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日情 下

　　我知道德贵妃是不会相信我的话的，毕竟她和宁淑贵妃这件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想居然是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相信。

　　但是事实确实是如此，我对着德妃说道：“娘娘，这些话都是淑妃临死之前和我说的，,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娘娘不得不信啊。”

　　德贵妃的眼睛闭了起来，那远山一样的眉毛微微皱起，喉咙哽咽着，她的头微微抬起，我就那样看着她，看着她眼见慢慢溢出一滴的眼泪，但是终究，那滴眼泪没有流下来。

　　德贵妃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将那几欲掉落的眼泪生生地憋了回去，然后重新拿起了那个锦盒，说道：“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不是没有想过当年的事情不是她做的。”

　　德贵妃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虚弱的苍老，就像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深深地在眼角埋下了关于岁月的伤痛：“我是知道歆玉的为人的，她虽然骄横，但是却不是坏心肠，也许她在进宫之后做过了错事，但是在王府的时候，她真的是一个心思纯良的人啊。”

　　德贵妃的眼中带着阳光折射出来的流光溢彩，思绪也是回到了多年以前的王府，那时候她和宁淑贵妃都不是妃嫔，两个人都是那个安静祥和的王府之中安然度日的侧妃。

　　阳光笼罩在德贵妃的身上，将德贵妃身上的那件夹杂着金丝银线的长裙照的是金光四溢，德贵妃置身其中仿若神妃仙子，她靠着贵妃榻，垂着一双眼睛，那双眼之上的睫毛就像是扑闪着的蝴蝶一般，慢慢抖动着，德贵妃叹了一口气，才慢慢地对我说出了那段埋藏在她心底的时光。

　　那段时光，恐怕是方歆玉和冯琬月人生中唯一的平和时光吧？在那个没有皇宫那般华丽的王府中，日子过得缓慢舒适，只是这样的时光转瞬即逝，一切都止于侧妃冯琬月怀有身孕之时。

　　冯琬月对着方歆玉说出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方歆玉是欣喜的，当即就拉着她和当时还只是云亲王的烨华还有正妃萧凤沁说了，烨华和萧凤沁也是极为欣喜，王府中因为这样的喜事和乐融融，就是先帝的庄贵妃也是欢喜地让人送了几支紫参过来让冯琬月好好静养身子。

　　似乎是整个王府都在围着冯琬月转动，毕竟这是烨华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人敢怠慢。

　　冯琬月和方歆玉这两个人原本就情同姐妹，如今方歆玉对冯琬月照顾的更是细致入微，一饮一食都是细心照料，甚至是汤药都是亲自品尝。

　　冯琬月在看到方歆玉这样小心的时候感动之余也不忘调笑：“我不过是怀孕罢了，怎么就那么虚弱了？”

　　方歆玉瞪了冯琬月一眼，然后将手中的药碗置到一边，拉着琬月的手说道：“我听说女人怀孕就等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且有孕之人饮食之间有很多禁忌的，我还听我爹说了，皇家的孩子更是难生养，所以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看着歆玉认真的脸，琬月心中一丝丝的感动终于汇成了河流，从身上各处流了过去，最后又一次汇聚到了胸口，她也伸出手抓住了歆玉的手，眼中含泪，却一言不发。

　　明明是这样的姐妹，对对方都是好到了骨子里面，但是没有人会想到那一天的事情。

　　那一天是黄道吉日，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了，王府中的众人相约一起去观音庙中为琬月的孩子祈福，歆玉原本是不愿意让琬月去的，但是琬月却执拗着求着萧凤沁说她也要同去，歆玉在一边劝告着，但是琬月就是不听劝告，最后正妃萧凤沁还是拗不过琬月，只能点头同意了。

　　在观音庙中上香的时候，歆玉一直陪在琬月的身边，陪着她说笑，一切都是那样喜乐，只是没想到，下台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正妃萧凤沁脚底一滑，惊呼着就倒了下去。

　　众人见到了正妃摔倒，都一拥上前要扶起正妃，只有歆玉一直陪伴在琬月的身边，一直护着琬月，琬月耳中听着正妃传来的痛呼声，正要和琬月说什么，只觉得身后被人一推，然后自己便骨碌碌地滚下了台阶，琬月在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歆玉那张惨白的脸……

　　德贵妃和宁淑贵妃的事情我早就在孟偲敏的嘴中听到了一些，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细致的，我看着德贵妃在说完这件事之后，脸上掩饰不住的苦痛。

　　那些早已经尘封在自己记忆里面蒙尘的时光，此刻再次翻找出来将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早已经被黑暗浸透的缝隙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灼伤，那种痛苦，确实是能够让一个人心如刀绞。

　　我握着德贵妃的手，看着她，说道：“娘娘，其实当年的事情并不是宁淑贵妃做的，您知道吗？”

　　德贵妃摇摇头，说道：“是不是她做的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她已经死了。”

　　德贵妃忽然变作了这个样子，我也是有一点吃惊的，但是随即我便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坚定：“重要！娘娘这件事是重要的！”

　　德贵妃重新抬起头看着我，我说道：“难道娘娘不想要报仇吗？毕竟你很宁淑贵妃这么多年，不就是恨她害了你的孩子吗？如今那个人已经在你的面前了，你就不想报仇吗？”

　　我得声音极为冷酷，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居然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就像是浸在里冰水之中一般的寒冷：“娘娘，你不恨了吗？那个人害了你的孩子，害了宁淑贵妃，将来可能还会害你啊！”

　　似乎是被我的声音惊到了，德贵妃霍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我，那目光就像是要将我刺穿了一样，我看着德贵妃的样子，刚刚才有些发狠的心现在又一次软了下去。

　　“是谁？”德贵妃看着我，“害了本宫的孩子，害了歆玉的人究竟是谁？”

　　我缓缓站起来，走到了一边去，然后跪在里德贵妃的面前，抬头看着她，淑清宫中极凉爽，我的手似乎能感受到风轮转动的时候刮来的凉气，我的声音似乎也因为这些凉气而变得冷酷了起来：“娘娘，做下来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凤沁啊！”

　　萧凤沁，萧凤沁，这个一直比德贵妃和宁淑贵妃还要高贵的女子，她似乎什么都有，什么都是唾手可得，但是却依旧不满足，她要一手遮天，将这个偌大的后宫踏踏实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我却不能让她如愿，我要做的，就是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看着德贵妃：“是真的，娘娘！当初你让我问柳芊芊关于宁淑贵妃害你孩子的事情，我问了柳芊芊了，她说了，是施忆香，是施忆香做的！”

　　“施忆香！”德贵妃骤然听到了这个名字就瞪大了眼睛，那样子就和当初的宁淑贵妃一样，她在房中踱着步，嘴中念念有词，“若是施忆香做的话，那一定是皇后指使的。皇后，萧凤沁！”

　　德贵妃的眼中溢出满满的恨意：“当初我有孕在身，歆玉一饮一食都是亲尝之后才给我，若她是真的想害我，就不用对我那样好了，倒是萧凤沁，一旦我生下男孩，那就是皇上的长子，我本来就是侧妃的位分，要是生下来男孩，母凭子贵，夺了萧凤沁的风头也说不定，如此一来，萧凤沁害我孩子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德贵妃在宫中生活了多年，这样简单的利害关系她很快就理清了，她拍了一下手边贵妃榻的扶手，满是恼怒：“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不仅仅能够让我失去了孩子，还能离间我和歆玉，让我和歆玉互相压制了这么多年，实在是狠毒！狠毒！”

　　“姐姐，你要怎么办？”不知道孟偲敏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外面，她看着在房中跪着的我，走上前将其扶了起来，在桌边拿起了那支五头凤的衔珠簪子，细心插在了德贵妃的发髻之上，孟偲敏今日穿着一件碧绿色的衣裳，和她的整个人一般清爽无喜怒，孟偲敏为德妃插好了簪子之后就坐了下来，说道：“现如今宁淑贵妃已经去了，这宫中就只剩下姐姐这个德贵妃是最为尊贵的妃嫔了，就连姐姐底下的瑾贵嫔和施贵嫔也是差了一大截，所以如此一枝独秀，皇后那边不得不忌惮啊。”

　　孟偲敏说得慢条斯理，但是我了解孟偲敏的秉性，她越是这样说话，便代表她说的越是要紧的事情。

　　德贵妃听了之后，神色一紧，说道：“确实是这样，以往皇后都是靠着宁淑贵妃压制本宫，但是没想到宁淑贵妃的死会将太后也惊动了，所以皇后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讨到好处，反还丢了权责，如此一来，我们淑清宫实在是一枝独秀了，皇后不得不忌惮。”

　　我心下正在思考着要怎么应对，德贵妃却是冷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这次不管我有没有心都要斗上一斗了。”

　　德贵妃说这话的时候，我似乎又看见了当初刚刚进宫时候，遇见被宫女欺辱的秀筠那天，一脸气势地训斥宫女红莲的那个德妃，只是现在她的气势更甚，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是德贵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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