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日月交辉
琴声从山丘上传向四周，进入那莹白如海的树林。
整个树林，随着这琴声微微摇摆，霎那之间，竟然已经传遍了整个红树林，在它每一个角落响起。
龙虎城和北顾城城墙之上的无数将士，此刻全都在眺望树林中一处紫焰冲天的激烈战场。
如泣如诉的琴音从树林中突兀传来，清晰如在身畔，大家顿时议论纷纷。
随着相同的议论不断传播，大家渐渐发现一个令人惊骇莫名的事实：整个两城之间广阔的区域，居然处处都回荡着这琴音！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个琴音，和上次那毁天灭地的雷罚一样，也是红树林规则的一部分？
有些人难以相信听到的事实，于是沿着城墙急速奔跑，可是无论他们跑到哪里，从红树林传来的琴声都是一样的清晰，一样的摄魂。
树林里有两队正在亡命搏杀的狩猎者，不由自主地全都停下了冲杀的脚步，静静倾听那突兀出现的乐曲，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之下，直觉乐曲无比苍凉，一如家乡那倚门眺望自己归来的父母容颜；又觉得乐曲温柔如水，一如情人默默望着自己的如水双眸……
他们手里的刀剑，“当啷当啷”掉在地上，依旧浑然不觉；和兵器一起掉落的，还有他们脸上的冰凉泪水。
“我要回家！”一个狩猎者脸上挂着泪水，望着西边山顶那和家乡一样的月亮，喃喃自语，转身朝北顾城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身后地上，一把长刀反射着幽冷的月光，丝丝血迹从刀身流下，渗进草丛。
红树林里“当啷当啷”，兵器落地声不绝于耳，一个个满脸泪容的狩猎者们自语着、跋涉着，要回到他们魂牵梦萦的家。
他们交错而过，视如不见；此刻，他们眼里没有战友，也没有敌人，只有自己心中那遥远而又温暖的家。
山丘下面树林中，一颗大树下面，曾湄侧耳倾听着这绝美而又凄切的琴声。
“是他吗？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曾湄在树林里慢慢前行，眼睛痴痴望着山丘顶上那颗洁白的大树。
山丘上冲天的紫焰，随着琴声慢慢熄灭。
那些已经施展了燃魂禁法的北顾城强者，那熊熊燃烧的真灵，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那绝对不能逆转的燃魂禁法，居然被这琴音生生打断。
他们茫然后退，父母、妻儿、畜舍、后山，家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一处处熟悉的所在，不断从心里闪过。
我在干嘛？为何我会在这里？是为了祖先的真灵吗？是为了那个永燃的梦想吗？不，那不是我的梦想，我只想和父母坐在一起，抱着儿子，吃着妻子端来的灵果，看着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就这样，够了，够了……
无论是北顾城的狩猎者，还是龙虎城的狩猎者，全都垂下了手里的兵器，痴痴倾听着这令他们难以自抑的琴曲。
山丘顶上，大树下面，一个旋涡慢慢形成，旋涡下面，是那已经忘记了自我的颜不语。
旋涡慢慢变大，越来越凝实，随着乐曲一起律动。
构成这旋涡的风，并不是红树林上空的夜风，而是无穷的天地灵气，以及散逸的灵魂之力。
旋风范围渐渐扩大，把树下坐着的颜不语笼罩了进去，但是琴声依旧，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山丘上的龙虎城战士，本来个个都已经丹田枯竭，疲惫不堪；随着那旋风的形成，他们突然发现周围的天地灵气无比浓郁，短短几个呼吸，吸收的天地灵气，竟然比平时一炷香吸收的还多。
这天地灵气和灵魂之力组成的凝实旋风，已经变得如同山丘顶上的那颗大树那么高。
“那是谁？”山丘脚下一个面对山丘而坐的北顾城狩猎者，突然指着山丘顶惊讶地喊道。
那已经如同树高、缓缓旋转的旋风上面，一个人盘膝坐着，双手如同行云流水，不断拨动着膝上的古琴。
不知不觉之间，那旋风居然托起了颜不语，而他自己毫无觉察，仍在弹着“月之曲”。
“是他，原来是他弹奏的曲子！”山丘下北顾城的狩猎者纷纷站了起来，仰望着山丘顶上半空中的颜不语。
山丘上所有龙虎城战士，全都仰首面向山顶，没有人还记得身后有那么多北顾城的敌人。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一定是他！”曾湄仰望着山丘顶上沐浴在月华之下的身影，眼神如水。
时间在琴声中慢慢流逝，西边的双月，已经只剩下极少一块；东边一线乳白，已经越来越亮；清晨的第一道金光，随时就会降临大地。
“锵”，天外一道清越的琴音，蓦然而至。
如同火中浇了油，那弥漫天地的月之曲突然沸腾了起来，激越了起来，如同远游的浪子扑进父母的怀抱，又如温暖的双唇吻去情人的眼泪。
天地猛然一亮。
西边那已经只剩下两线的月亮，突然射来两道璀璨的银色光华，眨眼之间，已经穿越时空，照亮苍穹。
在这同时，东边金光大盛，临晨两道金色光芒，带着恢弘的气势，瞬间扫遍了这渺茫天地。
这两道银色和两道金色的光线蓦然出现，顿时刺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来。
银色的月亮光线和金色的太阳光线，如同四匹相对狂奔的野牛，猛然撞在一起，洒下无数银色和金色的光点。
那无数银色和金色的光点下面，正是盘坐在旋风团上的颜不语。
西边的最后两道月华，东边的最初两道阳光，居然正正地在他的头顶相遇，这是等待了五千年的相遇！
不断洒落的金色和银色光点，不断随着旋风朝颜不语聚集，映照得他身周一片迷离，身影如在水波中荡漾。
聚集的点点金色和银色光芒，落在颜不语身上后，微微一闪，不复再见。
金色和银色的光点虽然消逝，却瞬间点燃了更大的烈火，一道冲天的白色火焰，从颜不语的头顶猛然爆发。
几乎是同时，整个红树林的上空，转瞬之间变成了滔天的火海，圣洁的白色火焰一望无际，掩盖一切。
红树林里所有狩猎者，全都呆滞地望着头顶那凭空出现的奇异火焰，已经彻底无法思想。
两城挤在城墙上的将士，更加被眼前的奇景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猛然爆发的滔天白色火海，深深映入他们眼帘和灵魂，所有人的识海，全都剧烈沸腾，难以自抑。
“日月交辉，圣魂当归！那是谁？那是谁？”
颜千秋高高立在城墙上一座石碑顶上，眼眺远方，疲倦的双眼，充满了震撼。
北顾城一座晶莹石碑顶上，一个长发飘飘的老者望着同一个方向，问着同一个问题：“日月交辉，圣魂当归！那是谁？那是谁？”
颜不语头顶的冲天白色焰火，以及红树林上空的火焰海，终于渐渐消散。
一个缓缓旋转的白色火焰图案，散发出圣洁的光芒，慢慢落在颜不语宽阔的额头上。
颜不语双手从问琴上从内向外扫过，如同怀抱日月，“月之曲”，已然终了。
“嘭！嘭！嘭！嘭！……”
密集而又细微的声音，如同爆豆子一样不断响起。
山丘附近的狩猎战士，纷纷转头四顾。
“咦，杨迎风，你怎么点燃灵魂之火啦？”
“卫强，你也点燃灵魂之火了！”
“不是吧，华旭，你也点燃了灵魂之火！”
……
大家激动无比地四处检查，居然发现所有烈火境以下的战士，在这一刻，全部点燃了灵魂之火。
无论是北顾城的战士，还是龙虎城的战士，他们全都一样，那“嘭嘭”的声音，正是灵魂之火不断点燃发出的声音。
吴胆坐在地上仰着头，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空中渐渐消散的旋风，和那缓缓降落的颜不语。
“嘭”，他那因为受了孙仙一棍后严重受伤，已经彻底熄灭的灵魂之火，居然又重新点燃，而且色彩更胜往昔，是浓浓的紫色！
其他因为受伤，灵魂之火熄灭的强者，也在这一刻，发出“嘭”的一声，灵魂之火又全部重新点燃起来。
“日月交辉，圣魂当归！圣魂！圣魂！圣魂！”
吴胆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半空中的颜不语，忘情大喊。
“日月交辉，圣魂当归！圣魂！圣魂！圣魂！……”
山丘上所有龙虎城战士齐声大喊，喊声震天。
山丘下北顾城的狩猎者，望着山丘顶上半空中冉冉下降的身影，耳边回荡着龙虎城战士们的震天呐喊，个个已经心如明镜。
一个北顾城狩猎战士朝山丘顶上的身影深深一鞠躬，却是那发动了燃魂禁法又被强行终止的何无畏。
然后何无畏转身默然离去，消失在树林之中。
一个，两个，……，百个，千个，……，所有山丘下的北顾城狩猎战士，朝着山丘顶上深深一鞠躬后，如潮水般退去。
吴胆望着空中缓缓下降的声影，突然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吴胆恳求追随圣魂大人，还望圣魂大人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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