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血与火的黎明

　　铁岚堡外的决战愈演愈烈，喊杀声、呐喊声、哀嚎声、惨叫声，刀剑碰撞的脆响声，鲜血喷薄的悲吟声，朔风中火焰哔哔啵啵的呼啸声，此起彼伏。战斗无情的持续着，战场的形势正发生着微妙的改变。瀚寒王子的士卒并非不悍勇，可是他们毕竟长途奔袭又激战了半夜到了这个时候渐渐的力不从心。反观铁岚堡的狂狮佣兵团虽然被严寒和最初的混乱损伤了元气，但他们毕竟以逸待劳，兼之人数众多，此刻已经牢牢的占据了上风。

　　狂狮佣兵团的团长乌蒙手持巨斧，面上甚至显出了几分轻蔑之色。距他的不远处，维多克王国的王子瀚寒·维多克·李一手持旗，一手扶剑，带着数十人仍在冲击狂狮佣兵团的阵势，他们却被数量更多的佣兵团团围困。瀚寒挥剑砍翻了一个冲过来佣兵，他修炼的大荒斗气威力极大，又有实力不俗的夏小恬跟在他旁边保护，寻常的佣兵根本对他们造不成致命的威胁。然而，一个鲜血淋漓的“败”字在瀚寒的脑海中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他们这支队伍勇力耗尽，再没有半分得胜的理由。

　　瀚寒并没有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那就是杀死乌蒙令狂狮佣兵团群龙无首。乌蒙咧开嘴在笑，他早已看穿了瀚寒的意图，他没有退避，因为他完全相信他手下的佣兵和他手中的寒铁巨斧。就是在这个时候，夜色中跳出了一个精壮的汉子，也看不见他怎么腾挪闪躲却径直的冲到了两军阵前。那汉子大喝一声，仿佛半空中打了暴雷一般:“瀚寒殿下，伊雅小王后率军攻下了藏香山要塞，赤火苍山军的飞车兵马上就到啦！”这个大嗓门自然是瀚寒麾下的勇士拉里德，拉里德巨剑一挥，大喝道：“伙计们，大家快抢功了！乌蒙老伙计就在这里，抓活的！可被让他给跑了！”

　　被拉里德这样一喊，狂狮佣兵团的人全愣住了，藏香山要塞失守了？赤火苍山军打过来了？这还了得！狂狮佣兵团一时间乱了阵脚，瀚寒趁机下令全员猛攻，瀚寒麾下的士卒们也全都听到了拉里德的话，一时间士气大振，竟然将狂狮佣兵团打得节节败退。

　　乌蒙气得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们，你们跑什么？他们在诳咱们，再跑老子就……”

　　乌蒙扭头看了看，要是再不跑他估计就跑不了了。乌蒙也连忙的向后撤，狂狮佣兵团竟然被打得溃不成军，狼狈不堪才堪堪的逃回了铁岚堡。瀚寒领人攻进堡门，铁岚堡里暗箭齐发，瀚寒等人承受不了严重的损失只好再次的退了出来。全盘崩溃的危机总算挺过去了，瀚寒心中稍定，可是刚才突然出现的拉里德却不见了踪影。瀚寒还在惊疑，鲁珀特、法塔和马修匆匆的聚了过来。

　　马修直言道：“殿下，趁这个机会我们撤吧，否则一旦再纠缠起来我们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法塔瞪红了眼睛极其想骂马修是个孬种，他的嘴唇动了动，可看着同样浑身浴血的马修他却骂不出来。鲁珀特心里也赞成马修的意见，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清点人数，瀚寒他们伤亡不重，只是没有了继续在战场拼杀的体力和锐气。

　　瀚寒叹了一口气说：“通知全军准备撤退。后撤时你们带人先走，我负责殿后。但是我一定要见到拉里德跟他问个明白我才能撤。”

　　激战变成了对峙，拉里德竟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等不到拉里德，瀚寒就不肯撤，马修急得直顿足，他派人去联络仍在封锁着内城的弗塞斯。弗塞斯让人交了一封信过来，马修情急之下扫了一眼，信上居然连一个字也没有。看来总队长的意思居然也是不想撤，马修干笑了几声，既然大家都不惜命他自然没什么异议。

　　形势已近危亡，瀚寒依旧坦然无畏，他的无畏似乎赢得了命运的青睐。东边的天空渐渐的透出了光明，一辆插着赤色战旗火红的梭形飞车划过夜幕呈现在众人的眼帘里。飞车风驰电掣的降下云端直落到瀚寒的面前，从飞车上跳下来的正是伊雅小王后。

　　“殿下，幸不辱命”，伊雅将一个镶金的号角双手呈给瀚寒，沉稳道：“我带赤火苍山军来支援了。”

　　瀚寒大喜过望：“他们人呢？”

　　“吹响号角，”伊雅回答:“援军听见号角声就会赶过来。”

　　瀚寒有些奇怪的问：“你怎么不让他们直接进攻？”

　　伊雅道：“我这次带来了一万飞车军，德·特拉意将军明令他们此次只来协助您接收，绝对不许参与龙崖城的作战。”

　　瀚寒略加思索随即就明白了，想必这是伊雅帮他争取来的利益，否则龙崖城就不知道是谁打下来的了。瀚寒毫不迟疑地吹响了手中的号角。随着号角响起，一辆辆火红的飞车蔽空而来仿佛焚云压城。目及此景，龙崖城里还在观望的佣兵们彻底放弃了抵抗纷纷竖起白旗。铁岚堡里的乌蒙还要做困兽之斗，他纠集了一批不要命的佣兵冲出铁岚堡打算和瀚寒等人拼个鱼死网破。然而乌蒙叫嚣着刚冲出数步，跟在乌蒙身后的一个佣兵忽然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乌蒙的脑袋。跟着乌蒙的人顿时懵了，一哄而散，只余下那人于乱军中提着乌蒙的人头哈哈大笑。这人正是混进铁岚堡里潜伏多时的拉里德。

　　狂狮佣兵团的乌蒙战死，龙崖城卫队的长官文昌炽离奇被俘，龙崖城的城主竺十千在内城的城头看到了乌蒙的首级和灰头土脸被绑着的文昌炽，又看到了赤火苍山军遮天蔽日的旌旗，竺十千哀叹一声自知大势已去只得俯首请降。至此，格莱顿城邦的要塞龙崖城在一夜间沦陷。龙崖城失守令藏香山要塞的天马佣兵团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天马佣兵团紧跟着也投降了。流霞岛上的守军见事不妙慌忙地撤退了才总算逃过了一劫。

　　龙崖城一役震惊了整个人龙大陆，刚刚大获全胜的瀚寒王子却不肯罢休，他指挥着临时借调过来的赤火苍山军团的一万飞车兵星夜东进，一路上攻城略地，连战连捷，兵锋直指格莱顿城邦的首府雨梦城。

　　仓促之间雄兵压境，雨梦城的格莱顿城邦议会顿时就慌了手脚，只以为维多克王国又要大举进犯。城邦议会一边调兵遣将，一边连忙派遣使者求救于中央大陆的菲尼克斯帝国。格莱顿城邦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菲尼克斯帝国的干涉上，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维多克王国根本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而给他们沉重打击的瀚寒王子其实也并没有征战南大陆的本钱。总之，在菲尼克斯帝国的调停之下维多克王国和格莱顿城邦达成了和解，格莱顿城邦赔偿出巨额的战争赔款才换得了瀚寒的撤军。如此一来维多克王国声威大振，奥西多王的老脸也乐开了花，得胜而回的十一王子瀚寒·维多克·李在封赏以外更是被册封为九星城的领主。

　　即将赴职的瀚寒王子可谓意气风发，为夺取龙崖城立下汗马功劳的诸位将领和士卒也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他们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婉衡这些天却颇为苦闷。瀚寒以不足四百人的兵力夜袭龙崖城击败了据守在龙崖城一带的三万五千佣兵，堪称是战史上奇迹。可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半座龙崖城被烧成了白地，其时又正值严寒，龙崖城里数十万流离失所的平民竟有大半因冻饿而死，昔日繁荣富足的龙崖城如今却变成了哀声环绕、饿殍遍地的一座鬼城。如此的代价，婉衡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然而瀚寒和弗塞斯他们这些人也预料不到吗？

　　婉衡满心酸楚的去质问瀚寒，瀚寒苦笑道：“我如此做不外是为了求得一丝喘息之机，哪考虑得了那么多？”

　　婉衡愤恨的瞪了瀚寒一眼，知道他心里对平民的伤亡并不在意。婉衡不禁深深的懊悔，甩手出了王子殿下的行辕，她迎面却遇见了匆匆赶来的弗塞斯。

　　弗塞斯听了婉衡的责难，不以为然的辩白说：“婉衡小姐，我只是个军人。在我看来，古往今来所有的成功者都无一例外是个破坏者，瀚寒殿下和他们一样罢了。”

　　婉衡气恼地回到瑟婷崖，瑟婷崖上夏小恬正乐陶陶的给伊雅讲解魔法。婉衡看在眼里，觉得她们两个同样可厌。婉衡狠狠的一顿足，哭出了声音。夏小恬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伊雅连忙安慰婉衡。这几天夏小恬和伊雅一直逗留在瑟婷崖，并不知道龙崖城里的情况，听婉衡一说，她们两个也都神色黯然。

　　夏小恬挠头道：“我跟瀚寒哥说说，让他以后不这样了，婉衡姐你可别生气了。”

　　婉衡说：“他肯听你的才怪了呢！你和我去登龙峰吧，我们现在就走！”

　　夏小恬说：“我不想走。再说登龙峰也没什么好的。总院里几位有势力的龙语者为了争院长的位置成天勾心斗角，我才不回去呢！不只是我，连菲尔师兄都不想回去了，你还要去登龙峰干什么？”

　　婉衡愣住了，过了半响才自言自语道：“可不是，有人的地方哪里不一样？”

　　婉衡于是不再言语，也不理采夏小恬和伊雅，和衣自己睡了。

　　几天以后，瀚寒等人就要离开龙崖城回长生城受封，然后再到九星城去赴职。虽然瀚寒等人百般肯请，婉衡还是毅然决然的留在了满目疮痍的龙崖城。夏小恬和伊雅跟着瀚寒走了，瑟婷崖上只剩下婉衡一个人和兴建了一半的断壁残垣。婉衡的心中积郁着莫名的痛楚，如今婉衡在龙崖城里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婉衡虽然觉得委屈，却并不怨恨。倘若是旁人，龙崖城里逝去的生命自然无法挽回，但是婉衡却不同，因为她是创造者，而创造者又叫半神巫妖。

　　婉衡孤单单的坐在海崖上，柔声吟唱：“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吟唱已毕，婉衡的身上腾出丝丝缕缕，若明若灭，若即若离的幽火。幽火名为离魂火，没有温度也没有热量，触手而不可及，但弥散着的灵魂一旦接触到离魂火就会重新的凝聚变成虚影状的怨灵。龙崖城里弥散着数十万死难者的灵魂，第一个被婉衡复生的就是丧生在苍空骑士手里的魔导师吉琳。谁知吉琳被复生以后，不但不感谢婉衡，反而火冒三丈。

　　“你居然把我变成了鬼魂，我与你何怨何愁！”吉琳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若是还有身体，估计就要扑过来痛打婉衡一顿了。

　　婉衡心中发寒，用魔法吹出一阵怪风把吉琳的鬼魂吹走了。婉衡又复生了几个阵亡的佣兵，这些佣兵发现自己被变成了鬼却没怎么忿怒。

　　婉衡小心的问：“我是亡魂创造者，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力量，成为亡者的一员吗？”

　　一个佣兵挠挠头:“死灵是啥东西？”

　　婉衡回答：“亡者就是……死灵。人有三魂七魄，如果少了一魂，只有两魂七魄就是死灵。死灵不再是人，不过也不再有寿命的限制了，你们愿意吗？”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管他呢。”

　　“她是说我们死了。你们怎么死的？”

　　“死了有什么可怕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这些变成了死鬼的佣兵们自顾自的聊了起来却把婉衡放在了一边。婉衡气道：“喂！你们安静点，听我说。不然……我让你们魂飞魄散。”

　　婉衡没说假话，被她复生的鬼魂必需依赖她的黑暗源力才能维持存在，婉衡见这些鬼魂一点都不怕她，直接掐断了供给他们的黑暗源力，如此一来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鬼魂们立刻就显出了要魂飞魄散的征兆。鬼魂们终于怕了，纷纷表态:当鬼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前他们只听乌蒙老大的话，以后婉衡就是他们的老大了，他们一切全都听婉衡的，只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也有不少在这场劫难中命丧黄泉无法团聚。也许是受了这些鬼魂的鼓动，婉衡在瑟婷崖上不停的重复着魔法“苏生礼魂”。瑟婷崖上的鬼魂越来越多，甚至许多靠自己的意志苏生出来的孤魂野鬼，也主动找上门来。这些孤魂野鬼再加上被婉衡复生鬼，没过几天瑟婷崖就变成了一座死气弥漫，阴魂缭绕的鬼崖。

　　及至龙崖城不再有弥散的灵魂，婉衡初略的清点了一下，盘踞在瑟婷崖上的鬼魂居然足有十多万。虽然有十多万的鬼魂，共享的却只是婉衡自己一个人的黑暗源力。婉衡的黑暗源力虽然源源不绝，但恢复的速度总是是有限的，如此众多的鬼魂所需的黑暗源力婉衡哪里负担得起？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瑟婷崖上的众多鬼魂便开始逐渐涣散。出乎婉衡预料的是，再次涣散出的残魂不但没有烟消云散反而藕断丝连的化作一处氤氲的魂之漩涡。

　　假如婉衡此时还有可以调动的魔力，她很可能会用风吹散这些聚集在一起的魂之漩涡，可惜婉衡却连一分魔力也调动不起来。没有人阻止，瑟婷崖上的冤魂们便争先恐后的尖啸着散掉自己的魂魄，用残魂去滋养那刚刚形成魂之漩涡。婉衡知道事情绝对是出了问题，如此众多的冤魂将冲天的怨气聚在一起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婉衡无奈之下只好断掉了所有鬼魂的源力供给，可是即使如此冤魂们的行动仍然没有停下来，魂之漩涡越涨越大，直落天地，遮空蔽日，直到所有的鬼魂全都魂之漩涡吞噬一空魂之漩涡才慢慢的收拢，逐渐的缩小，与此同时却迸发着瑰丽的光芒。几天以后，魂之漩涡发出的光芒渐渐的消退，在漩涡的中心处却形成了一个足有丈许的光茧，光茧薄如蝉翼，婉衡依稀的可以看见一个粉妆玉琢可爱的女婴正在光茧里沉睡。

　　“这究竟是什么？”婉衡忐忑至极，她思来想去，虽然觉得不妥，毕竟对光茧里的女婴下不了手。

　　又过了几天，光茧自己破了化作六道光翼收拢在那女婴的背后，随后光翼也悄悄地消于无形，只余下一个看似平常的婴儿，哭闹着，睁开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婉衡走过去，将这个女婴抱在怀里，此时她已经明白了，原来在瑟婷崖上居然诞生了一位隐灵。亡灵、噩灵、隐灵都是死灵，不同在于隐灵看起来可爱一些，漂亮一些，名声也比较好。

　　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女婴，婉衡却不知是喜是悲。隐灵自然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使，可是刚刚诞生的她却是十数万战场冤魂所化，她会成为什么样的天使呢？战争天使？死魂天使？血泪天使？亦或复仇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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