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红颜殇 上

　　淑妃就在那里躺着，整个身体里面都是腐朽的味道，我站在她的床边，震惊地看着淑妃，怎么可能会这样呢！怎么可能！

　　淑妃似乎是不在乎，她依旧是在那里轻笑着：“阮君滟，你是不是很痛快？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是不会很痛快啊？”

　　痛快？我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我真的感到了痛快了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此刻看着淑妃的这个样子，我心里涌起的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怜悯。

　　我对着淑妃说道：“你快去叫太医去，快去啊！”

　　碧云正要转身，淑妃就缓慢地伸出了手，对着碧云气若游丝：“不用了，不用了！”

　　“怎么会不用？”我在一边说道，“为你诊治的太医是谁？怎么会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淑妃笑了，眼中有一滴浑浊的眼泪落了出来，然后顺着眼角划过脸庞，一直洇湿在头下枕着的那一个金丝的软枕上面，那软枕象征着淑妃当初的荣宠，上面大红色的底子，绣着金色的花纹，极尽奢华，但是此刻却和淑妃枯槁的面容极为不搭。

　　淑妃只流了这一滴眼泪之后就不再流泪了，她的声音极为凄苦，像是最后的一声呐喊一般，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烨华的意思！我瞪大了眼睛，一步步往后退着，我不信，我一点也不信淑妃的话，烨华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淑妃明明是烨华那样宠爱的人啊！

　　“不信是吗？”淑妃又是溢出了一丝的轻笑，“起先我也不信，但是后来皇后派人来了，和我说了许多，我就信了。”

　　“皇后和你说了什么！”我的眼睛盯着淑妃，我知道皇后不会那么好心来探病的，她派人来的目的，绝对是不简单的。

　　“你很想知道？你要是真的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淑妃这时候还有心思在开玩笑，“皇后说了，皇上已经彻底厌弃我了，因为皇上一看到我就会想到宏焕，想到王云漪，想到他们给皇上带来的不堪！所以皇上说了，此生不会再见我了！”

　　德妃的话一语成谶，烨华真的因为这件事厌弃了淑妃，我闭上了眼睛，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淑妃那双饱含了绝望苦痛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我的脑中烙下一深深的印记。

　　“阮君滟，你知道吗？我原先是不信的，我去了勤政殿跪了一天，皇上就是不肯见我，到了晚上的时候我见到了皇上，皇上从勤政殿出来的时候连看我都没有看我一眼，他甚至都不愿看我一眼！”淑妃的声音里面充满了苦痛，“你知道心碎的声音吗？那声音就像是一块锦缎被人从中间狠狠撕开，不留一丝余地地狠狠撕开。”

　　淑妃一字一句都是在泣血，我从来没有和淑妃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见过淑妃这么脆弱的样子。

　　淑妃一直在说，也许是许久没有说话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在我的耳中就像是一块破布摩擦桌子发出的声音，让我心寒。

　　“后来我就病了，我请了太医，我知道，只要我活着，皇上就有见我的一天，我就有重新得宠的一天。但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淑妃应该是太过激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住地咳嗽，我取过刚刚碧云为我打来的水，倒了一杯水给淑妃，那水是冷的，没有茶叶，只是一杯最普通的水，淑妃却没有嫌弃，她咕咚咕咚喝完了之后，又咳嗽了几声，才说道，“萧凤沁太狠了！说我隐瞒宏焕身世的事情，将我宫里面人一个个都弄走了，有的弄到了暴室，有的打入了死牢，有的打入刑房，总之我看着我静德宫里面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了，只有御女的身边才只有两个人伺候！我是淑妃！是正二品妃！”

　　我无法想象这么些日子淑妃是怎么过来的，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她说着，碧云从一边的柜子里面找了一床棉被盖在了淑妃的身上，我问道：“不是还有两个人吗？那两个人呢？”

　　“萧凤沁安排进来的人，能对我有多好，她们只不过像是看管犯人一样，每天给我送饭，接下来，就是看着我哪天死罢了。”淑妃似乎也已经是看开了，刚刚盖在她身上的棉被似乎让她回了一些精神，她用手抚了抚散乱的鬓发。我看着那些因为她的触碰便大把大把往下掉的头发，触目惊心。

　　淑妃手中抓着那些头发，似乎是见惯了一样，顺手丢了出去：“你以为真的会有太医给我医治吗？怎么可能？萧凤沁在我的手中使了那么多的手段，不就是要我死吗？怎么会让人将我治好？这些头发，都是那些太医的手笔，真是好医术啊，到最后我可以得一个病死的下场，是不是比王云漪五马分尸要好很多？”

　　我已经是说不出话了，我以为我进宫这么长的时间了，已经看过了很惨烈的宫廷争斗了，就连王云漪和宏焕的事情都让我觉得可怕非常了，没想到萧凤沁的手段如此阴毒，竟将人折磨得不成个样子，这真的比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淑妃又是咳嗽了两声，脸上的笑就像是解脱了一般：“好在我这一辈子也算是要到头了，这一身的罪孽是重是轻，也都没有了。”

　　我眼睛有些湿润，口中慢慢叫着：“淑妃……”

　　淑妃听了我的叫声最后，看向我，看到了我眼眶里面的眼泪，很是满足：“很好，我在死之前，还能听到有人叫我一声淑妃，看到有人为我的死掉眼泪，我已经知足了。”他伸出手想要摸我的脸，我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她的手骨瘦如柴，泛着枯黄，冰冷异常。

　　“好暖。”淑妃喃喃地说着，“阮君滟，我真的讨厌你，自你进宫那一天我就讨厌你，我也想过让你去死的，夹竹桃的筷子就是我教给王云漪的法子，但是你命大，没死，还将王云漪折腾死了，阮君滟，你怎么就不死呢？”

　　“我没那么轻易死的，你也是。”我的眼泪终于是落出了眼眶，“淑妃，就算是为了德妃你也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德妃要多寂寞，我知道，德妃之所以恨你，就是恨你害她滑胎，你们在入宫之前，感情是很好的。”

　　“德妃滑胎，真的不是我，我从来没想过要让德妃滑胎。”淑妃想起往事，又是一滴眼泪落出了眼眶，“毕竟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只有琬月和我说说心里话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吸着鼻子，“我已经问了柳芊芊了，她说了，当年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是施忆香，是施忆香推了德妃一下，让她滑胎的，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我说完了这件事之后，淑妃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的口中说出的话变得咬牙切齿：“施忆香！既然是施忆香做的，那就是萧凤沁指使的！萧凤沁害怕琬月生了孩子风头盖过她，才要琬月滑胎的！还嫁祸给我，看着我和琬月之间不和了这么多年！”

　　都说人在将死的时候神智是极为清明的，我看着淑妃的样子，即使是病容，依然是那般的咬牙切齿，我说道：“对啊，都是皇后的错，所以你不能死，你要和德妃娘娘一起扳倒皇后呢！”

　　淑妃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不行了，我知道的太迟了，萧凤沁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萧凤沁了，她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将我们都算计了进去，就是要弄死我和琬月！”淑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之间就抓着我的手，死死盯着我，“君滟，你有机会！还有你身边的那个荣美人，你们都有机会，你们还年轻，会有办法扳倒萧凤沁的，你们要帮着琬月，知道吗？”

　　我点点头，眼泪顺着我的脸滴到淑妃盖着的被子上面，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淑妃似乎是圆了什么梦一般，脱力地倒在了床上，对我说道：“你去我的衣柜打开，在最顶层的那个抽屉里面有一个紫色的锦盒，你把它拿出来。”

　　听了淑妃的吩咐，碧云正要去，我制止了她，自己往那个衣柜走去，在那个衣柜的最顶层找到了那个锦盒，锦盒已经有些旧了，但是我可以看出来主人的精心呵护。

　　我将那个锦盒拿到了淑妃的身边，淑妃看着那个锦盒，眼光柔和：“你把它打开。”

　　我小心翼翼打开了锦盒，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长命锁，那是一块金质的长命锁，看样子已经放了很多年了，但是依旧是熠熠生辉，我拿起那块长命锁，锁的前面刻着一个玉字，背面刻着一个琬字，我抬起头看着淑妃，显得有些吃惊。

　　淑妃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个长命锁是原本要送给琬月的孩子的，冯琬月，方歆玉，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这个孩子，自然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只是可惜，可惜……”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呜咽的声音已经让她说不出话了。

　　我低着头，将那长命锁放入锦盒之中，淑妃止住了哭声说道：“一直没有送出去的礼，在我死后，就帮我送给她吧。”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你走吧。”淑妃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只有喉咙的地方还在抖动，最后说了一句，“不管你是恨我还是不恨我，我只希望你以后可以好好活着，还有就是，小心徐素锦，我今天才知道，徐素锦是聪明的，知道权利比皇上的宠爱更加重要。”

　　听完了德妃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我转身，将锦盒紧紧抓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出了静德宫的大门，一路走得飞快，一直走到看不见静德宫的地方，站在阳关下，感受着周身都被阳光照耀着，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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