸟的尸身后,颇是耗损了不少气力,故而此刻轻摇折扇瞑目坐在船尾。其时西风正起,小船行进得并不费力。

  留仙独自立在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目光似乎有些呆滞。七郎调息了片刻后站起身子,手搭凉棚向东观瞧,五毒潭已然清晰可见,江面上的水汽渐渐散尽,视野颇是开阔。他走到留仙的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料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七郎笑道:“兄弟在想些什么呢?”

  留仙此刻的思绪颇是繁杂,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七郎言说,可仿佛却总是找不到一个起头,颇是窘迫地笑了笑,意外地挤出一句道:“尊者何妨一猜?”

  “莫非在想你的高祖季川公么?”七郎摇着折扇微笑道。

  “什么事都瞒不过尊者的眼睛。”留仙说着转过身子,可是目光依旧看着江面,“不错,我只是不敢相信我真的了却了高祖那么多年来未能了却的宿愿,仿佛真的像在做梦一般。”

  七郎打趣道:“但愿这好梦永远不要醒来。”

  留仙笑答:“梦总是要醒的。等到醒来的时候却又有几人可以记得适才所梦呢?就算真是记得又有什么用处呢?徒留回忆与惆怅罢了。”

  七郎道:“想不到兄弟年纪轻轻这股子沧桑的味道却一点不输给祭司长大人。”

  留仙苦笑了几声道:“尊者不要再取笑我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有儿时,好像我生来就是这般的样子。以前我感到无助痛苦的时候多少还会想起高祖,想起高祖临终的托付。可是如今我还剩下什么呢?尊者,我好想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因由啊!——”

  七郎听到此言心里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嗓子有些哽噎,口中喃喃地重复着留仙所说那最后的几个字:“活下去的因由……活下去的因由……”念叨着念叨着,竟然又想到了自己。

  留仙回过头看了看七郎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所想,赶忙一抱拳道:“都是我的过错,又让尊者想到了伤心之事,恕罪恕罪!”

  七郎仰天叹了口气道:“兄弟何罪之有?我只是在回想支撑着我当年活下去的因由又是什么。”

  “为父母报仇么?”

  “我们姐弟深知家族的罪孽,又如何敢兴起报仇的念头。”

  “那……”

  七郎一抬腿站到了船头突出船身的那块板子上,双眼凝望着江面,竟纹丝不动,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道:“到了,上岸吧!”

  留仙从思绪中重新醒转只见五毒潭已经相去不足十余步,小船来到岸边便已搁浅,两人一个纵身跃上小岛。

  到了岛上七郎环顾着周遭的一切脸上颇是露出吃惊的神色:只见这方圆百余里的小岛上早已寸草不生,原本茂密的丛林早已残败不堪,徒留几根枯树还突兀地僵立在那里,其中几棵早已被掏空了内核,似乎只消手指轻轻触碰,这棵原本十余丈高十余围粗的大树便可颓然倒地一般。

  再往远处看,更是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而在岛的中央那棵传说中的百丈大树却依旧屹立不倒,只不过上头也已经瞧不见一叶的绿色,倒是留有几个黑团,猜想大约便是那些幼鸟的窠臼。

  两人向着大树而去,将近时只见树下的水潭中依旧平静地贮满着清水,水潭看着大约有十余丈深,清澈见底而里头同样找不到任何游鱼的痕迹。两人抬头看去,此刻大树的情状已经明朗,在树冠的枝桠上落着三个巨大的鸟巢,巢中不时有雏鸟的鸣叫声。

  七郎右手托起留仙的左腋道一声:“站稳了,我们上去看看!”

  说罢腾身一跃带着留仙来到了枝头之上。两人低头看去,只见三个鸟巢里头病怏怏地躺着十来只幼鸟,看到七郎便张开小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七郎见了禁不住叹了口气道:“适才我还取笑四姐妇人之仁,可此刻我看着这些幼雏竟也下不了手。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我和四姐的幼年……”说罢带着闭上双眼颇是痛苦的摇了摇头。

  留仙拍了拍七郎肩膀道:“尊者宅心仁厚,可若不尽数铲除恐怕会留下祸患。”

  七郎叹了口气两人先行回到了地上,摇着折扇在潭边反复踱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始终狠不下心来,留仙一语不发地看着七郎也默默地转过了身子不再看那棵枯树。

  两人又踌躇了半晌,猛然间听得身背后传来“吱呀呀”的声音继而则是幼雏惊恐的叫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枝头不知何时已然盘着一条白蛇,吐着信子直勾勾地看着巢中的幼雏。

  留仙见了心知乃是霜姑,急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霜姑在上!在下柳留仙,受高祖季川公临终所托,多年来未敢忘怀。今日得两位灵狐尊者的相助已然将那些毒鸟诛尽。如今这巢中只剩十余幼雏,之后便听由霜姑处置。留仙就此拜别!”

  说罢就地又磕了三个响头。七郎见状也微微欠身一礼。

  白蛇凝视着留仙,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信子长吐,瞬息间已然将十余只惊叫的幼雏尽数吞入了腹中,一转眼便扬长而去。

  眼见白蛇渐行渐远,七郎一拍留仙的肩膀道:“走吧,回家。”

  言毕却见留仙呆呆地望着那棵枯木一语不发。

  “兄弟怎么了?”七郎问道。

  “家?呵!——”留仙不禁苦笑了一声,“我的家又在何处呢?当年为了高祖的遗愿我背负这一身毒血苟活至今,如今遗愿已了,我竟不知该向何处去。无法娶妻生子,延续柳家香火,当真是愧对先人。一身毒血稍不留意便会要人性命,现在想想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啊!只是恐怕不论死在何处都会荼毒一方水土,当真是……哈哈哈哈……”说到最后留仙竟然颇是癫狂地大笑起来。

  七郎闻言不禁一惊,赶忙道:“兄弟岂能有轻生之念。适才你言及给你一个活下去的因由,实不相瞒,将来还有十分重要之事需要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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