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霞儿 一
在地下宫殿跟莫索罗、莱恩、布雅商议、讨论了一下今后的战略步骤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所要采取的应对措施后，距天亮已不足一个时辰了。于是几人挥手道别。
通过一夜的彻谈，羽剑已经了解到莫索罗的大致的实力。他的根基主要在大陆北方的各个城市，倾尽全力的话大概能够抽调出八万的军队。这一次回流星城参加问鼎的两百年诞辰，他也同蒙火一般带回了两万人。名义上一半是抽调给“雷霆万钧”，另一则是为了维护诞辰庆典的顺利进行。虽也是两万人，但跟蒙火的两万人是没的比的，因为毕竟蒙火的部队是正规军出身。
伴随着魔法阵的启动，羽剑知道自己面前的路又要以另一种方式走下去了。他的心中没有颓废、失落，有的只是一种由孤寂衍生出来的豪迈！
切里曼府的院子里，漆黑难见一物，可羽剑仍可从这漆黑的一片中找到一分亲切的感觉。夜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天上浓云滚滚翻腾着，眼下似乎有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羽剑不知道这风中残烛般的切里曼府在场大战中会发生如何的变故。或许一番风云过后，自己没了，而切里曼府依然巍峨的屹立着，或者自己还在，而切里曼府却消失，又或是自己跟切里曼府都还健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也许是未来太过神秘让自己产生恐惧，如同命运一般令人无法捉摸，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看着夜幕中漆黑挺拔的房子，羽剑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冲动。那挺拔的楼房虽然黑灯瞎火，他却知道那里面住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他恨不得立即过去和他们相认。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羽非凡之子的秘密，自己的顾虑还有什么意义？
夜风袭来，夹杂着侵人的露水，吹寒了他的衣角，他却仍没有动。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莫名其妙地，他感觉到心里有种恐惧。
思忖良久，寒露已打湿了他的衣衫。他还是按奈不住，闪身向那片楼房驰去。即使不能相认，他也想靠他们近一点，哪怕只看一眼睡梦中的他们……
“羽剑，你在悲伤。”羽剑正注视着楼阁上的一个房间——十二年前，那曾是自己睡过的，自身旁的虚空处突然传来黛丽菲尔的声音。
“黛丽菲尔，你也理解这种感觉么？”羽剑没有转头，但那眼角间流泄出来的悲伤却让黛丽菲尔平静如镜的心也跟着波动起来。
黛丽菲尔点了点头，道：“可以告诉我吗？身为朋友，我应该分担你的忧伤……”
羽剑轻轻一笑，缓缓地转过了头，脸上那诠释着悲伤的浅笑让人心悸。
“你有把握理解我们凡界中的红尘俗事吗？”
黛丽菲尔微蹙起秀眉，诱人的小嘴张了一会儿，才道：“我试试吧……”
羽剑又转过了头，继续望着那间窗户紧闭的阁楼，心中有着股炽人冲动，将陈年的往事向这位来自神界的美丽天使娓娓道来……
“在神羽大陆上有个叫云国的国家，云国有一支姓羽的大家族，而这个大家族中有个叫羽剑的小男孩……”羽剑并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他只是用第三人称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叙述出来，完全是想到哪讲到哪，丝毫不理会黛丽菲尔脸上一愣一愣的表情。他知道她可能听不懂，但他并不关心，他此时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黛丽菲尔实在受不了了，终于出言打断道：“羽剑，你所说的那个叫作‘羽剑’的人是指你自己吗？”
羽剑心中暗叹口气，看来神族的天使很没听人讲故事的素质，居然出言将自己打断……正回答她，自己一直关注着的那个房间却忽然亮起灯来，随着灯的亮起，那窗户也被打开了。从那打开的窗户中突然探出一颗头来，漆漆夜色中依稀可见是个秀美的少女，已经泪流满面。
羽剑大吃一惊，因外婆家中除了外公之外都是没有修为的人，所以刚才他并没有刻意去压低声音。谁料外婆家的客房中竟会有人，而且还是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他这才想起昨晚来的时候见到外婆家还有灯火与人声，这个应该是那位客人吧？
想着，羽剑便转身欲逃。可窗户上那少女却哭了起来：“哥，你别走，我是霞儿啊……”
霞儿？乍闻这个名字，羽剑停了下来。他记得上次带两个小丫头来拜访外婆的时候，外婆跟舅母都将自己当成了霞儿的朋友。那么，一直以来默默帮自己照顾外婆一家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吗？
羽剑不禁抬头向她望去，层层地夜幕亦不能阻碍他的视线。那是一张极为秀美的，娇嫩得惹人怜惜，只一瞬间便印到了羽剑的心里——那张脸他似乎无比的熟悉，却又不上来她是谁。
“哥，你不记得霞儿了吗？”那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道利箭，直刺羽剑的心。
羽剑一皱眉，脸上却是一片茫然。连这略带哭腔的声音他都觉得那么熟悉，却仍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可她却叫自己“哥”……
“哥，难道你忘了吗？五年前你跟父亲班师回朝时，我跟母亲一起到帝都的城门前迎接你们，那时虽然人山人海，可你眼尖，还是一眼便发现了我们……”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羽剑的双眸变得凄迷，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日子……那是个令人激动的日子。寒风寒，雪花白，人们却热情如火，全帝都的人都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中，欢呼着迎接父亲的大军回朝。人似狂潮，可自己的双眼却不住地搜寻着，终于在不起眼地角落中发现了母亲。母亲那美丽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眼眶却萦绕着泪水……而母亲的手却牵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脸上满是局促与羞怯，但那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却是亮晶晶的……
那便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母亲。之后便跟着一众大将们进宫听封领赏，然后是图·凯里亚犒赏三军的酒宴，再之后便回军营处理一些收尾的事务，正准备回家跟母亲团聚的时候却被老师将自己带走了。然后便是大转移，直到自己到飘雪楼安定下来才停止，而在转移的过程中，父亲被害的消息却铺天盖地般向自己袭来……
“也对，五年前的相遇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如今已时过境迁，哥哥你怎么还会记得呢？或许你连我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霞儿落寂的声音幽幽传来，将羽剑唤醒。
羽剑抬头望向了她，多少的感情尽在这一瞥中。面前这张脸娇柔秀美，洋溢着少女的青春气息，隐约间还可看出五年前的一些影子，但羽剑却觉得五年前那张脸似乎更清晰些。依稀记起母亲给父亲的一次家书中提到过，由于自己跟父亲两人都不在身边，难抵终日的思念，她便收养了一个女孩。莫非那个女孩就是当年母亲身侧的女孩，如今自己面前的少女——霞儿？
“霞儿……”羽剑的声音变得飘忽，“你就是母亲收养的那个女孩霞儿，对吗？当年迎接我们时，你就站在母亲的身边，母亲还拉着你的手……”
“哥，你还记得！”霞儿欢呼一声，喜极而泣。登窗而起，一跃而下，飞扑进向羽剑的怀抱。
“哥，我就知道你没死，哥不会死的……”
羽剑没有躲闪，或许应该说没有逃避，将她搂在了怀里。这个第一次触碰的芳香躯体竟样自己感到无比地亲切。入手一阵柔和，羽剑这才发现她只是穿着睡着，不由轻叹口气道：“小心着凉了。”
霞儿没有答话，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打湿了羽剑的胸襟。
“哥，你知道我跟妈妈有多么想你吗？妈妈她……她已经疯了……”
羽剑心中一阵绞痛，虽然早已知道这件事情，但再一次从亲人口中得以证实还是让他心潮一阵起伏跌宕。感受着她身体的纤弱，轻轻一声叹息化作寒风。
“这些年，你跟母亲都受苦了……”
“没什么……”霞儿在羽剑怀中轻轻地摇着头，“这些都值得，现在哥哥找到了，这说明霞儿跟妈妈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有哥哥在，霞儿跟妈妈都是幸福的……哥，你跟我回家吧！”
回家？羽剑心中一阵苦笑，这还是一件相当遥远的事。
“霞儿，哥现在还些事情，暂时不能回家，但终有一日哥是要回去的，那时哥将让你跟娘过上幸福的日子。”
霞儿缓缓抬起了头，认真地审视着羽剑，道：“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就是问鼎的督察使吧？你不回家是因为你知道父亲被杀的真相，你想抱了仇才回去，对不对？”
羽剑浑身一震，看着霞儿的目光变得惊异：“这些你都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霞儿微微一笑，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是预言师。”
预言师？羽剑心中的震撼无法形容。预言师属于精神魔法师，拥有强大的精神力，能以精神力突破时空的限制，预知过去未来，是大陆上极其稀少的存在。由于他的存在威胁到了所有人的利益，所以亦被视为全大陆的公敌。
羽剑眉头一皱。霞儿还是这样的一个存在，那她岂不是非常危险？
霞儿轻笑一声，道：“哥，你放心吧，知道我是预言师的人只有妈妈跟哥两人个……”
羽剑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也没什么还隐瞒的，我承认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同时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自然理解哥哥……”霞儿轻轻一叹，“但我还是要请哥哥回去一次，因为妈妈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弱，她的病只有哥哥能治好。”
羽剑一惊，道问：“母亲她到底怎么样？”
“妈妈她精神恍惚，终日坐在门前等哥哥回来，总不断地问我哥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唉，我试过各种方法都没有用，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想只有哥哥回去了妈妈的病才会好……”
羽剑不禁悲从中来，泪水爬满了脸颊。
“好吧，再过几天，等问鼎的两百年诞辰结束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霞儿欢声道。
羽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中亦是由衷的微笑。
而霞儿亦静静地注视他。预言果然没有骗自己，自己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哥哥，而且跟五年前相比，哥哥英俊了不少呢……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
良久，一阵寒风刮来，霞儿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羽剑抬头看了看天色，溺爱地道：“快回去吧，要着凉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嗯。”霞儿捂着鼻子点了点头，“哥哥，你要保重！”
“嗯。”
霞儿转过了身，羽剑则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她。走了几步，霞儿又转了回来，甜甜一笑道：“哥哥，再见！”
说完，又径直转过了身飞奔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想着她可爱的表现，羽剑又是一笑。却没听到霞儿嘴里正咕噜着：“很快，便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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