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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七十大宴


  就在七十大寿的前夕,蔡京如愿地搬入了自己的新居,随后他也如愿地成为了令天下侧目而视的“太师”,童贯赠送给他的那块金字匾额也着急地挂了上去,有心人见到这一幕,不免暗里嘲笑公相大人太心急了些。

  为操办好自己的寿宴,蔡京的死党、尚书左丞薛昂被任命为这次寿典的大总管。出于助兴和排场的目的,蔡京特意点了师师的名,要她务必在寿典当天前来捧场。因为有些担心师师会借故推辞,薛昂便乘着小轿带着十几个人专程到了醉杏楼,找到李姥送上了请帖。

  云儿将帖子拿给了师师,嘴里还怯怯的问道:“娘,蔡太师家送来了请帖,要娘务必在大宴当天前去捧场!娘去不去?”

  师师正拿着一部《花间集》翻看,闻声后只得放下了书,待它接过请帖后,看也未看就直接扔到地上,还狠狠地在上面踩了几脚,揎拳捋袖地嗔怒道:“这个老贼!真是应了孔子那句话,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师师露出了皓腕,模样可爱极了,云儿窃笑着明知故问道:“那娘是不去了?”

  “唉,不去怎么能行?”师师发泄完了,又捡起了请柬,把外封给撕掉了,“我刚才听见下面的吵闹了,是不是那‘薛大鼻子’亲自来下的帖子?”

  “呵呵,正是那个大鼻子薛昂!我看他那鼻子如今越来越大了,快赶上猪鼻子里装的大葱了,哈哈!”云儿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

  “哈哈!你这孩子还会如此妙喻!”师师跟着大笑了一阵,“既然老贼差薛大鼻子前来,定然是不准备放过我的!如今老贼炙手可热,势焰熏天,又是他七十大寿,场面肯定是要撑足的,咱们可得罪不起啊!到时候,恐怕官家本人都会去的!”

  “官家都要去?那我也得跟着娘走这一遭了,难得遇上这样大的场面啊!”云儿说着便兴奋地拍了拍手,“娘可知道,如今外面都在传一个蔡太师家厨娘的故事呢!”

  “哦?那说来我听听!”

  “就是前阵子蔡太师家乔迁新居,辞退了一个姿色不佳的厨娘,大概是觉得太老了吧,然后就有人觉得太师家的厨娘嘛,定然是厨艺高超了,所以就想聘请她到自己家里去,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可还是能做饭的啊!”云儿说到此处,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身子前仰后合,“就是,就是没几天就又给辞退了,娘猜是怎么一回事?”

  师师也被带着莞尔一笑,上前轻轻地掐了云儿一把,道:“看你这傻样儿,快点说吧,我猜着是这厨娘手脚不干净!”

  “哈哈,不是,就是那厨娘不会做别的,就会做一样儿,就是……”云儿做出拿刀切东西的动作,“切丝儿!”

  “哦,我明白了!”师师觉悟道,“他们大户人家一般都会请很多厨娘,大概是要仔细分好工的,每人专攻一样儿!”

  “嗯,还是娘见多识广!那老厨娘说蔡太师家里有好几百厨娘和厨房杂役,经常举行大宴,所以光管切丝儿的就有两三个呢!她们也不干别的,就负责切丝儿,所以那丝儿切得啊,确实是功夫到家了,只是饭嘛——那是不会做的!”云儿摆了摆两只手,“哈哈!恐怕还不如我手艺好呢!”

  “唉,老贼家里也算是穷奢极侈了,多少民脂民膏被他糟蹋了啊!”师师的笑靥顿作戚然,“不说别的,就是老贼偏爱那个黄雀鲊,光这个黄雀鲊就堆满了整整一屋子,你说光这黄雀,得让他糟蹋了多少啊!”

  “那么多啊!那可真是黄雀的劫数了!”云儿面露吃惊的神色,“太师的府邸在西城那边,紧靠着汴河,寻常没少有污水流入汴河里,附近百姓深受其害,只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的世风真是坏啊!奉身之欲,奢荡靡极,声色犬马,上行下效,不是好兆头啊!”师师绝不想成为那些人手上的玩物,“唉,只希望哪天一个雷打下来,劈死老贼才好!”

  从镇安坊到太师府,大概七八里路,蔡京寿诞的一大清早,师师与云儿便坐着雇来的马车到了蔡京宅邸的后门,待推门进去后,只见一座大花园里桃花成林,望之如云霞,师师不免吃了一惊,对云儿低语道:“只知道这府第大,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太师府是一座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的大宅院,东半部是富丽堂皇的府邸,西半部为幽深秀丽的园林,其中屋舍数百间,人入其中,不啻闯入迷宫一般,须在专人的引领下才能不迷失。等到师师独自跟随家丁到了地方,此时东京风月场上知名的角色二三十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了;其中很多人都是师师不认识的,她不由暗自感慨道:“不出家门,才一年而已,新人就换了旧人!”不过很多人还是认识她这位名动天下的“上厅行首”【1】的。

  师师等一众佳丽被安排到了偏院的一间小客厅,由薛昂亲自交代。此时整个宅邸里张灯结彩,不时更有鼓乐奏鸣,成百上千的各色人等来往穿梭,更有数百打扮妖艳的蔡府家姬们在有说有笑,等待着被管家召唤、委派。这些家姬们大多都梳着最时兴的朝天髻,穿一件织成“心”字图纹的合欢襦,系一条百褶凌波裙,踏一双用红白双色罗缎交错缝制的高帮凤头鞋——这种鞋有一种最通俗的叫法,叫“错到底”!

  看着这些家姬们,师师忽而想到了自己曾经也做过家姬的母亲,不由驻足片刻,黯然神伤了一阵!师师晓得,自国朝以来,凡士大夫人家,无论贫富,几乎都要在家中置备少则数个、多则数百的家姬来待客,贫乏如东坡先生,也曾购置过包括朝云在内的五位家姬。师师从心里是厌恶这种浮靡风气的,一则它造成了大量女子的不幸,二来也败坏了社会风气。此外还有像缠足之类的恶习也在风靡开来,很多女子不得不含泪跟风,更有甚者,完全是被人强迫的,其苦痛之状令人不忍多言……

  一群家姬凑在一起,正伴着乐声合唱着周学士的《意难忘·中吕美咏·杂赋》:

  衣染莺黄。爱停歌驻拍,劝酒持觞。

  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

  檐露滴,竹风凉。拚剧饮淋浪。

  夜渐深,笼灯就月,仔细端相。

  知音见说无双。解移宫换羽,未怕周郎。

  长颦知有恨,贪耍不成妆。

  些个事,恼人肠。试说与何妨。

  又恐伊、寻消问息,瘦减容光。

  有一个家姬大约认出了师师,开始同其他姐妹向着师师指指点点,师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快步到了那小客厅。

  待薛昂点过了名册,便大声对红粉们说道:“好,不错,姑娘们今日赏脸,都到了!今日就有劳姑娘们了,等大宴结束时,每人可凭请柬到账房领取白金一千两作为酬谢!”

  薛昂话音刚落,就有些姑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说是赏金有点少了,又不是平日,公相大人着实有点抠门,一位满头簪花的俏丽姑娘便壮着胆子笑说道:“薛大人,您没有说错吧,到底是白金一千两还是黄金一千两?今天这样隆重的日子,太师爷不至于拿一千两白金打发我们吧,是不是,姐妹们?”

  姑娘们一起应和着,弄得薛昂有点尴尬。师师闻声看了一下五步外说话的那姑娘,注意到她展颜时脸上便显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似有些面熟,这时那姑娘也看了一下师师,彼此相视一笑!师师突然想起来了,她叫崔念月,早些年大家还在酒楼唱的时候,崔念月曾经借过她的头面,师师是好性情就借给了她,事后崔念月还千恩万谢的。

  薛昂见状,有些下不来台,只得赧然说道:“这个嘛,这个嘛,大约是搞错了,待会儿本大人再去太师那里问明一下,请姑娘们放心!”

  接着,薛昂又把另一个花名册取了过来,堆笑道:“那咱们先分派人手,每位姑娘负责服侍一位大人,下面我念一下!醉杏楼的李师师姑娘,服侍少宰王黼王相公!”

  师师站起来点了下头,难掩一脸的不悦,薛昂继续念道:“……月香楼的崔念月姑娘,服侍殿帅府高俅高太尉!”

  崔念月笑着站了起来,弯着身子大大咧咧地朝薛昂行了一个礼,又朝着师师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师师忍俊不禁,心里的烦闷倒是减轻了几分。

  待分派完了,薛昂先行离开,这时崔念月便凑过来身子一弓道:“两三年没见姐姐了,姐姐还是神采依旧!”

  师师含笑致意,小声低语道:“姐姐刚才怼得好,出了我们心头一口恶气!呵呵。”

  崔念月向外面一指,也压低了声音道:“那大鼻子最奸了,没准只是空许咱们!不过,今日得了良机,咱们可得把这些大人老爷服侍‘好’,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嘻嘻……”

  日上三竿以后,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到来了,重要的人物都被安排到了大厅里,大约有二十多个,其他客人则被安排到了别院,女眷们大都被安排到了后院,由蔡京的续弦陪着。

  蔡京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依次接受大家的祝贺,此时蔡家的鼓乐与家姬们已经纷纷上场,在各处演出着乐舞!对于这样浮华喧闹、奢靡无度的场面,师师早已厌恶透顶,只想着赶快结束,那王黼听闻过师师的艳名,所以非常高兴,在酒宴时情不自禁地多喝了几杯,醉意上来居然开始搂住师师哼唱起来,一时间近乎成了大家的笑柄。

  那高俅本是个市井出身,精通各类的酒桌把戏,所以与崔念月玩起了猜拳的把戏,结果赢的时候少、输的时候多,只是他酒品有些差,所以引得崔念月不得不给他强灌下去,众人也都乐得看热闹。为了助兴,师师与崔念月等人都相继献唱了几曲,一时间众人的醉意更浓了,好些人都开始轻薄起来。

  眼看着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只听一声内官尖利的高喊“官家驾到”,顿时鼓乐和喧闹声都消歇了,蔡京带着几个儿子盛装出迎,其他人都伏地跪了下去,那已有七八分醉意的王黼顿显丑态,居然在跪地时一头栽倒,师师怎么也扶不动他,只得请来蔡家的两个女佣来扶住。

  徽宗着一身皇帝常服,上为红底淡黄色团龙窄衫,戴朝天幞头,下穿白靴,在侍卫亲兵的卫护下,徽宗踩着金黄的地毯步入了蔡家的主客厅,只听蔡京跪下高呼道:“今日陛下亲自驾临老臣的敝庐,实乃老臣无上荣光,请受老臣一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也都跪着山呼万岁,徽宗亲自扶起了蔡京,温语道:“今日是卿家的七十寿诞,人生七十古来稀,卿家也算是高寿之人了,来,朕敬卿家一杯寿酒!愿卿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徽宗的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男装的宫女,皆着左右开衩的蓝灰长衫,内襦淡绿,裤长、靴白,其中一位宫女端过来一个官窑酒壶和两个酒杯,徽宗亲自斟满了酒递给蔡京,蔡京装作诚惶诚恐地接了,然后君臣对饮了一杯,蔡京饮罢,再次跪谢道:“陛下隆恩,老臣定以死相报!”

  待徽宗就坐后,他微笑着对众人说道:“今日朕也来为太师助兴,朕出个对子,谁若是对得上来,对得妙,朕必有重赏!”

  郑居中近前谄笑道:“那就请陛下出对吧!臣拼了老命,非得这个彩头不可!”

  “好,那朕就说了!”徽宗缓缓说道,“大家听好了——相公公相子!”

  徽宗话音刚落,满座惊为神对,一时间皆面面相觑,那郑居中做抓耳挠腮状,逗得徽宗哑然失笑。

  众人里或许有捷才,只是不敢来争抢这个风头,或许真的被难住了,师师自己勉强先想出一个“驾车车驾临”,但没有胆量在御前造次,何况自觉并不工整。最后,还是蔡京献出了一个绝对儿:“人主主人翁!”

  “妙,妙啊,看来还是太师高才!”徽宗拍手笑道,忙命人将得胜的彩头赐予了蔡京。

  有识货者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彩头竟是一方当时已经非常罕见的端州贡砚,而且还是“端眼”呢!众人不由得一片艳羡之声,其中头脑灵活者忙站出来谄媚道:“宝剑赠英雄,宝砚赠书家,当真世间佳话!”

  师师久操翰墨,其实也了解一些端砚的事情——砚台须兼具实用与美观两大功效,制砚之石首先要求细腻,能发墨,这样磨出的墨汁就不会粗而有颗粒,书写时不会在纸上留下墨渣;除了细腻之外,砚石的质地还要求不吸水。此外,上面如果有着美丽的石纹或肌理,再加上精湛的雕刻刀功,那就是极品了。诸名砚之中尤以端砚为首,其中最精良者之上还有粒粒圆形的石髓,如同人眼一般,被称之为“端眼”;还有的上面有鱼脑冻、柳絮状、火烙印状的纹理,这类皆是上品,极受文人墨客的追崇。由于储藏量有限,到了徽宗大观年间时,端州的矿石资源几乎告罄,当地官府不得不请求同意封闭产石的岩洞,如此一来,端砚的身价更是与日俱增,乃至变得一砚难求了。

  师师的砚台是一方红丝砚,也可谓佳品了。此时让师师最好奇的,其实还是徽宗的相貌,可是由于中间站立着几个侍卫和内官,所以她与崔念月等人都看不清徽宗的模样,而且她们也不敢太明显地抬头张望,一时间都紧张得手心有些出汗。由于离得远,加上屋子里有些响动,蔡京与徽宗的对谈也未听得太真切,何况徽宗一行人来去匆匆。

  徽宗待了还没一刻钟,说了还没几句,在扫视了一番客厅后,便对蔡京笑道:“好了,不打搅卿家与宾客们的雅兴了,朕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起驾回宫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很多客人都告辞而去,王黼也被家丁抬走了,剩下的高俅等人带着崔念月等姑娘去了那偌大的后花园游赏。师师有些累了,正坐在客厅的一角休息,这时只见几个家姬搀扶着蔡京又回来了,蔡京坐在椅子上正正了衣冠。

  “让他进来吧!”蔡京对管家蔡升说道。

  随后一个约摸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厅,师师细瞧了瞧,心里盘算着此人定是蔡京的长子蔡攸!到此时师师才想起来了,今天一天还没见过蔡攸呢,听闻说父子二人不合,看来是真的了。

  那蔡攸进来先行过了一番祝寿大礼,之后便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道:“父亲大人多担待,只因署中有要事,所以耽搁了!”

  “起来吧!来了就好啊,来了,就是还认我这个父亲,咱们还是一家子!”蔡京向客厅一角的酒席指了指,又指了一下师师,“坐那边吃几杯吧!那位是醉杏楼的李师师李姑娘,让他陪陪你吧!”

  蔡京刚说完,站起来就离开了,师师忙起身给蔡攸见礼,蔡攸也认识她,便一脸阴笑地凑了过来。蔡攸对着家丁大声吩咐道:“快上几个新菜,上几壶好酒,我要跟李姑娘喝几杯!”

  说着,蔡攸就走到师师的座位跟前,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往酒桌这边硬拉。师师的娇臂被他扯得有点疼,只得咧着嘴赔笑道:“大人慢点!慢点!”

  眼看着酒菜都齐全了,蔡攸便斟满了一大杯酒,端起来递到师师面前道:“来,干了这一杯!”

  师师面有难色,楚楚可怜道:“大人快饶了小女子吧,今天都饮了一天了,实在有些不胜酒力!”

  蔡攸猛地把酒杯摔在桌上,酒从杯子里洒出来很多,他狠狠地看着师师道:“你啰嗦什么?少在本大人面前装清高,你就是个下贱唱的!快喝!”

  已经多年未受此等轻贱了,眼看师师就要委屈地哭出来,可她还是强忍着泪水,只得端起了酒杯,先咽下一口气道:“大人别生气,我喝,喝!”

  师师刚要饮下这杯苦酒,哪知突然被人扯住了胳膊,只听一句“姐姐且慢”,她忙抬头去看,原来是崔念月回来了。崔念月把师师推到了一边,然后坐在了她与蔡攸中间,蔡攸看着横插进来的崔念月,正要发作。

  “怎么?蔡大宣不认识小女子了?哦,不对,如今大人已经高升了,应该称小相公才是!”崔念月眨着眼睛,“呵呵,我是月香楼的崔念月啊!那次在李驸马家里,咱们一起喝过的!”

  “哦——,是崔姑娘啊!我想起来了!”蔡攸还是记得不真切,但崔念月脸上的酒窝他似曾相识,“没想到老家伙把你也请来了,今日正好,大喜的日子,两位姑娘陪本大人喝几杯吧,难得这么高兴!”

  崔念月把刚才那只酒杯小心地斟满,然后端起来道:“小相公,我干了,您随意!今日若是大人先倒了,您就跟我走,如果我先倒了,我就跟您走!”

  崔念月一饮而尽,旁边的师师看了有些过意不去,在后面暗暗地拉了一下崔念月的衣角,崔念月回身给了她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

  蔡攸眼看着崔念月又斟满了一杯,又现出勾魂摄魄的媚眼儿,当即有些把持不住了,忙端起酒杯道:“早就听闻是崔姑娘是海量,果然名不虚传!好,有两位绝色佳人相陪,我蔡某就当是牡丹花下死一回了!”

  崔念月看着蔡攸一饮而尽,忙媚笑道:“这样干喝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弄点儿出彩的玩意儿可好?”

  蔡攸吃了几口菜,爽快道:“什么玩意儿?姑娘只管说!”他见师师还没喝,便站起来想去把师师拉到自己的另一侧紧靠着。

  “我家姐姐今天陪王相公可是劳苦功高,听闻您最近跟王相公走得很近,是不是?王相公今天可是饮高兴了,官家来时,身子都扶不住!”崔念月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蔡攸。

  “哈哈,看来王将明也是性情中人!”蔡攸还是不依不饶,“来嘛,大人也一块疼疼师师姑娘!”

  崔念月眼看蔡攸还想去拉,师师委屈得已有些眼角发红,崔念月奴有些着急,忙站起来大声道:“也罢,那我就不跟大人好了,大人只和师师姐姐好吧!”

  崔念月说完转身就要走,蔡攸一把拦住了她,赔笑道:“好,好!咱们两个好,让你师师姐姐一旁看着吧!”

  崔念月娇嗔着坐下,又斟满了两杯酒,软语温存道:“大人这样才对嘛,我崔念月平生最烦男人们三心两意了!那咱们行令吧,刚才玩的是猪窝【2】,很上不得席面的名字,这会咱们换换花样,这个游戏叫赌快!”

  蔡攸坐近了,拉着崔念月的手,垂涎欲滴道:“好,姑娘说怎么玩,咱听着就是!”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酒杯又大,没一会儿,蔡攸就有些醉意了,他带着几分淫亵,搂住崔念月道:“这样子只是赌喝酒……没、没意思,这样,这样,你若输了,就唱个曲儿来听,大人我若是输了,就,就……”

  “就,就什么?”崔念月因为输了几回,也有了几分醉意。

  “就,就另外学一声狗叫,如何?大人我最会学狗叫了!嗷,嗷——”

  蔡攸当真试着学了一声狗叫,在一旁的师师听了忍俊不禁,她虽然见惯了某些官大人的丑态,但蔡攸这样不顾朝廷体面的行为还真是少见,俨然一副市井浪子的做派!

  “好,好,就这么定了!昔日魏文命同游在王仲宣墓前学驴叫,当真大雅,而今小相公又开我朝一代之风!当真了得呢!”崔念月亦庄亦谐道。

  前前后后还没半个时辰,蔡攸就醉倒在了酒桌上,嘴里还嘟囔着“再来,再来”,崔念月也有些撑不住了,险些吐出来,师师在一旁心疼地照顾着她。

  有家姬见状,便跑到后院去告诉蔡京,此时蔡京正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几个家姬在那里小心地服侍着他。

  “太师爷,大相公吃醉了酒,在客厅说胡话呢!”家姬进来通报道。

  蔡京立马坐了起来,眼珠子一转,便吩咐道:“差几个人给他送家去,记得,找你几个姐妹,把嘴上涂好的胭脂都亲在他脸上!快去!”

  家姬听罢不由笑出声来,忙斜身一揖:“是!”

  蔡攸没有到新宅邸来,只是把蔡京的老宅给占了,待太师府里几个人把蔡攸给抬到了他家里,宋夫人一看夫君那个模样,当下就气坏了!

  经过一番了解,她得知蔡攸是跟一群风月女子胡混才醉酒的,便开始对着人事不省的夫君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混账天杀的,家里养了几个小的还不知足,还到外面寻花问柳,真是猫儿改不了吃腥、狗儿改不了吃屎!来啊,把他给我抬到马圈去,晾他一晚上!”

  家丁们都站着不敢动,一个个面面相觑,宋夫人扬手指着他们道:“听见没有,明日倘或他问起来,就说全是本夫人的主意,看他敢拿本夫人怎样!”

  “时下还有点凉,倘或冻坏了老爷?”一位家丁嗫嚅道。

  宋夫人发了飙,道:“冻坏了倒好,让他长长记性,快点,给我抬过去!”

  【1】“上厅行首”原意是指官妓中班行之首,管门户中其他妓女。后指应聘到公厅歌舞行班的首席名妓,以后又成为名妓(或伎)的通称。

  【2】一种宋代的酒令,“赌快”也是当时的一种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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