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与民同乐（3）

　　刘长官回道：“吴老。前些日子，有几位从成都返回重庆的大学教授，联合工商界的朱叔痴、汪云松、李奎安、温少鹤等贤达，成立了‘重庆大学促进会’。”

　　嘴里说着话，刘长官站起身，从人丛中拽出朱叔痴和汪云松，逐一介绍给吴稚晖认识后，继续说道：“后来朱兄和汪兄联袂找到甫澄，希望甫澄能够对创办重庆大学给予全力支持。

　　“甫澄以为，创办大学可不是一件小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为好。可方才听了吴老的一席话，令甫澄茅塞顿开。《管子》有云：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说得好。”

　　吴稚晖打断刘长官道：“想我泱泱中华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若不是因为慈禧这个老乞婆不舍得失去手中的权力，千方百计阻挠戊戌变法。现今的中国足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强国抗衡。可事实是，戊戌变法失败后，慈禧这个老乞婆接连签订了《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把原本富饶的中国推向了深渊。”

　　汪云松附和道：“吴老所言甚是。早年汪某秉承的是实业救国，可与叔痴兄结识以后才幡然醒悟。教育乃国之根本，一个国家要想强大，首先应该发展的是教育。”

　　此言一出，吴稚晖、刘长官和朱叔痴纷纷点头。刘长官道：“朱兄、汪兄，今天的聚会结束后，二位兄长即刻着手办理重庆大学创办事宜。咱们争取在今年把重庆大学的牌子挂起来。”

　　朱叔痴和汪云松闻言不禁喜形于色，告退之后手挽手挤出人丛，去找安静的地方自去商量不提。

　　待朱叔痴和汪云松离去后，刘长官一摆手示意吴稚晖继续。

　　吴稚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各位嘉宾，方才刘sheng长说得好啊，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接下来稚晖就出一个上联：千手观音，千手千眼，千姿百态，千年古佛，千古不朽。

　　“在这里稚晖有个小小的要求，各位嘉宾在思考下联的时候，一定要把教育、树人等理念揉入其中，方为佳作。”

　　“吴老，我来试试。”

　　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吟对道：“三贤苏氏，三贤三高，三杰一祠，三绝文豪，三文长存。”

　　“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与会嘉宾听后纷纷挑起了大拇指。

　　在四川，说到苏氏三杰，恐怕没有人不钦佩的。苏轼和苏澈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就是因为他们二人的母亲程氏从小教育的好。

　　据《宋史》记载，苏轼十岁那年，程氏教苏轼读《范滂传》。程氏为范滂母子不畏强暴，敢于为了正义而视死如归的崇高精神深深感动，不禁放下书来，喟然叹息。

　　年幼的苏轼问程氏：母亲大人，如果儿子长大以后，跟范滂一样，不惜舍身就义，母亲会允许吗？

　　程氏回答：如果吾儿能够学范滂的样子，难道母亲就不能做到像范滂的母亲一样吗？

　　由此可见，父母的言传身教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

　　这时候，吴稚晖一撩长袍，在沙发上坐下来，笑道：“稚晖今天很高兴，也很开心。方才吟诵的几条上联只不过是几道开胃小菜，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不过在开始考验之前，稚晖先说一条南宋女词人李清照出的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有哪位嘉宾说说看，这条上联难在哪里？”

　　戴眼镜的中年人回道：“吴老，这条上联难就难在七个字，全部用的是以宝盖头为偏旁的字。另外还有这七个字所表达的意境，全部都隐藏着凄苦、孤独、悲愁等诸般情绪。”

　　“没错。”

　　吴稚晖点点头：“方才这位嘉宾解释的非常好。那我问诸位嘉宾，宝盖头这个偏旁代表什么含义？”

　　人群中有人回道：“房子、深屋。”

　　“正确。”

　　吴稚晖道：“就拿‘家’这个字来说，什么是家，房屋里面养只猪（豕）就是家。是不是很形象。说到形象，稚晖再多说几句。

　　“中国的汉字是‘形、音、义’的结合体。那我再问诸位嘉宾，谁能非常形象的解释一下‘闲’这个字？”

　　人群中有人回道：“闲的意思不就是悠闲，闲暇的统称吗。”

　　吴稚晖笑道：“这位嘉宾解释的也对也不对，还是稚晖来解释一下吧。比方说，一个人吃完晚饭没有事情做，把肩膀靠在门框上欣赏月亮，这就叫闲。因此，‘闲’字就是门里面一个月亮的月。”

　　“吴老，在下有疑问。”

　　身穿白西服的年轻人说道：“‘闲’字应该是门里面一个木头的木，而不是月亮的月。”

　　吴稚晖闻言呵呵一笑，道：“这位公子，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閑、閒、間这三个字之间的关系。根据《康熙字典》，閑和閒两个字互通。閒和間这两个字也互通。换言之，閒既可以代表悠闲、闲暇，也可以代表空隙、距离。

　　“咱们言归正传。谁来试着对一对‘寂寞寒窗空守寡’的下联？”

　　人群中有人回道：“远近达道过逍遥。”

　　吴稚晖点点头，问：“还有没有？”

　　人群中又有人回道：“梧桐朽枕枉相棲。”

　　吴稚晖道：“不错，这两条下联对得都非常工整，而且意境也表达的很好。稚晖再出一上联：孙行者过太行山肩挑行李。”

　　人群中有人回道：“祖冲之验圆周率手握算筹。”

　　吴稚晖道：“‘孙行者过太行山肩挑行李’这条上联难就难在，行者、行李两个词中，一个词指人，一个词指物。而且发音都是二声，也就是所谓的阳平。而太行山的‘行’是多音字，不念XING，而念HANG。明白不，哪位嘉宾再来试试？”

　　人群中有人回道：“空和尚跪保和殿身披和服。”

　　吴稚晖问：“空和尚是谁？”

　　那人回道：“空海和尚。”

　　吴稚晖笑道：“算你诡辩过关。不过和尚、和服以及保和殿三个词中的‘和’都念HE，明显和上联不对仗。还有没有？”

　　人群中有人回道：“唐长老归长安城身穿长袍。”

　　吴稚晖闻言点点头，首肯道：“这一条下联对得还算工整，但有一小小瑕疵。”

　　有人问：“吴老，瑕疵在何处？”

　　吴稚晖解释道：“长老、长袍两个词中，‘长’的发音应该一样才对，可长老的‘长’念ZHANG，长袍的‘长’念CHANG，明显不过关。还有没有？”

　　人群中有人答道：“唐长老困天长观思念长徒。”

　　吴稚晖道：“这一条下联对得也算工整，但也是有一小小瑕疵。稚晖知道，长徒一词是大徒弟的缩写，可《汉文字典》里没有长徒这一词汇。不能算完美。还有没有？”

　　仅此一条上联，与会嘉宾就说出了四种答案，竟没有一种答案能够让吴稚晖满意，可见吴稚晖这国学大师称谓并非浪得虚名。于是，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不都不敢再强行出头，生怕又被吴稚晖驳个体无完肤。

　　此时的大厅里，寂静的即便是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气氛，刘长官一摆手：“拿上来。”

　　不多时，两位侍者抬着一张方桌来到刘长官面前。刘长官从桌面上拿起一个锦盒，一边打开，一边说道：“各位嘉宾，这个锦盒里有一对，出产于缅甸的老坑玻璃种祖母绿翡翠手镯，是来自前朝皇宫里的物件。在手镯不太显眼的部位刻着四个小字，前三个字是他他拉，第四个字是珍珠的珍。

　　“据说，这对翡翠手镯是光绪皇帝的爱妃，珍妃身前最喜欢的一对手镯。甫澄在这里宣布，今晚无论是哪一位嘉宾，对上了‘孙行者过太行山肩挑行李’这条下联，这对翡翠手镯就送给他以作答谢。”

　　孟西华闻言急忙尖着嗓子问：“刘长官，您手里的手镯值多少钱？”

　　刘长官笑道：“不多不少，二十根大黄鱼。”

　　乖乖，二十根大黄鱼可是值一万大洋啊。真若是能把这对翡翠手镯拿回去，送给小小，她还不得乐死。

　　一念及此，孟西华大喊一声：“我来，我来会会老---，吴老。”

　　分开人群，孟西华快步来到大厅中央，把双手统在袖筒里，佝偻着背，两眼望着地板，小声道：“老爷子，在下对的下联是：姚长老莅天长县拜谒长亲。”

　　吴稚晖听后心里一跳，急忙开口问：“敢问公子，姚长老是何许人？”

　　孟西华继续低着头回道：“回老爷子的话。姚长老俗名叫姚广孝，法名道衍，靖难之役的大功臣，出身于吴兴姚氏，苏州人。天长县位于扬州的西南面，距离苏州大约三百里地。在下猜测，姚广孝既然出生于吴兴望族，那么在天长县极有可能住着他的长辈亲戚。因此，在下才出此下联：姚长老莅天长县拜谒长亲。”

　　回答完毕，孟西华私下嘀咕：老怪物，赶紧挑毛病啊。

　　等了大约一两分钟，吴稚晖嘿嘿一笑，缓缓摇了摇头，道：

　　“尽管公子此联对得很巧妙，但依旧不完美，有瑕疵。”

　　孟西华等的就是这句话，问：“老爷子，瑕疵何在？”

　　吴稚晖道：“方才稚晖已经说过了，行李一词指的是物，可公子对的下联中，长亲一词指的是人。请问公子，这算不算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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