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 指挥官、吃饱饭、信念信仰
那些该死的怪物就是疯子！还是有严格理性的疯子！
这句听起来并不是那么悦耳的话，是几百年前一位领军清剿黑森林外围的指挥官说的。这位指挥官带领着搭配谨慎合理的重骑、轻骑以及步兵辅兵部队，部队配备的军械是严格按照诺曼帝国的野战军团标准来进行配置的。
这位隶属贵族与领主军事联盟的指挥官，也不是那种没经过战阵吊儿郎当的纨绔贵族。他参加过和光明教廷联合军对抗的惨烈战争，大小战斗加起来也有几十起。
在这些战斗中他失败过，不过那是他刚率领部队时候的事了。更多的时候，他带领着部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的指挥权限也随着这些战绩水涨船高。
他不记得除了光明教廷该死的圣殿骑士团，还有那只军事力量让他有这种无力感。但是面对那些条顿疯子的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即便胜利带给他的也是恐惧无助。
那些条顿疯子甚至没有配备齐全统一的兵刃，大多数只是拿着千奇百怪的自带武器。他们也没有防御能力良好的铠甲或者锁子甲，连简单的护心镜都没有。他们组成的队伍，只是按照长短兵器的不同，进行了简单的搭配。
他们缺乏的骑兽部队，没有冲击力凶猛，能够决定战场走势的重骑；也没有轻便快捷，擅于穿插骚扰的轻骑。在那些精灵退出的日子里，他们连远程打击部队都没有，更无法奢谈远程打击和战场遮蔽。
就是这帮穿着兽皮手持花式繁多的武器的疯子，居然敢于和他手下的百战精兵对撼，并且就算他得到了胜利，往往也要付出高的吓人的战损比。
在部队规模上完全压制对方；在军种搭配上完全压制对方；在军械配备上完全压制对方；在远程火力和战场遮蔽上完全压制对方……居然还要付出三比一到五比一的交换率才能取得胜利。这样的胜利，不得不说是苦涩和耻辱的。
这位指挥官在他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我所面对的不是一群那些大人们所谓的“野蛮人”，野蛮人固然不缺乏战斗的勇气，但我的士兵更加勇敢无畏。我所面对的是一群有着理性思维的野兽，他们甚至在咬断我可怜士兵脖子的时候，眼中仍然闪烁的是那种压抑的狂热……”
“他们的散兵线敢于拿着最简陋的武器，穿着毫无防御能力的兽皮，和我的重骑部队对冲。而这些仅仅是为了掩护一些小队，绕开我的方阵对我部队的后方，进行猛烈的自杀式打击……”
“我们唯一值得欣喜的是，这些野蛮人的数量并不是那么可怕。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像扫荡北莱茵其他地区的土著那样，对他们进行毁灭清洗。我并不怀疑光荣的诺曼帝国真正继承者能够做到这一点，不过我们必将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以至于我们将无力应对那些光明教廷的神棍……”
这位指挥官的晦暗经历不是独立的个案，事实上在北莱茵建国前，几乎所有奉命攻击条顿人和精灵的部队指挥官，都无一例外的吃足了苦头。
这些惨痛的事实，让北莱茵自建国起就奉行彻底的融合策略。让那些恐怖的条顿人成为北莱茵人，让北莱茵王国成为条顿人的国度，让彼此的血统融合不分你我。
北莱茵的确做到了，连王族莎次伯格的血脉都和条顿人结为了一体。尽管大陆上的西方国家联盟，轻蔑的称呼他们为野蛮人的国度。但不可否认的是，西方王国对于能够融合条顿人的北莱茵王国，羡慕到了快要丧失理智的地步。
那些野蛮人在黑森林里时，是高明的丛林战士和山地战士；在战场上时，是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步兵；骑上血纹角马时，又成了能够对抗圣殿骑士团的条顿骑士。以此为凭借，小小的北莱茵王国，在斯拉夫王国等势力，龟缩在他们身后的情况下，独自一力对抗了西方王国联盟数百年。
当几十年前北莱茵王国投入光明教廷旗下西方王国联盟的时候，光明教廷及西方王国联盟的大人物们都松了口气。在他们得知条顿武士军团和北莱茵王国决裂后，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弹冠相庆。
不得不承认条顿武士的顽固是有极强继承性的，北莱茵王国的条顿武士顽固程度，一如他们当年在黑森林里和精灵们互掐的老祖宗。
在得知王国投向教廷后，条顿武士认为受到了王国的背叛，他们坚决拒绝对于光明神的信仰。除了被教廷收编驯化的条顿骑士团部队，几乎所有的条顿武士都在条顿武士长老会的带领下，义无反顾的抛弃了他们的国王，前往教廷势力无法影响的北方冰海。
几十年以来，他们拒绝和北莱茵王国联系，哪怕是在北莱茵王国被教廷组织的西方王国联合军肢解的时候，他们也没又伸出援手。仿佛莎次伯格家的条顿王族血脉，对他们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仿佛北莱茵王国那些和条顿武士血统不分彼此的贵族，一如大陆上其他国家的陌生人。
因此，在前天和阿鲁卡德发生冲突之前，尽管伊莎贝拉对条顿武士心中有所期待，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对这些似乎冷血到近乎可怕的条顿“族人”，感到怀疑和心寒。
不过阿鲁卡德的咄咄逼人的言辞像刺入心中的利剑，丝毫不会顾及所掀起的鲜血淋漓，直指伊莎贝拉心中最不愿意回顾思考的软弱。
莎次伯格家做错什么了？什么都没做错！一力对抗教廷及西方王国几百年，没有任何人愿意伸出援手。斯拉夫王国没有，黑暗议会没有，北方王国没有，遥远的东北方向的兽人部落联盟也没有。这些冷血的势力只知道关起门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却任凭条顿人成为他们阻挡教廷和西方王国的屏障，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有的只是不疼不痒的一些外交辞令。
她的爷爷带领北莱茵王国投向教廷及西方王国联盟有什么不对？几百年的战争让北莱茵的鲜血流的太多了，大量士兵在战场上殒命，王国的青壮劳动力经常性匮乏。民生凋敝，商路不畅。贵族们变得腐化只知道寻欢作乐，平民每时每刻都挣扎在垂死的边缘。
为了让民众们更好的活下去；为了让年幼的孩子不在为丧失战场上牺牲的父亲哭泣；为了让平民阶层不再为寻找明日的口粮而忧愁；为了让贫民窟的乞丐偶尔能获得一碗热汤。抛弃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古神，抛弃那条所谓“正统诺曼帝国”继承者的信仰，这些难道不是值得的吗？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七岁的那年，父亲带着她和十一岁的哥哥去了波利城的贫民窟。她从来不知道波利城中还有这样的世界——腐臭、肮脏、麻木、绝望。有多少有气无力残肢断臂的儿童，和她同龄的儿童，就那么瘫倒在街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化妆成平民的她。
但是父亲制止了她给金币的冲动，也禁止他的哥哥这样做。当他的哥哥因此和父亲冲突的时候，父亲狠狠打了哥哥一耳光。
“你们将来要做的是帮助所有北莱茵王国的人！不是现在虚伪的扔一两个金币！”父亲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凶恶，伊莎贝拉记得那时的自己吓哭了，“别像那些腐化堕落的贵族一样伪善！莎次伯格家不需要那种可耻的孩子！”
“你们知道吗？眼前这种悲惨的景象，已经比你们的祖父执政之前好多了。”父亲的话让她和哥哥震惊，他像是自言自语的接着说：“背叛者？究竟谁是背叛者？莎次伯格家没做错！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伊莎贝拉一直记着父亲最后的那句话，十多年来片刻不曾忘记，哪怕是在波利城剧变的时候。
莎次伯格家没做错！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可是阿鲁卡德却告诉自己，莎次伯格家做错了，伊莎贝拉十多年引为信条的信念是错的。
这两天她在反复思考阿鲁卡德的话，连得到冻原猛犸也没有激起她的兴趣。她的脑袋里始终有些混乱，有些糊涂，有些矛盾，有些挣扎，有些反复。
“阿鲁卡德，难道填饱肚子不是最重要的吗？”伊莎贝拉对前方一个人骑在冻原猛犸上做哀怨状的阿鲁卡德说。
阿鲁卡德打算骑着母猛犸抱着美女的计划没有成功，蓓特拉和伊莎贝拉对他的提议都不屑一顾。并且这个白痴搞错了一点，这两头冻原猛犸都是公的，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现在分别骑在冻原猛犸上的只有阿鲁卡德和伊莎贝拉，蓓特拉轮到去前方探路和搜索去了。冻原猛犸只善于短途冲锋，不适合作为游骑打探消息。
蓓特拉和伊莎贝拉也不想轮到自己打探的时候，让阿鲁卡德那个白痴骑在猛犸上对在地上步行的自己说风凉话。因此，两头猛犸还是被留在后方做代步工具。
“吃饱肚子当然重要啊！在我的老家有句话，叫做饱暖思*，意思就是吃饱了有力气去考虑做一些床上的运动……”阿鲁卡德看见伊莎贝拉脸色又变了，马上接着说，“不是胡说啊，对于任何物种种群，繁衍下去都是生存的天性。吃饱肚子都排在繁衍之前，还不重要？”
伊莎贝拉愤怒了，她说：“既然你也承认填饱肚子最重要，为什么要侮辱莎次伯格家！我们做错了什么？那个从未回应我们的古战神，或者是不知所谓的诺曼帝国正统传承，这些东西能吃饱肚子？抛弃这些有什么可惜的！”
“还真是条顿人典型的石头脑袋啊！”阿鲁卡德感叹，“让你自己想想，却想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说错什么了？”伊莎贝拉很不服气。
“没有，恰恰相反，你说的都对。什么古神，什么正统传承，这些都比不上吃饱肚子重要。但是你把事情简单化了，”阿鲁卡德耐心的解释，“古神也好，正统传承也好。对于北莱茵王国的民众来说，这也不能当面包吃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却又价值连城。”
阿鲁卡德看到伊莎贝拉变得更糊涂了，他想了想着说：“我们来做一些不恰当的比喻：一只被圈在猪圈里吃饱喝足的猪，和一只奔跑在黑森林里半饥不饱的狼，你愿意做哪个？”
“你是说自由？”伊莎贝拉问，“好像和我的问题不沾边吧？”
阿鲁卡德一脸懊丧的表情用手直拍脑门，他有气无力的说：“你能不能不这么单线条思考问题……就拿你说的自由来说吧，这也算是一种信仰。古战神或者正统传承也是这回事，哪怕是条顿人对于遗迹的守护继承也是一样的……你明白没？”
“好像明白一点……但是又不明白，难道为了这些东西就宁肯饿肚子？”伊莎贝拉疑惑的问。
“所以说这些东西好像一钱不值，但是又价值连城啊！在生存的基本要求下，信仰和信念往往是一钱不值的，但是人形智慧生物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和魔兽，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一钱不值的信念和坚持。因此，又要说信念和坚持是价值连城的。”阿鲁卡德仔细斟酌的着说明。
“人生也好，国家也罢，都不是简单的加减法。”阿鲁卡德严肃的说，“我们就是在矛盾和犹豫中斗争平衡前行，你们莎次伯格家所犯的错误就是把事情简单化了。”
“丢失信念和信仰，比丢失国家还可怕，”阿鲁卡德感叹，“你认为只有条顿武士是可以依仗的，而不去依仗那些贵族组织的保王党，何尝内心深处不明白这一点？”
伊莎贝拉的目光有些朦胧，有些迷茫，但是在她湛蓝色眼睛的深处，又似乎有着微弱却耀眼的光芒。她陷入了沉默，像是在仔细思考，像是在内心深处寻找什么作为支撑。
阿鲁卡德没有再说什么去干扰她，两个人就骑在冻原猛犸上慢慢前进着。
远处突然出现了蓓特拉的身影，她几个跳跃赶了过来。她的脸颊微微出汗，神情喜悦像是发现了什么。
她说：“西北方向七海里尔左右，是条顿武士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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