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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6


  却说曹操攻城,两月不下。忽报:“河内太守张杨出兵东市,欲救吕布;部将杨丑杀

  之,欲将头献丞相,却被张杨心腹将眭固所杀,反投犬城去了。”操闻报,即遣史涣追斩眭

  固。因聚众将曰:“张杨虽幸自灭,然北有袁绍之忧,东有表、绣之患,下邳久围不克,吾

  欲舍布还都,暂且息战,何如?”荀攸急止曰:“不可。吕布屡败,锐气已堕,军以将为

  主,将衰则军无战心。彼陈宫虽有谋而迟。今布之气未复,宫之谋未定,作速攻之,布可擒

  也。”郭嘉曰:“某有一计,下邳城可立破,胜于二十万师。”荀彧曰:“莫非决沂、泗之

  水乎?”嘉笑曰:“正是此意。”操大喜,即令军士决两河之水。曹兵皆居高原。坐视水淹

  下邳。下邳一城,只剩得东门无水;其余各门,都被水淹。众军飞报吕布。布曰:“吾有赤

  兔马,渡水如平地,又何惧哉!”乃日与妻妾痛饮美酒,因酒色过伤,形容销减;一日取镜

  自照,惊曰:“吾被酒色伤矣!自今日始,当戒之。”遂下令城中,但有饮酒者皆斩。

  却说侯成有马十五匹,被后槽人盗去,欲献与玄德。侯成知觉,追杀后槽人,将马夺

  回;诸将与侯成作贺。侯成酿得五六斛酒,欲与诸将会饮,恐吕布见罪,乃先以酒五瓶诣布

  府,禀曰:“托将军虎威,追得失马。众将皆来作贺。酿得些酒,未敢擅饮,特先奉上微

  意。”布大怒曰:“吾方禁酒,汝却酿酒会饮,莫非同谋伐我乎!”命推出斩之。宋宪、魏

  续等诸将俱入告饶。”布曰:“故犯吾令,理合斩首。今看众将面,且打一百!”众将又哀

  告,打了五十背花,然后放归。众将无不丧气。宋宪、魏续至侯成家来探视,侯成泣曰:“

  非公等则吾死矣!”宪曰:“布只恋妻子,视吾等如草芥。”续曰:“军围城下,水绕壕

  边,吾等死无日矣!”宪曰:“布无仁无义,我等弃之而走,何如?”续曰:“非丈夫也。

  不若擒布献曹公。”侯成曰:“我因追马受责,而布所倚恃者,赤兔马也。汝二人果能献门

  擒布,吾当先盗马去见曹公。”三人商议定了。是夜侯成暗至马院,盗了那匹赤兔马,飞奔

  东门来。魏续便开门放出,却佯作追赶之状。侯成到曹操寨,献上马匹,备言宋宪、魏续插

  白旗为号,准备献门。曹操闻此信,便押榜数十张射入城去。其榜曰:“大将军曹,特奉明

  诏,征伐吕布。如有抗拒大军者,破城之日,满门诛戮。上至将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吕布

  来献,或献其首级者,重加官赏。为此榜谕,各宜知悉。”次日平明,城外喊声震地。吕布

  大惊,提戟上城,各门点视,责骂魏续走透侯成,失了战马,欲待治罪。城下曹兵望见城上

  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亲自抵敌。从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布少憩门楼,不觉睡着

  在椅上。宋宪赶退左右,先盗其画戟,便与魏续一齐动手,将吕布绳缠索绑,紧紧缚住。布

  从睡梦中惊醒,急唤左右,却都被二人杀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齐至城下。魏续大叫:“已

  生擒吕布矣!”夏侯渊尚未信。宋宪在城上掷下吕布画戟来,大开城门,曹兵一拥而入。高

  顺、张辽在西门,水围难出,为曹兵所擒。陈宫奔至南门,为徐晃所获。

  曹操入城,即传令退了所决之水,出榜安民;一面与玄德同坐白门楼上。关、张侍立于

  侧,提过擒获一干人来。吕布虽然长大,却被绳索捆作一团,布叫曰:“缚太急,乞缓之!

  ”操曰:“缚虎不得不急。”布见侯成、魏续、宋宪皆立于侧,乃谓之曰:“我待诸将不

  薄,汝等何忍背反?”宪曰:“听妻妾言,不听将计,何谓不薄?”布默然。须臾,众拥高

  顺至。操问曰:“汝有何言?”顺不答。操怒命斩之。徐晃解陈宫至。操曰:“公台别来无

  恙!”宫曰:“汝心术不正,吾故弃汝!”操曰:“吾心不正,公又奈何独事吕布?”宫

  曰:“布虽无谋,不似你诡诈奸险。”操曰:“公自谓足智多谋,今竟何如?”宫顾吕布

  曰:“恨此人不从吾言!若从吾言,未必被擒也。”操曰:“今日之事当如何?”宫大声

  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宫曰:“吾闻以孝治天下

  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于明公耳。吾身既

  被擒,请即就戮,并无挂念。”操有留恋之意。宫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

  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

  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后人有诗叹之曰:“生死无二

  志,丈夫何壮哉!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白门身死日,谁肯

  似公台!”

  方操送宫下楼时,布告玄德曰:“公为坐上客,布为阶下囚,何不发一言而相宽乎?”

  玄德点头。及操上楼来,布叫曰:“明公所患,不过于布;布今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

  之,天下不难定也。”操回顾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

  乎?”布目视玄德曰:“是儿最无信者!”操令牵下楼缢之。布回顾玄德曰:“大耳儿!不

  记辕门射戟时耶?”忽一人大叫曰:“吕布匹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众视之,乃刀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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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拥张辽至。操令将吕布缢死,然后枭首。后人有诗叹曰:“洪水滔滔淹下邳,当年吕布受

  擒时:空余赤兔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缚虎望宽今太懦,养鹰休饱昔无疑。恋妻不纳陈

  宫谏,枉骂无恩大耳儿。”又有诗论玄德曰:“伤人饿虎缚体宽,董卓丁原血未干。玄德既

  知能啖父,争如留取害曹瞒?”却说武士拥张辽至。操指辽曰:“这人好生面善。”辽曰:

  “濮阳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却?”操笑曰:“你原来也记得!”辽曰:“只是可惜!”操

  曰:“可惜甚的?”辽曰:“可惜当日火不大,不曾烧死你这国贼!”操大怒曰:“败将安

  敢辱吾!”拔剑在手,亲自来杀张辽。辽全无惧色,引颈待杀。曹操背后一人攀住臂膊,一

  人跪于面前,说道:“丞相且莫动手!”正是:乞哀吕布无人救,骂贼张辽反得生。毕竟救

  张辽的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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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曹操举剑欲杀张辽,玄德攀住臂膊,云长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

  当留用。”云长曰:“关某素知文远忠义之士,愿以性命保之。”操掷剑笑曰:“我亦知文

  远忠义,故戏之耳。”乃亲释其缚,解衣衣之,延之上坐,辽感其意,遂降。操拜辽为中郎

  将,赐爵关内侯,使招安臧霸。霸闻吕布已死,张辽已降,遂亦引本部军投降。操厚赏之。

  臧霸又招安孙观、吴敦、尹礼来降;独昌豨未肯归顺。操封臧霸为琅琊相。孙观等亦各加

  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将吕布妻女载回许都。大犒三军,拔寨班师。路过徐州,百姓焚

  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操曰:“刘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来未迟。”百姓叩谢。

  操唤车骑将军车胄权领徐州。操军回许昌,封赏出征人员,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献帝设朝,操表奏玄德军功,引玄德见帝。玄德具朝服拜于丹墀。帝宣上殿,问

  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

  之子也。”帝教取宗族世谱检看,令宗正卿宣读曰:“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

  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

  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

  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

  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之子也。”帝排世谱,则玄德乃帝之叔也。帝

  大喜,请入偏殿叙叔侄之礼。帝暗思:“曹操弄权,国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

  有助矣!”遂拜玄德为左将军、宜城亭侯。设宴款待毕,玄德谢恩出朝。自此人皆称为刘皇

  叔。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谋士入见曰:“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无益于明公。”操曰:“彼

  既认为皇叔,吾以天子之诏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况吾留彼在许都,名虽近君,实在吾掌

  握之内,吾何惧哉?吾所虑者,太尉杨彪系袁术亲戚,倘与二袁为内应,为害不浅。当即除

  之。”乃密使人诬告彪交通袁术,遂收彪下狱,命满宠按治之。时北海太守孔融在许都,因

  谏操曰:“杨公四世清德,岂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廷意也。”融曰:“使成

  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归田里。议郎赵彦愤操专横,上

  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操大怒,即收赵彦杀之。于是百官无不悚惧。谋士程昱说

  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时行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轻动。

  吾当请天子田猎,以观动静。”于是拣选良马、名鹰、俊犬、弓矢俱备,先聚兵城外,操入

  请天子田猎。帝曰:“田猎恐非正道。”操曰:“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

  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帝不敢不从,随即上逍遥马,

  带宝雕弓、金鈚箭,排銮驾出城。玄德与关、张各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数

  十骑随驾出许昌。曹操骑爪黄飞电马,引十万之众,与天子猎于许田。军士排开围场,周广

  二百余里。操与天子并马而行,只争一马头。背后都是操之心腹将校。文武百官,远远侍

  从,谁敢近前。当日献帝驰马到许田,刘玄德起居道傍。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猎。”玄

  德领命上马,忽草中赶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帝喝采。转过土坡,忽见荆棘中

  赶出一只大鹿。帝连射三箭不中,顾谓操曰:“卿射之。”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鈚箭,扣

  满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帝呼“万

  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玄德背后云长大怒,剔起卧蚕

  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玄德见了,慌忙摇手送目。关公见兄如此,便

  不敢动。玄德欠身向操称贺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

  回马向天子称贺,竟不献还宝雕弓,就自悬带。围场已罢,宴于许田。宴毕,驾回许都。众

  人各自归歇。云长问玄德曰:“操贼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何止我?”玄德

  曰:“投鼠忌器。操与帝相离只一马头,其心腹之人,周回拥侍;吾弟若逞一时之怒,轻有

  举动,倘事不成,有伤天子,罪反坐我等矣。”云长曰:“今日不杀此贼,后必为祸。”玄

  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轻言。”却说献帝回宫,泣谓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

  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吾与汝当之。后得曹操,以为社稷之

  臣;不意专国弄权,擅作威福。朕每见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围场上,身迎呼贺,无礼已

  极!早晚必有异谋,吾夫妇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

  救国难乎?”言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忧。吾举一人,可除国害。”帝视

  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泪问曰:“皇丈亦知操贼之专横乎?”宪曰:“许田射鹿之

  事,谁不见之?但满朝之中,非操宗族,则其门下。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

  难行此事。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也。”帝曰:“董国舅多赴国难,朕躬素知;可宜入内,

  共议大事。”宪曰:“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事泄,为祸不深。”帝曰:“然则奈何?”

  完曰:“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董承;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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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令到家见诏,可以昼夜画策,神鬼不觉矣。”帝然之,伏完辞出。

  帝乃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暗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却自穿锦袍,

  自系此带,令内史宣董承入。承见帝礼毕,帝曰:“朕夜来与后说霸河之苦,念国舅大功,

  故特宣入慰劳。”承顿首谢。帝引承出殿,到太庙,转上功臣阁内。帝焚香礼毕,引承观画

  像。中间画汉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创业?”承大惊曰:臣耳。圣

  祖之事,何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

  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

  ”因指左右二辅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张良、酂侯萧何耶?”承曰:“然也。高祖开基创

  业,实赖二人之力。”帝回顾左右较远,乃密谓承曰:“卿亦当如此二人立于朕侧。”承

  曰:“臣无寸功,何以当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驾之功,未尝少忘,无可为赐。”因

  指所着袍带曰:“卿当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顿首谢。帝解袍带赐

  承,密语曰:“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帝下阁。

  早有人报知曹操曰:“帝与董承登功臣阁说话。”操即入朝来看。董承出阁,才过宫

  门,恰遇操来;急无躲避处,只得立于路侧施礼。操问曰:“国舅何来?”承曰:“适蒙天

  子宣召,赐以锦袍玉带。”操问曰:“何故见赐?”承曰:“因念某旧日西都救驾之功,故

  有此赐。”操曰:“解带我看。”承心知衣带中必有密诏,恐操看破,迟延不解。操叱左

  右:“急解下来!”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借看。”承心中畏

  惧,不敢不从,遂脱袍献上。操亲自以手提起,对日影中细细详看。看毕,自己穿在身上,

  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操谓承曰:“国舅即以此袍带转赐与

  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赐,不敢转赠;容某别制奉献。”操曰:“国舅受此衣带,

  莫非其中有谋乎?”承惊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当留下。”操曰:“公受君赐,吾何

  相夺?聊为戏耳。”遂脱袍带还承。

  承辞操归家,至夜独坐书院中,将袍仔细反复看了,并无一物。承思曰:“天子赐我袍

  带,命我细观,必非无意;今不见甚踪迹,何也?”随又取玉带检看,乃白玉玲珑,碾成小

  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亦并无一物,承心疑,放于桌上,反复寻之。良久,倦

  甚。正欲伏几而寝,忽然灯花落于带上,烧着背衬。承惊拭之,已烧破一处,微露素绢,隐

  见血迹。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子手书血字密诏也。诏曰:“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

  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

  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

  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

  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览毕,涕泪交流,一夜寝不能寐。晨起,复至书院中,将诏再三观看,无计可施。

  乃放诏于几上,沈思灭操之计。忖量未定,隐几而卧。

  忽侍郎王子服至。门吏知子服与董承交厚,不敢拦阻,竟入书院。见承伏几不醒,袖底

  压着素绢,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看毕,藏于袖中,呼承曰:“国舅好自在!亏你

  如何睡得着!”承惊觉,不见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乱。子服曰:“汝欲杀曹公!吾当出

  首。”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汉室休矣!”子服曰:“吾戏耳。吾祖宗世食汉禄,岂无忠

  心?愿助兄一臂之力,共诛国贼。”承曰:“兄有此心,国之大幸!”子服曰:“当于密室

  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报汉君。”承大喜,取白绢一幅,先书名画字。子服亦即书名画

  字。书毕,子服曰:“将军吴子兰,与吾至厚,可与同谋。”承曰:“满朝大臣,惟有长水

  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吾心腹,必能与我同事。”正商议间,家僮入报种辑、吴硕来探。承

  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暂避于屏后。承接二人入书院坐定,茶毕,辑曰:“许田射猎

  之事,君亦怀恨乎?”承曰:“虽怀恨,无可奈何。”硕曰:“吾誓杀此贼,恨无助我者

  耳!”辑曰:“为国除害,虽死无怨!”王子服从屏后出曰:“汝二人欲杀曹丞相!我当出

  首,董国舅便是证见。”种辑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汉鬼,强似你阿附国贼!”承

  笑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戏耳。”便于袖中取出诏来与二人看。二

  人读诏,挥泪不止。承遂请书名。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请吴子兰来。”子服去不

  多时,即同子兰至,与众相见,亦书名毕。承邀于后堂会饮。忽报西凉太守马腾相探。承

  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见。”门吏回报。腾大怒曰:“我夜来在东华门外,亲见他锦袍玉

  带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无事而来,奈何拒我!”门吏入报,备言腾怒。承起曰:“诸公

  少待,暂容承出。”随即出厅延接。礼毕坐定,腾曰:“腾入觐将还,故来相辞,何见拒

  也?”承曰:“贱躯暴疾,有失迎候,罪甚!”腾曰:“面带春色,未见病容。”承无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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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腾拂袖便起,嗟叹下阶曰:“皆非救国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问曰:“公谓何

  人非救国之人?”腾曰:“许田射猎之事,吾尚气满胸膛;公乃国之至戚,犹自殆于酒色,

  而不思讨贼,安得为皇家救难扶灾之人乎!”承恐其诈,佯惊曰:“曹丞相乃国之大臣,朝

  廷所倚赖,公何出此言?”腾大怒曰:“汝尚以曹贼为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请公

  低声。”腾曰:“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大事!”说罢又欲起身。承知腾忠义,乃曰:“

  公且息怒。某请公看一物。”遂邀腾入书院,取诏示之。腾读毕,毛发倒竖,咬齿嚼唇,满

  口流血,谓承曰:“公若有举动,吾即统西凉兵为外应。”承请腾与诸公相见,取出义状,

  教腾书名。腾乃取酒歃血为盟曰:“吾等誓死不负所约!”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

  大事谐矣。”承曰:“忠义之士,不可多得。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腾教取《鸳行鹭

  序簿》来检看。检到刘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议?”众皆问何人。马腾不慌

  不忙,说出那人来。正是:本因国舅承明诏,又见宗潢佐汉朝。毕竟马腾之言如何,且听下

  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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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董承等问马腾曰:“公欲用何人?”马腾曰:“见有豫州牧刘玄德在此,何不求

  之?”承曰:“此人虽系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腾曰:“吾观前日围场之

  中,曹操迎受众贺之时,云长在玄德背后,挺刀欲杀操,玄德以目视之而止。玄德非不欲图

  操,恨操牙爪多,恐力不及耳。公试求之,当必应允。”吴硕曰:“此事不宜太速,当从容

  商议。”众皆散去。次日黑夜里,董承怀诏,径往玄德公馆中来。门吏入报,玄德迎出,请

  入小阁坐定。关、张侍立于侧。玄德曰:“国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马

  相访,恐操见疑,故黑夜相见。”玄德命取酒相待。承曰:“前日围场之中,云长欲杀曹

  操,将军动目摆头而退之,何也?”玄德失惊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见,某

  独见之。”玄德不能隐讳,遂曰:“舍弟见操僭越,故不觉发怒耳。”承掩面而哭曰:“朝

  廷臣子,若尽如云长,何忧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来试探,乃佯言曰:“曹丞相治

  国,为何忧不太平?”承变色而起曰:“公乃汉朝皇叔,故剖肝沥胆以相告,公何诈也?”

  玄德曰:“恐国舅有诈,故相试耳。”于是董承取衣带诏令观之,玄德不胜悲愤。又将义状

  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车骑将军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

  郎吴硕;五,昭信将军吴子兰;六,西凉太守马腾。玄德曰:“公既奉诏讨贼,备敢不效犬

  马之劳。”承拜谢,便请书名。玄德亦书“左将军刘备”,押了字,付承收讫。承曰:“尚

  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玄德曰:“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共议到五

  更,相别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关、张二人曰:“兄

  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也。”二人乃不复言。

  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曰:“丞相有命,

  请使君便行。”玄德惊问曰:“有甚紧事?”许褚曰:“不知。只教我来相请。”玄德只得

  随二人入府见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得玄德面如土色。操执玄德手,直至后

  园,曰:“玄德学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无事消遣耳。”操曰:“适见枝头梅

  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时,道上缺水,将士皆渴;吾心生一计,以鞭虚指曰:‘前面有梅

  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

  亭一会。”玄德心神方定。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

  饮。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聚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

  使君知龙之变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详。”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

  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

  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

  指言之。”玄德曰:“备肉眼安识英雄?”操曰:“休得过谦。”玄德曰:“备叨恩庇,得

  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操曰:“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玄德曰:“淮南袁

  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操笑曰:“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

  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操笑曰:“袁

  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称

  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操曰:“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玄德曰:“有

  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孙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玄

  德曰:“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乎?”操曰:“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

  雄!”玄德曰:“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

  足挂齿!”玄德曰:“舍此之外,备实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

  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谁能当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

  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

  下。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

  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将闻言失箸缘故,轻

  轻掩饰过了。操遂不疑玄德。后人有诗赞曰:“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巧借闻

  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天雨方住,见两个人撞入后园,手提宝剑,突至亭前,左右拦挡不住。操视之,乃关、

  张二人也。原来二人从城外射箭方回,听得玄德被许褚、张辽请将去了,慌忙来相府打听;

  闻说在后园,只恐有失,故冲突而入。却见玄德与操对坐饮酒。二人按剑而立。操问二人何

  来。云长曰:“听知丞相和兄饮酒,特来舞剑,以助一笑。”操笑曰:“此非鸿门会,安用

  项庄、项伯乎?”玄德亦笑。操命:“取酒与二樊哙压惊。”关、张拜谢。须臾席散,玄德

  辞操而归。云长曰:“险些惊杀我两个!”玄德以落箸事说与关、张。关、张问是何意。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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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曰:“吾之学圃,正欲使操知我无大志;不意操竟指我为英雄,我故失惊落箸。又恐操生

  疑,故借惧雷以掩饰之耳。”关、张曰:“兄真高见!”

  操次日又请玄德。正饮间,人报满宠去探听袁绍而回。操召入问之。宠曰:“公孙瓒已

  被袁绍破了。”玄德急问曰:“愿闻其详。”宠曰:“瓒与绍战不利,筑城围圈,圈上建

  楼,高十丈,名曰易京楼,积粟三十万以自守。战士出入不息,或有被绍围者,众请救之。

  瓒曰:‘若救一人,后之战者只望人救,不肯死战矣。’遂不肯救。因此袁绍兵来,多有降

  者。瓒势孤,使人持书赴许都求救,不意中途为绍军所获。瓒又遗书张燕,暗约举火为号,

  里应外合。下书人又被袁绍擒住,却来城外放火诱敌。瓒自出战,伏兵四起,军马折其大

  半。退守城中,被袁绍穿地直入瓒所居之楼下,放起火来。瓒无走路,先杀妻子,然后自

  缢,全家都被火焚了。今袁绍得了瓒军,声势甚盛。绍弟袁术在淮南骄奢过度,不恤军民,

  众皆背反。术使人归帝号于袁绍。绍欲取玉玺,术约亲自送至,见今弃淮南欲归河北。若二

  人协力,急难收复。乞丞相作急图之。”玄德闻公孙瓒已死,追念昔日荐己之恩,不胜伤

  感;又不知赵子龙如何下落,放心不下。因暗想曰:“我不就此时寻个脱身之计,更待何

  时?”遂起身对操曰:“术若投绍,必从徐州过,备请一军就半路截击,术可擒矣。”操笑

  曰:“来日奏帝,即便起兵。”次日,玄德面奏君。操令玄德总督五万人马,又差朱灵、路

  昭二人同行。玄德辞帝,帝泣送之。

  玄德到寓,星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促便行。董承赶出十里长亭来送。玄德

  曰:“国舅宁耐。某此行必有以报命。”承曰:“公宜留意,勿负帝心。”二人分别。关张

  在马上问曰:“兄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玄德曰:“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

  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因命关、张催朱灵、路昭军马速行。时郭嘉、

  程昱考较钱粮方回,知曹操已遣玄德进兵徐州,慌入谏曰:“丞相何故令刘备督军?”操

  曰:“欲截袁术耳。”程昱曰:“昔刘备为豫州牧时,某等请杀之,丞相不听;今日又与之

  兵:此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也。后欲治之,其可得乎?”郭嘉曰:“丞相纵不杀备,亦不当

  使之去。古人云:一日纵敌,万世之患。望丞相察之。”操然其言,遂令许褚将兵五百前

  往,务要追玄德转来。许褚应诺而去。

  却说玄德正行之间,只见后面尘头骤起,谓关、张曰:“此必曹兵追至也。”遂下了营

  寨,令关、张各执军器,立于两边。许褚至,见严兵整甲,乃下马入营见玄德。玄德曰:“

  公来此何干?”褚曰:“奉丞相命,特请将军回去,别有商议。”玄德曰:“将在外,君命

  有所不受。吾面过君,又蒙丞相钧语。今别无他议,公可速回,为我禀覆丞相。”许褚寻

  思:“丞相与他一向交好,今番又不曾教我来厮杀,只得将他言语回覆,另候裁夺便了。”

  遂辞了玄德,领兵而回。回见曹操,备述玄德之言。操犹豫未决。程昱、郭嘉曰:“备不肯

  回兵,可知其心变矣。”操曰:“我有朱灵、路昭二人在彼,料玄德未必敢心变。况我既遣

  之,何可复悔?”遂不复追玄德。后人有诗叹玄德曰:“束兵秣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带

  中。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却说马腾见玄德已去,边报又急,亦回西凉州去

  了。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车胄出迎。公宴毕,孙乾、糜竺等都来参见。玄德回家探视老小,

  一面差人探听袁术。探子回报:“袁术奢侈太过,雷薄、陈兰皆投嵩山去了。术势甚衰,乃

  作书让帝号于袁绍。绍命人召术,术乃收拾人马、宫禁御用之物,先到徐州来。”玄德知袁

  术将至,乃引关、张、朱灵、路昭五万军出,正迎着先锋纪灵至。张飞更不打话,直取纪

  灵。斗无十合,张飞大喝一声,刺纪灵于马下,败军奔走。袁术自引军来斗。玄德分兵三

  路:朱灵、路昭在左,关、张在右,玄德自引兵居中,与术相见,在门旗下责骂曰:“汝反

  逆不道,吾今奉明诏前来讨汝!汝当束手受降,免你罪犯。”袁术骂曰:“织席编屦小辈,

  安敢轻我!”麾兵赶来。玄德暂退,让左右两路军杀出。杀得术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兵

  卒逃亡,不可胜计。又被嵩山雷薄、陈兰劫去钱粮草料。欲回寿春,又被群盗所袭,只得住

  于江亭。止有一千余众,皆老弱之辈。时当盛暑,粮食尽绝,只剩麦三十斛,分派军士。家

  人无食,多有饿死者。术嫌饭粗,不能下咽,乃命庖人取蜜水止渴。庖人曰:“止有血水,

  安有蜜水!”术坐于床上,大叫一声,倒于地下,吐血斗余而死。时建安四年六月也。后人

  有诗曰:汉末刀兵起四方,无端袁术太猖狂,不思累世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强暴枉夸

  传国玺,骄奢妄说应天祥。渴思蜜水无由得,独卧空床呕血亡。”袁术已死,侄袁胤将灵柩

  及妻子奔庐江来,被徐璆尽杀之。璆夺得玉玺,赴许都献于曹操。操大喜,封徐璆为高陵太

  守。此时玉玺归操。

  却说玄德知袁术已丧,写表申奏朝廷,书呈曹操,令朱灵、路昭回许都,留下军马保守

  徐州;一面亲自出城,招谕流散人民复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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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朱灵、路昭回许都见曹操,说玄德留下军马。操怒,欲斩二人。荀彧曰:“权归刘

  备,二人亦无奈何。”操乃赦之。彧又曰:“可写书与车胄就内图之。”操从其计,暗使人

  来见车胄,传曹操钧旨。胄随即请陈登商议此事。登曰:“此事极易。今刘备出城招民,不

  日将还;将军可命军士伏于瓮城边,只作接他,待马到来,一刀斩之;某在城上射住后军,

  大事济矣。”胄从之。陈登回见父陈珪,备言其事。珪命登先往报知玄德。登领父命,飞马

  去报,正迎着关、张,报说如此如此。原来关、张先回,玄德在后。张飞听得,便要去厮

  杀。云长曰:“他伏瓮城边待我,去必有失。我有一计,可杀车胄:乘夜扮作曹军到徐州,

  引车胄出迎,袭而杀之。”飞然其言。那部下军原有曹操旗号,衣甲都同。当夜三更,到城

  边叫门。城上问是谁,众应是曹丞相差来张文远的人马。报知车胄,胄急请陈登议曰:“若

  不迎接,诚恐有疑;若出迎之,又恐有诈。”胄乃上城回言:“黑夜难以分辨,平明了相

  见。”城下答应:“只恐刘备知道,疾快开门!”车胄犹豫未定,城外一片声叫开门。车胄

  只得披挂上马,引一千军出城;跑过吊桥,大叫:“文远何在?”火光中只见云长提刀纵马

  直迎车胄,大叫曰:“匹夫安敢怀诈,欲杀吾兄!”车胄大惊,战未数合,遮拦不住,拨马

  便回。到吊桥边,城上陈登乱箭射下,车胄绕城而走。云长赶来,手起一刀,砍于马下,割

  下首级提回,望城上呼曰:“反贼车胄,吾已杀之;众等无罪,投降免死!”诸军倒戈投

  降,军民皆安。云长将胄头去迎玄德,具言车胄欲害之事,今已斩首。玄德大惊曰:“曹操

  若来。如之奈何?”云长曰:“弟与张飞迎之。”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百姓父老,伏

  道而接。玄德到府,寻张飞,飞已将车胄全家杀尽。玄德曰:“杀了曹操心腹之人,如何肯

  休?”陈登曰:“某有一计,可退曹操。”正是:既把孤身离虎穴,还将妙计息狼烟。不知

  陈登说出甚计来,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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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陈登献计于玄德曰:“曹操所惧者袁绍。绍虎踞冀、青、幽、并诸郡,带甲百万,文

  官武将极多,今何不写书遣人到彼求救?”玄德曰:“绍向与我未通往来,今又新破其弟,安

  肯相助?”登曰:“此间有一人与袁绍三世通家,若得其一书致绍,绍必来相助。”玄德问何

  人。登曰:“此人乃公平日所折节敬礼者,何故忘之?”玄德猛省曰:“莫非郑康成先生乎?”

  登笑曰:“然也。”原来郑康成名玄,好学多才,尝受业于马融。融每当讲学,必设绛帐,前

  聚生徒,后陈声妓,侍女环列左右。玄听讲三年,目不邪视,融甚奇之。及学成而归。融叹

  曰:“得我学之秘者,惟郑玄一人耳!”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诗。一婢尝忤玄意,玄命长跪阶前。

  一婢戏谓之曰:“胡为乎泥中?”此婢应声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其风雅如此。桓帝朝,

  玄官至尚书;后因十常侍之乱,弃官归田,居于徐州。玄德在涿郡时,已曾师事之;及为徐

  州牧,时时造庐请教,敬礼特甚。当下玄德想出此人,大喜,便同陈登亲至郑玄家中,求其

  作书。玄慨然依允,写书一封,付与玄德。玄德便差孙乾星夜赍往袁绍处投递。绍览毕,自

  忖曰:“玄德攻灭吾弟,本不当相助;但重以郑尚书之命,不得不往救之。”遂聚文武官,商

  议兴兵伐曹操。谋士田丰曰:“兵起连年,百姓疲弊,仓廪无积,不可复兴大军。宜先遣人献

  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称曹操隔我王路,然后提兵屯黎阳;更于河内增益舟楫,缮置军器,

  分遣精兵,屯扎边鄙。三年之中,大事可定也。”谋士审配曰:“不然。以明公之神武,抚河

  朔之强盛,兴兵讨曹贼,易如反掌,何必迁延日月?”谋士沮授曰:“制胜之策,不在强盛。

  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比公孙瓒坐受困者不同。今弃献捷良策,而兴无名之兵,窃为明

  公不取。”谋士郭图曰:“非也。兵加曹操,岂曰无名?公正当及时早定大业。愿从郑尚书之

  言,与刘备共仗大义,剿灭曹贼,上合天意,下合民情,实为幸甚!”四人争论未定,绍躇踌

  不决。忽许攸、荀谌自外而入。绍曰:“二人多有见识,且看如何主张。”二人施礼毕,绍曰:

  “郑尚书有书来,令我起兵助刘备,攻曹操。起兵是乎?不起兵是乎?”二人齐声应曰:“明

  公以众克寡,以强攻弱,讨汉贼以扶王室:起兵是也。”绍曰:“二人所见,正合我心。”便商

  议兴兵。先令孙乾回授郑玄,并约玄德准备接应;一面令审配、逢纪为统军,田丰、荀谌、

  许攸为谋士,颜良、文丑为将军,起马军十五万,步兵十五万,共精兵三十万,望黎阳进发。

  分拨已定,郭图进曰:“以明公大义伐操,必须数操之恶,驰檄各郡,声罪致讨,然后名正言

  顺。”绍从之,遂令书记陈琳草檄。琳字孔璋,素有才名;灵帝时为主簿,因谏何进不听,复

  遭董卓之乱,避难冀州,绍用为记室。当下领命草檄,援笔立就。其文曰: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

  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

  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

  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赵梁;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

  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

  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

  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协,好

  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

  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

  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

  虎文,奖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

  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

  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

  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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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銮驾

  返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

  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

  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

  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

  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

  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又梁孝王,先帝

  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

  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

  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

  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

  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

  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

  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

  挫缩,厥图不果。今乃屯据敷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

  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

  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火票]

  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

  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若回旆方徂,

  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

  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

  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

  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

  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

  进。书到荆州,便勒现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

  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

  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绍览檄大喜,即命使将此檄遍行州郡,并于各处关津隘口张挂。檄文传至许都,时曹操方患

  头风,卧病在床。左右将此檄传进,操见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从

  床上一跃而起,顾谓曹洪曰:“此微何人所作?”洪曰:“闻是陈琳之笔。”操笑曰:“有文事

  者,必须以武略济之。陈琳文事虽佳,其如袁绍武略之不足何!”遂聚众谋士商议迎敌。孔融

  闻之,来见操曰:“袁绍势大,不可与战,只可与和。”荀彧曰:“袁绍无用之人,何必议和?”

  融曰:“袁绍士广民强。其部下如许攸、郭图、审配、逢纪皆智谋之士;田丰、沮授皆忠臣也;

  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其余高览、张郃、淳于琼等俱世之名将。——何谓绍为无用之人乎?”

  彧笑曰:“绍兵多而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此

  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可擒。其余碌碌等辈,纵有百

  万,何足道哉!”孔融默然。操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料。”遂唤前军刘岱、后军王忠引军

  五万,打着丞相旗号,去徐州攻刘备。原来刘岱旧为兖州刺史;及操取兖州,岱降于操,操

  用为偏将,故今差他与王忠一同领兵。操却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程昱曰:“恐

  刘岱、王忠不称其使。”操曰:“吾亦知非刘备敌手,权且虚张声势。”分付:“不可轻进。待

  我破绍,再勒兵破备。”刘岱、王忠领兵去了。

  曹操自引兵至黎阳。两军隔八十里,各自深沟高垒,相持不战。自八月守至十月。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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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攸不乐审配领兵,沮授又恨绍不用其谋,各不相和,不图进取。袁绍心怀疑惑,不思进兵,

  操乃唤吕布手下降将臧霸守把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曹仁总督大军,屯于官渡,操

  自引一军,竟回许都。

  且说刘岱、王忠引军五万,离徐州一百里下寨。中军虚打“曹丞相”旗号,未敢进兵,

  只打听河北消息。这里玄德也不知曹操虚实,未敢擅动,亦只探听河北。忽曹操差人催刘岱、

  王忠进战。二人在寨中商议。岱曰:“丞相催促攻城,你可先去。”王忠曰:“丞相先差你。”

  岱曰:“我是主将,如何先去?”忠曰:“我和你同引兵去。”岱曰:“我与你拈阄,拈着的便

  去。”王忠拈着“先”字,只得分一半军马,来攻徐州。

  玄德听知军马到来,请陈登商议曰:“袁本初虽屯兵黎阳,奈谋臣不和,尚未进取。曹操

  不知在何处。闻黎阳军中,无操旗号,如何这里却反有他旗号?”登曰:“操诡计百出,必以

  河北为重,亲自监督,却故意不建旗号,乃于此处虚张旗号:吾意操必不在此。”玄德曰:“两

  弟谁可探听虚实?”张飞曰:“小弟愿往。”玄德曰:“汝为人躁暴,不可去。”飞曰:“便是有

  曹操也拿将来!”云长曰:“待弟往观其动静。”玄德曰:“云长若去,我却放心。”于是云长引

  三千人马出徐州来。

  时值初冬,阴云布合,雪花乱飘,军马皆冒雪布阵。云长骤马提刀而出,大叫王忠打话。

  忠出曰:“丞相到此,缘何不降?”云长曰:“请丞相出阵,我自有话说。”忠曰:“丞相岂肯

  轻见你!”云长大怒,骤马向前。王忠挺枪来迎。两马相交,云长拨马便走。王忠赶来。转过

  山坡,云长回马,大叫一声,舞刀直取。王忠拦截不住,恰待骤马奔逃,云长左手倒提宝刀,

  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绦,拖下鞍鞒,横担于马上,回本阵来。王忠军四散奔走。

  云长押解王忠,回徐州见玄德。玄德问:“尔乃何人?现居何职?敢诈称曹丞相!”忠曰:

  “焉敢有诈。奉命教我虚张声势,以为疑兵。丞相实不在此。”玄德教付衣服酒食,且暂监下,

  待捉了刘岱,再作商议。云长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将来。”玄德曰:“吾恐翼德躁

  暴,杀了王忠,故不教去。此等人杀之无益,留之可为解和之地。”张飞曰:“二哥捉了王忠,

  我去生擒刘岱来!”玄德曰:“刘岱昔为兖州刺史,虎牢关伐董卓时,也是一镇诸侯,今日为

  前军,不可轻敌。”飞曰:“量此辈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将来便了。”玄德曰:“只恐坏

  了他性命,误我大事。”飞曰:“如杀了,我偿他命!”玄德遂与军三千。飞引兵前进。

  却说刘岱知王忠被擒,坚守不出。张飞每日在寨前叫骂,岱听知是张飞,越不敢出。飞

  守了数日,见岱不出,心生一计:传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日间却在帐中饮酒诈醉,寻军士罪

  过,打了一顿,缚在营中,曰:“待我今夜出兵时,将来祭旗!”却暗使左右纵之去。军士得

  脱,偷走出营,径往刘岱营中来报劫寨之事。刘岱见降卒身受重伤,遂听其说,虚扎空寨,

  伏兵在外。是夜张飞却分兵三路,中间使三十余人,劫寨放火;却教两路军抄出他寨后,看

  火起为号,夹击之。三更时分,张飞自引精兵,先断刘岱后路;中路三十余人,抢入寨中放

  火。刘岱伏兵恰待杀入,张飞两路兵齐出。岱军自乱,正不知飞兵多少,各自溃散。刘岱引

  一队残军,夺路而走,正撞见张飞,狭路相逢,急难回避,交马只一合,早被张飞生擒过去。

  余众皆降。飞使人先报入徐州。玄德闻之,谓云长曰:“翼德自来粗莽,今亦用智,吾无忧矣!”

  乃亲自出郭迎之。飞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语相激,如何肯使机

  谋!”飞大笑。

  玄德见缚刘岱过来,慌下马解其缚曰:“小弟张飞误有冒渎,望乞恕罪。”遂迎入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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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出王忠,一同管待。玄德曰:“前因车胄欲害备,故不得不杀之。丞相错疑备反,遣二将军

  前来问罪。备受丞相大恩,正思报效,安敢反耶?二将军至许都,望善言为备分诉,备之幸

  也。”刘岱、王忠曰:“深荷使君不杀之恩,当于丞相处方便,以某两家老小保使君。”玄德称

  谢。次日尽还原领军马,送出郭外。

  刘岱、王忠行不上十余里,一声鼓响,张飞拦路大喝曰:“我哥哥忒没分晓!捉住贼将如

  何又放了?”?得刘岱、王忠在马上发颤。张飞睁眼挺枪赶来,背后一人飞马大叫:“不得无

  礼!”视之,乃云长也。刘岱、王忠方才放心。云长曰:“既兄长放了,吾弟如何不遵法令?”

  飞曰:“今番放了,下次又来。”云长曰:“待他再来,杀之未迟。”刘岱、王忠连声告退曰:

  “便丞相诛我三族,也不来了。望将军宽恕。”飞曰:“便是曹操自来,也杀他片甲不回!今

  番权且寄下两颗头!”刘岱、王忠抱头鼠窜而去。云长、翼德回见玄德曰:“曹操必然复来。”

  孙乾谓玄德曰:“徐州受敌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邳城,为掎角之势,以防曹

  操。”玄德用其言,令云长守下邳;甘、糜二夫人亦于下邳安置。甘夫人乃小沛人也,糜夫人

  乃糜竺之妹也。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守徐州。玄德与张飞屯小沛。刘岱、王忠回见曹操,

  具言刘备不反之事。操怒骂:“辱国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斩之。正是:犬豕何堪

  共虎斗,鱼虾空自与龙争。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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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曹操欲斩刘岱、王忠。孔融谏曰:“二人本非刘备敌手,若斩之,恐失将士之心。

  ”操乃免其死,黜罢爵禄。欲自起兵伐玄德。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动兵,待来春

  未为晚也。可先使人招安张绣、刘表,然后再图徐州。”操然其言,先遣刘晔往说张绣。晔

  至襄城,先见贾诩,陈说曹公盛德。诩乃留晔于家中。次日来见张绣,说曹公遣刘晔招安之

  事。正议间,忽报袁绍有使至。绣命入。使者呈上书信。绣览之,亦是招安之意。诩问来使

  曰:“近日兴兵破曹操,胜负何如?”使曰:“隆冬寒月,权且罢兵。今以将军与荆州刘表

  俱有国士之风,故来相请耳。”诩大笑曰:“汝可便回见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

  天下国士乎!”当面扯碎书,叱退来使。

  张绣曰:“方今袁强曹弱;今毁书叱使,袁绍若至,当如之何?”诩曰:“不如去从曹

  操。”绣曰:“吾先与操有仇,安得相容?”诩曰:“从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诏,

  征伐天下,其宜从一也;绍强盛,我以少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操虽弱,得我必喜,其宜从

  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从三也。愿将军无疑焉。”绣从其

  言,请刘晔相见。晔盛称操德,且曰:“丞相若记旧怨,安肯使某来结好将军乎?”绣大

  喜,即同贾诩等赴许都投降。绣见操,拜于阶下。操忙扶起,执其手曰:“有小过失,勿记

  于心。”遂封绣为扬武将军,封贾诩为执金吾使。

  操即命绣作书招安刘表。贾诩进曰:“刘景升好结纳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说

  之,方可降耳。”操问荀攸曰:“谁人可去?”攸曰:“孔文举可当其任。”操然之。攸出

  见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备行人之选。公可当此任否?”融曰:“吾友祢

  衡,字正平,其才十倍于我。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备行人而已。我当荐之天子。”于是

  遂上表奏帝。其文曰:“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世宗继统,将

  弘基业;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维岳降神,异

  人并出。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

  奥;目所一见,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

  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

  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词,溢气坌涌;解疑

  释结,临敌有余。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制劲越:弱冠慷慨,前世

  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

  声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

  居,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飞兔、

  騕袅,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也。臣等区区,敢不以闻?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

  衡以褐衣召见。如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帝览表,以付曹操。操遂使人召衡至。礼

  毕,操不命坐。祢衡仰天叹曰:“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数十人,皆

  当世英雄,何谓无人?”衡曰:“愿闻。”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深智远,

  虽萧何、陈平不及也。张辽、许褚、李典、乐进,勇不可当,虽岑彭、马武不及也。吕虔、

  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间福将。安得无人?”衡笑

  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尽识之: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

  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

  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

  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

  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

  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岂与俗子共论乎!”时止有张辽在侧,掣剑欲

  斩之。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贺宴享,可令祢衡充此职。”衡不推辞,应声而去。

  辽曰:“此人出言不逊,何不杀之?”操曰:“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天下

  必谓我不能容物。彼自以为能,故令为鼓吏以辱之。”来日,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令鼓吏

  挝鼓。旧吏云:“挝鼓必换新衣。”衡穿旧衣而入。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

  渊有金石声。坐客听之,莫不慷慨流涕。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当面脱下旧破衣服,

  裸体而立,浑身尽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变。操叱曰:“庙堂之上,何太

  无礼?”衡曰:“欺君罔上乃谓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耳!”操曰:“汝为清

  白,谁为污浊?”衡曰:“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

  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吾乃天下名士,

  用为鼓吏,是犹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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