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风’
姜瑾年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抿了下唇，显然是对李迩安忽然脱口而出的‘小哥哥’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
透过镜片，他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醉非醉，眼尾略弯，即便李迩安知道他们才刚相见不久未必会有多深的感情，但却觉得从他那双眼里莫名的看出了几分深情的。
听到他轻声道：“不是吗？”
“不是。”李迩安凑近他，抬着头仰望，盯着姜瑾年的眼睛，不由觉得这是她这几十万年多次轮回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一直看到姜瑾年不自在的瞥向一边，往后退了一步，问：“那是因为什么？”
李迩安不答反问：“我很好奇，一开始明明好好的，你为什么忽然就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企图了？”
李迩安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步伸出手捧着对方的脸，把他的视线挪向自己。
姜瑾年却闭上了眼，一牵嘴角，道：“你不是能自己看么？”
“让我自己看？我看了，你可就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了哦？”尾音带着几分缠绵之意，话语却分明是在警告。
但姜瑾年却坦然，神色不变，道：“无不可言。”
“那我可真看了？”又试探了一句。
姜瑾年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你看吧，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到、能听见。”
神识交融的一瞬，李迩安听到了姜瑾年的第一句心声：这可是在大马路上，虽然你是妖精，也要注意影响吧？能不能先把手从我的脸上放下去？
李迩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不但没把手放下，还放肆的上下揉了揉。
姜瑾年张开眼，又退了一步，察觉到自己竟被个小丫头逼到了墙角，实在有些无奈。
在这世道晃荡了快一年，李迩安也知道这个时代对于‘作风问题’抓的很严。虽然她现在是个男孩子的形象，虽然这条路上行人不多，但也还是会有人在经过时侧目。
真被人说了什么，李迩安倒是可以变个树啊叶啊的躲过去，但姜瑾年是人。
是人便要受这世道规则的约束。
便也不为难他，顺着他后退的动作收回了自己的手，可却又立刻牵住了姜瑾年的手。
解了他的定身术，拉着他往僻静处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哥，你终于回来啦，妈喊你回家吃饭呢。”
一听是兄弟俩，路人们也没了一看究竟的劲头，纷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路上，李迩安通过摄心术查看着姜瑾年的记忆。
当初李迩安之所以会在敷阳山附近遇到姜瑾年，是因为某些不能言说的原因。而这件事情，其实到现在位置都并没有真正的结束。
姜瑾年随时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再次‘身不由己’。
所以他离开那个地方后，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就是生怕连累了家人。
他刚才之所以冷脸以对，是因为觉得李迩安是个没吃过苦的天真小孩儿。如他现在这样随时会有麻烦的身份，是在不想连累其他无辜的人。便故作冷漠的想要跟李迩安就此作别。
所以在发现李迩安‘不是人’之后，姜瑾年反倒放松了许多，虽然大白天的看见妖精也挺吓人的，但他却本能的觉得，对方就是不会害他。而她是妖精，反而让他也不用担心她被自己连累，可以继续相处下去。
看完姜瑾年的记忆，两个人也走到了江边。
江边的景色并没有多好，密密麻麻停泊着无数只木船，船上生活着无数穷苦的船民。人人都忙碌着，没有功夫多看别人一眼。
李迩安想到姜瑾年当时严重营养不良差点饿死的时候，‘弥留之际’的遗憾。问道：“你既然一直很挂念你的母亲，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事发的忽然，你在那里待了三年，又不方便寄信回去，她一定很担心。”
姜瑾年道：“担心也总好过被连累。母亲她眼睛不好，又裹过小脚，绝对吃不了这种苦。我的那几篇文章，我自己也是知道的，要是有人要从里面挑毛病，难保不会再出事。
相见不如不见。至少我不回去，不跟他们联系，他们就一定是不知情的，带时候也不至于被连累。”
李迩安道：“你要是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我的易容术很好，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事，我给你改头换面，保证谁都认不出来。”
姜瑾年笑了下，道：“易容术？真有这种技艺？我还一直以为那是只存在在小说家的臆想中呢。改头换面之后呢？隐姓埋名？
没有了身份，不再是姜瑾年，那我还是我吗？历史永远都在那里，但这‘风’总会过去，我会再有机会直抒胸臆，书写历史原本的模样......”
李迩安靠在木栏杆上，迎着风，道：“历史确实永远都在那里，但能书写历史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你若在‘风’中死去，除了你的亲人、爱人，又会有谁真的在意呢？
你知道吗？这‘风’会刮很久，还会越刮越大......姜瑾年，求存并不是懦夫的行为。”
姜瑾年伸手揉了揉李迩安的头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知道的倒是挺多。只是悲观看待，积极面对而已，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李迩安笑了笑：“我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妖精啦，遇上我是你的幸运，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你说的对，姜瑾年就是姜瑾年。
那么姜瑾年同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姜瑾年道：“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份图书馆的工作。就算暂时不能做学术了，但至少还能继续学习。”
李迩安道：“你这老师可真是个好人。”
“老师待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他帮忙走动，我大概没有这么快能回来。你要回学校拿一些东西，你跟我一起去吗？”
李迩安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笑道：“姜瑾年，你适应的倒是挺快的。”
姜瑾年道：“你也说了，我看过很多聊斋的，妖精到一个人的身边，总是会有原因的。我赶不走你，也不排斥你，便只能跟你好好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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