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云涌时 上
凝福宫和鸾鸣宫相距不远，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去过凝福宫，不为别的，只为里面住着的成妃施忆香和我并无往来。？乐？文？小说.Ｘs.ＣＯ
新鸢想来也是第一次来凝福宫，所以一路上并不说话，拐过鸾鸣宫，我脑中想着的都是鸾鸣宫宫门门环上串着的那一条粗粗的铁链，以及锁住铁链的一把沉重的大锁。
鸾鸣宫封宫，这是历代都没有过的事情，我路过鸾鸣宫的时候，还在想着第一次进皇后宫中的时候，鸾鸣宫的景象。
什么都没有记住，只记住了那几盆鲜活的茉莉花，在阳光下抖动着带着水珠的叶子，鸾鸣宫里面住着的是皇后萧凤沁，那时候萧凤沁坐在凤座上那样意气风发，底下的妃嫔都是低眉顺眼，纵使骄横如方歆玉，也不得不去忌惮着她。
或许萧凤沁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落得如此境地。
满怀着心事，我和新鸢来到了凝福宫的大门之前，凝福宫是东西十二宫中比较大的一座宫殿，想来当初也是萧凤沁念及施忆香为她所用，所以才将她分到了这样一座宫殿中吧。
我仰头看着凝福宫大门上写着宫殿名称的匾额，金色的三个字写在深蓝色的底子上，格外大气端庄，我说道：“自从萧凤沁落难，凝福宫也像个冷宫似的了，施忆香一直靠着萧凤沁护着，现在萧凤沁倒了，施忆香倒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我说着就上前，在凝福宫的门前站着，新鸢替我敲了敲门，铜环撞击在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从远处传来的寺庙钟声，好大一会儿，才有人将门打开了一个缝儿。
从缝中探出了一张脸，看见我之后愣了一下，然后问安道：“奴婢拜见懿婕妤。”
想来也是个懂规矩的，也是认识我，我看着她问道：“成妃娘娘在宫中吗？”
乍一听我说出口的成妃二字，那宫女明显是一愣，但是随即明白了我指的是谁，说道：“娘娘说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施忆香若是要闭门不见客，称病是最简单不过的理由，但是我今日定是要见她的，所以对着宫女说道：“我听说成妃娘娘近日总是闭门不见客，老是一个人闷在宫中自然是要生病的，今日不是听皇上说了，封成妃娘娘为妃，我特地是来贺喜的，今日成妃娘娘若是不见我，我可是要生气的。”
听我这么说了，那宫女也是一脸的为难，但是我却是一个闪身进了凝福宫，然后不顾着别人的阻拦，就去了施忆香的房中。
我原以为施忆香会躺在床上，但是没成想她在房中供了一个神龛，当中放了一座观音像，焚着檀香，手中握着一串念珠，嘴中念念有词地背着佛经。
我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然后就在一边看着施忆香，施忆香的脸上神色极为平静，看不出喜悲，只是闭着眼旁若无人地念着。
我就在一边等着，鼻子中闻着的是檀香的气味，顿时让我也觉得平静了下来，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施忆香才将一段经文给念完了，缓缓睁开眼，对着观音像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看着施忆香，笑着说道：“成妃娘娘真是个心善之人，在宫中礼佛。”
这边的宫女们已经端上了茶水，施忆香喝了一口说道：“懿婕妤不要叫我成妃，这一听起来还不习惯。”
“皇上已经封了娘娘为成妃了，怎么能不叫？”我说道，“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今日成妃娘娘晋封，实在是大喜啊。”
我依然记得施忆香往日里在皇后的身边那样追随着的样子，所以此刻她似乎宠辱偕忘的淡然态度倒是要我有些陌生了，但是我心中深知施忆香不是徐素锦那样能忍的人，此刻她的这般样子定是装出来的。
施忆香依旧是那样子，我见她不怎么搭理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想来施忆香就是要用这样的态度将我逼走，我看清了她的目的之后，也是明白了，偏偏坐在一边不走，也是低着头喝着茶，然后似乎是说漏嘴似的一般说道：“我刚刚经过鸾鸣宫，还以为萧皇后搬出去了。”
果然，我一提萧凤沁，施忆香装出来的神色立马是一松，但是旋即就恢复了原来的那样淡淡的神色：“是吗？我没听皇上说要将她送出去啊。”
“皇上确实没下旨，但是成妃娘娘没有听说吗？皇上已经拟好了废后的诏书，只等着明日早朝的时候宣旨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着施忆香的神色。
在我说完了皇上拟好了废后诏书明日早朝的时候宣旨的时候，施忆香神色大变，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语气颇为急切：“你听谁说的？啊？”
施忆香抓着我的胳膊，双手极为用力，我的胳膊被她箍着，顿时觉得一阵麻木的疼痛，我皱着眉头，但是却没有挣脱，只是装成了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成妃娘娘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成妃的声音十分激动，“自从皇后娘娘被禁足了之后，我也将我凝福宫的大门关了，除了今日来宣旨的几位公公外，就没有人来过了。”施忆香一边说一边轻微晃着我，“懿婕妤，你告诉我，是谁和你说这话的？”
我心中思索了一下，然后轻轻挣脱了她的手，说道：“我也是听说的，只都是空穴来风的事情，宫中早就有人说了皇上下旨废后，至今不都是没有动静吗？成妃娘娘不要惊慌。”
我这么一说了之后，成妃也是冷静了下来，我见她显得忧心忡忡的，故意说道：“当初这许康海也是的，自己的手不干不净的，还拉了皇后娘娘下水，实在是可恶。”
其实如今再想起七月十五那天的事情，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许康海是宫中的老人了，不可能那么不经吓的，即使被吓住了，怎么那么急切地就说出了主谋，连刑都没用，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回过神再想，越想越觉得可疑。
施忆香被我的话勾起了恨意，她咬着牙说道：“许康海这没根的东西，又不是皇后娘娘让她捂死方歆玉的，他倒好，自己没用还害了皇后娘娘，当初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早早了结了他算了。”
我看了一眼房中那依旧被檀香围绕着的观音像，刚刚施忆香虔诚的样子依旧在我的面前晃着，此刻却是一副阴毒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嘲讽，但是更多的却是欣喜，刚刚施忆香说的这些话都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这些可都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话啊。
施忆香犹自在那里咬牙切齿的，我却是说道：“成妃娘娘，怎么说您膝下也有了皇子和公主了，您刚刚说的话要是被旁人听去了可怎么得了？皇后娘娘这边还没出事呢，您这边的几句话说说，可就真的葬送了您和皇后娘娘了啊。”
我这么一提醒，施忆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喝口茶掩饰了过去，一杯茶就这样被她喝完了，我将我刚刚的疑虑和施忆香说了，然后说道：“成妃娘娘，您有没有想过，许康海是瑾妃那边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许康海所做的一切都是萧凤沁安排的，但是我也只是将一个疑影儿甩给了施忆香，毕竟许康海为萧凤沁做了什么，也就只有萧凤沁自己知道，施忆香就是和萧凤沁再亲密，萧凤沁也不可能将一切都说给她听。
我这么一说了之后，施忆香也是一愣，低下头喃喃说道：“徐素锦安排了许康海在皇后娘娘身边的话，用许康海掰倒皇后娘娘，那么后位空缺，徐素锦身居高位，又有子嗣，冯琬月不一定就是徐素锦的对手，如此说来，确实大有可能。”
施忆香念叨完了，才抬起头，看着我的眼中充满了沉静的愤怒：“懿婕妤，你怀疑的这件事倒不是无稽之谈，许康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招供了呢？我听说就是被一个鬼吓了，就是被鬼吓了那也不可能说招了就招了，而且后来在鸾鸣宫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现在想来确实是可疑。”
我低头喝茶，心中谋算道：施忆香觉得可疑确实是对的，毕竟当初王云漪的事情是徐素锦和皇后出的点子，打压了宁淑贵妃，宁淑贵妃抚养的宏焕一死，对皇后，施忆香和徐素锦都是有好处的，几个人因利相聚，必将因利分散，徐素锦贪慕权贵买通许康海反咬皇后一口，这在施忆香的眼中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施忆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上因气愤变得有些青紫，他对着我说道：“懿婕妤，今日要不是你，我还想不到这一层上面去，我之前只觉得许康海没用，害了皇后娘娘，当日皇上制裁皇后娘娘的时候我看着徐素锦也帮着求情，觉得她是真心待皇后娘娘的，如今看来，我倒是小看了徐素锦了！”
我心中暗笑，但是嘴上还是在劝慰道：“成妃娘娘，你可别多想了，事情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也差不了多少了。”施忆香看着门外盛放的一株紫菊，说道：“如今，谁也不能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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