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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逐鹿 第九十四章 后园


  第九十四章后园

  一想到朱以海福建之行亏了老本,士气尚难恢复,目下这确实是陈泰围歼他的最佳时机。明磊不禁咂着嘴,很是感叹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审时度势,眼光、胆识具佳,将来,这个人恐怕会是我军的心腹之患。”

  说话间,明磊偷眼观察瞿式耜,见他对自己说的,根本不感兴趣,心中不禁一凉,明末以来,党争不断,这些贤臣的jīng力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人中,怎么能不败呢?只得硬生生转了话题,“不错!朱以海确有密使来了广州,已被我打发回去了!”

  “璞麟可应他什么?给了什么?”瞿式耜过来一把揪住明磊的衣袖,大为紧张。

  明磊不动声sè地将他的手扒拉开,“放心!我只给了他两大船的‘万人敌’,外加,圣上给我的密旨!”

  “什么!尔竟将密旨给了朱以海!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给,又能怎么办?

  他早就是陈泰的手下败将,被人家从福州一路赶到了舟山,你们不许助他一兵一卒,叫他如何能抵御陈泰的大军!

  一旦兵败,万一朱以海跑来广州,如之奈何?你让我是收留还是不收留?”

  “这岂不是好事?当然收留了,如此看管起来,正好要他声明自去这伪监国的名号,以正视听!”

  “咳!”明磊彻底算是没辙了,“我的好首辅大老爷,你可真行!您好好想想,现在朱以海坐困孤岛,尚且还死抗着不尊我朝正朔,说白了不就是舍不得那个监国的虚名吗?

  你以为他到了广州,就真的会听话?就算他从了,如果死活赖在广州不来桂林,又当如何?人家不代天子监国了,可还是皇室宗亲啊,再傻,也不能让他死在我手里啊?”

  见瞿式耜频频点头,明磊冷笑了一声,“可,真若他老赖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恐怕圣上又会寝食难安了吧?朝中的御史大人们说不准又要参我居心叵测了。

  难啊,稼轩!你说我能傻到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吗?

  所以,早早断了朱以海南来的念想,岂不是大家都清静了!”

  “可,如此一来,璞麟不是生生把鲁王推给了郑成功吗?”

  “稼轩放心,郑氏虽不来朝,不是也尊圣上为主吗?他jīng明得很,我保证,到时没等诏书传过去,朱以海请罪的折子必到。届时,只需命郑氏将朱以海押来桂林,岂不就万事大吉了?”

  “璞麟和郑成功有仇?”瞿式耜怀疑地看着明磊。

  “此话怎讲?”

  “璞麟刚才不是说了,朱以海打死也不会前来,明知如此,你还要给郑成功下旨,岂不是诚心要他抗旨不遵吗?”

  “稼轩,说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

  “为什么?”

  “稼轩真的不知?”

  “我骗你作甚!”

  “他假借陛下的名义向倭国乞兵的事,你会不知道?”

  “噢!璞麟是说这件事啊?我是有所耳闻,不是没有成功吗?”

  看着瞿式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明磊直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了,“你怎么能这般无动于衷!华夷之防,历来是天下的大事,我们天朝上国向一个弹丸之邦乞兵?华夏几千年历史,改朝换代的事多了去了,你见过哪朝哪代,向藩邦祈求过援手?

  怎么一点中华男儿的志气都没有了!!

  结果呢?竹篮打水!还被倭寇记录在案,奇耻大辱啊!有朝一rì,你不得不出兵踏平倭国,来个焚书坑儒,否则,如何抹掉这段记载呢?

  真是没事找事,这又得花去多少银子,死多少人啊!你说,我能不恨他吗?”

  瞿式耜奇怪地看着明磊,处于那个年代的人,他可没有明磊如此强烈的灭rì情结,反倒觉得明磊怎么会一脸郑重地说出这等好笑的言论?

  但瞅着那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也只好是随声附和了几句,便赶紧扯回了主题,“璞麟!如果朝廷依了你,迁往贵州,你是不是就会利用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挥师北伐了?”

  “这个自然!到时,可要仰仗稼轩兄了!兄台振臂一呼,近可督促孙可望分兵袭取四川、湖北,远可遥控我军北出九江,几路大军齐头并进,这定鼎江南,还不是一蹴而就!

  那可真是名垂史册的百年功绩啊!”

  送走喜不自胜的瞿式耜,没成想初为人妇的范雯霆如chūn风扶柳般地飘飘摇摇地迎了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一年多没有相见,范雯霆已经出落成一个容貌丝毫不逊于叶晴的小美人了。

  范雯霆的个头和叶晴差不多,要比唐欣儿矮上半头,但毕竟也算世家出身,若论起举止言谈的那股娴静端庄,直追王嗣音。但也有让明磊不满意的地方,可能是庶出的缘故,范雯霆说话办事,总要先用眼先往对方脸sè瞥上一瞥,才肯开口,已经被明磊说了几次,这等气度与两位夫人相差远矣!

  但瑕不掩玉,但凡姑娘漂亮,这般娇怯柔弱也能成就另一番风韵。相距不过十几丈,明磊看着这个若水般的小媳妇,一身月白描金丝的蜀锦长裙,脸上脂粉未施,闺羞娇涩之气未退,心头早就化作一摊清水了。

  看着范雯霆一路顾盼生姿地走来,不由得让人暗生呵护之心,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竟发现身后的小侍卫阿尼桑也有些发愣,明磊不满地咳了一声,大步迎了上去。

  进了垂花门,众侍卫都躬身退了出去,明磊冷冷地哼了一声,“府中几百号人,论理,哪有妇人能迈出垂花门一步的?就是咱们家,越尊贵这规矩反倒越来越回去了!”

  “是!妾身知错了!”范雯霆小声应道,但难掩满腔的委屈。

  明磊也知道,这是自己在吃闲醋,刚才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勉强。自家什么时候讲过妇道规矩?唐欣儿、王嗣音两个,别说垂花门了,不但在肇庆府邸的二门里各有办公会客的院落,就是府外,也单辟了办公的宅邸。

  看来柔弱也有柔弱的好处,就是自己怎么说,都不会被反驳,明磊很是得意,示好地握住她的小手,“天sè尚早,走,就象在你家时那样,为夫和你一同后花园私会去。”

  感觉范雯霆的小手微微用力挣了一下,再看她的瓜子脸,已经红得恨不能滴出水来,明磊被逗得哈哈大笑。

  虽说这桂林的督师府只能算是明磊偶尔来朝时临时落脚的别院,但明磊是谁,这别院也就等同于行宫,规模早就越了等级,特别是朱栏彩槛,屋顶上闪闪发光的琉璃瓦,就是现在的皇宫(原先的靖江王府),拍马也赶不上了!只是明磊最不好活物,这后花园中才没有点缀那千奇百怪、赏心悦目的珍禽异兽,但花园右首还是凿了人工湖泊,湖泊四周名花异木,类聚区分,其幽境妙趣天成,巧夺天工之美,浸身其间,哪还能想起凡尘间的兵荒马乱。

  坐在湖畔的沧浪亭中,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范雯霆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明磊的肩上,细声细气地问道:“听说首辅大人满脸怒气的闯进来,还一脚将上前请安的二管家踹了个跟头,妾身真的很担心,这才跑出来偷看的!”

  “是吗?那你看到了什么?”

  “妾身也就躲在远处廊子的拐角处张望,只是看见首辅高高兴兴地走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老爷真是太有本领了!”

  “哪里!为夫不过知道他的脉门而已!”

  “脉门?”

  “他和圣上,这世上最害怕的不是封不封异姓王,而是祸起萧墙!”

  “老爷是说鲁王朱以海?”

  “你可真聪明!”说着话,明磊伸手搂住范雯霆纤细的腰肢,还用力揉了一把。

  范雯霆侧身躲了一下,“老爷,妾身在娘家,也没少听人谈论这个鲁王,说他指使外戚弄权,这个人到底如何呢?”

  “雯霆,我告诉你!弄不弄权,那都是小节,从大处上看,不要说朱由榔、就是隆武、弘光二朝,都大大的不如他!

  就说隆武一朝,坐拥两广、云贵、湖广、江西、福建七省,而鲁王止于浙东数洲,不过九分半壁有其一。然以功绩论之,隆武坐啸朝堂,每天就算计这如何说降鲁的臣工,以为世事真正忧虑的,不在清而在鲁,到灭朝,也未尝恢剿一寸土地。而鲁王监国以来,卧薪尝胆,诸将士枕戈待旦,以孤军与清军几乎无rì不战。

  只可惜他是高帝之后而非成祖之孙,这大统之位白白便宜了咱们永历帝。”

  范雯霆诧异地眨眨眼睛,“老爷在人前不是成天都在说先帝隆武爷如何贤明吗?怎么还会如此以为?”

  明磊笑了,“小傻瓜,知道什么叫死无对证吗?隆武是块多好的招牌,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糊弄人!

  平心而论,别的不说,那时光忠贞营尚有十几万人马,他但凡明白些,能稍微懂点儿御人之术,至少也不会如此窝囊地被李成栋二三万人马就生擒了去!”

  “听老爷这么一说,圣上确实要惧怕人家!可妾身还不明白,首辅不是我朝的大忠臣吗,他又害怕什么?”

  “他怕张载宁(张肯堂字载宁)!“

  “是说鲁王坐下的大学士张肯堂?”

  “对!就是他。说起来,张载宁可是老资格,人家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崇祯朝就以佥都御史衔巡抚福建了。万一和鲁王一起来投,依律瞿大人怎么也要谦让一番,主动上表让贤吧?万一,张老头就坡下驴,可如何得了啊!”

  看着明磊夸张的眉眼,范雯霆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妾身对瞿大人也有所耳闻,哪象老爷说的这么不堪啊!”

  “你懂什么?看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不要信他说什么,要看他平时到底在做什么?他瞿式耜可是腆着脸连着做了三年的主考了。就在去年,爷在前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咱们这位首辅大人,一年连着开了chūn、秋两季恩科,特别是这季秋闱,他还巴巴地跑到湖南亲自坐镇来了。”

  范雯霆眼神怪怪地瞟着明磊,“我说老爷为什么滞留攸县不归呢?原来,不但李定国,就连首辅也跑到湖南去抢人才了!”

  明磊扭脸看着湖水,没敢和范雯霆对视,心中不禁机灵了一下,难道叶晴在攸县的事被发觉了?不由得暗中叫苦,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女子怎么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明磊没敢接雯霆的话茬,自顾说道:“他哪里是为国选材!你仔细想想,但凡开科取士,这新进的进士虽说号称天子门生,但真真要拜的还是座师主考大人!”

  “好家伙!”范雯霆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三年少说五、六科,近千的官员都出自首辅一人门下!依祖制,这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明磊冷冷哼了一声,“他去湖南!你当安的什么好心?那是因为这二年,他的门生太多了,广西实在没有什么富余位子了,乘着湖南新定,官职空缺多,才好安排!”

  “世事难料!要不是老爷点破,凭着首辅一贯的为人,任谁也以为时世艰难,这只是首辅一心为国家选材而不避嫌疑!真看不出来,瞿大人是如此恋栈这个首辅之位!”

  “蠢材!不是私心,他那么一个爱惜羽毛的人,可能会拼着被参也硬要如此吗?如今这朝堂之上,俨然大半成了他的门生,天理伦常,授业座师对自己的学生发句话,焉有不听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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