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赶集
前阵子沉沦官网上有一个很有趣的投票调查。大概意思是问玩家为什么喜欢玩这个游戏。有超过5000万人参与了投票。
我看见这类投票一向是懒得理会的。那次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点进去看了一下投票结果。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只有不到10％的人选择的是‘我喜欢这种轻松的娱乐方式’；20％的人选了‘就好像是在演绎另一个全新的人生’；得票最高的选项是‘很刺激，很好玩。’占了一半还多。而选择‘其他（请注明）____’的选项中，居然有不少人填的是‘我喜欢胡乱砍人’……
让人不得不感慨，有暴力倾向的人还真多。难怪近年的电影画面是越拍越血腥。看来大家在现实中过得都挺压抑的，都需要寻找一个释放压力的途径。
当所有人都把那个世界当作发泄的场所时，混乱几乎就是必然的了。
白草镇。
镇子周围拥簇着一种看起来有点像芦花的白色植物。卡卡采了几棵之后说这不属于草药，而是给裁缝用的。
棉花？
我这么想着，步入了这个建筑风格有些古朴的热闹小镇。
龙魂公会在此负责的是个老熟人——‘龙魂v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地主’。
见到地主时他向我介绍周围几人，都是些被拉来助战的其他公会的头头们。其中我认识的只有一个，麻将世家的副会长——‘万里长城永不倒’。他见到我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上次我被他们放鸽子的事还没有个说法。说起来也怪不到他身上，毕竟做主的是‘大四喜’，况且我本来与麻将公会也素无来往，只是这临上阵了才釜底抽薪的办事风格实在有些不地道，因此万里长城也是再三解释推诿。我未置可否。
所谓春秋无义战，我们三个孤家寡人是不打算加入混战的。因此也就是跟几个熟人招呼了一下之后就独自在镇中闲逛，就等着大战开始后去瞧瞧热闹而已。
其实在我看来，这些人纯属没事找事。有那时间先把自个儿的驻地搞起来再说啊。没一家公会有驻地的，就急着火拼了……要说利益冲突也无非是抢boss啦、抢矿点啦之类的问题，这种天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小题大做至此。纯粹是意气之争。
还搞得跟正儿八经似的玩什么‘会战’……
这也是系统规则。正式宣战之后双方固然就可以见面互相砍，但一盘散沙的小打小闹总归有些不过瘾。因此可以正式‘约战’。定下截至时间、大致地点，双方摆下人马火拼一场，打完收工各自回家……一次性把过剩的精力都释放出来，回头该干嘛干嘛去。神话与石中剑那场群p就是这个模式。听说还有好几种细分的对阵模式可以选择，因为事不关己，我没有仔细了解。但有一点的是肯定的，那就是会有彩头。也就是赌注。双方各自上缴一定数量的金币作为押金，赢的一方可以获得输方的押金，当然要被系统扣除掉一部分，作为手续费抑或是场地费……
约战双方又是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同一个时间——北京时间今晚6：30－9：30。
这个时间很有讲究。整天泡在游戏里的职业玩家永远只是少数，大多数公会的主要成员都是上班族或大学生，白天大家都忙得很，只有等下班了才有时间进游戏发泄一下。因为对阵双方两大公会的时区比较接近，稍一折衷，便定下了这么个时间。
地点为奥兰克山。也属于安特斯山脉的一条支脉，就在大陆最高峰‘乌鸦岭’的南边。
龙魂这一方以怕痒痒为首的主力此刻还在离此稍远的铁环城集结。据说已经有40多个公会加入这方了。事实上绝大部分公会的成员都是驳杂不纯的，即使是龙魂这样个性鲜明的华人公会中都有近一半的成员是外国人，毕竟游戏中更多考校的是实力而非人种。除非不打算将公会做大，始终是小圈子里打混的所谓‘精英策略’，就像黄金打宝团或者禁罗之眼那种。值得一提的是与龙魂有旧怨的华夏水果团并未加入任何一方。桑戈发消息说和尚公会也打算来看看热闹，但并未加入任何一方。而又一个老熟人‘oo紫魄oo’公会则在死亡之火那方。
一边有些无聊的等待着，我默默为奥兰克山上那些无辜的注定会被牵连的怪物们祈祷。
傍晚5点，我们三人下线吃了一下提前的晚饭。上线后收拾好药水修好装备，早早赶到奥兰克山的山脚下占位置。一路上不少行色匆匆的玩家，显然与我们是同一目的地。待到了地头一看，我不由心里惴惴——合着看热闹的比那些玩真格的还积极？这多少人了都？奥兰克山附近的荒野上空空如也见不到一只怪物……一刷出来就被附近的玩家们你一刀我一刀给轮了……
奥兰克山有些荒突突的，据说这是座死火山，树木很少，到处是暗红色岩石和焦黄的碎砾。
偶尔某处会发生一点小小的骚动但转眼又平息，不用看也知道，不是刷了只小boss就是某几个急不可耐的玩家先行上演了一场小型pk……又或者某俩老乡异地相见开始叙旧，再或者某人突然发现当年在新手村中骗过自己3个铜币的仇人就在眼前……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刚刚看的那场‘神话’vs‘石中剑’的群p视频，后面附加了一句拍摄者的评论，“据估算，此役累计降级人次超过3000……其中神话公会600人次，石中剑公会500人次。”
当时我还奇怪了，啊？剩下那近2000人次哪去了……这下全明白了！剩下两千死的那都是前来观摩学习的围观者们……
北京时间晚上6点，‘沉沦’中还只是下午。沉沦里的一天也是24小时，但无论何地，白天都会长一些，最长的能有20小时朝上，这也是为了方便玩家而作出的设定。
人马越聚越多，正主儿开始登场。我们三人逛着逛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奥兰克山的另一面来了，也就是靠着哈德纳城这一面，因此我们只能看到死亡之火这边的人马。人太多时就谈不上什么阵容或者战术了，数十个公会虽然同一阵线却泾渭分明的看得出一团一团的人群来。大家都不是啥正规训练过的军人，像kua公会那样百人以下的统一行动和战术配合，在游戏中已经算是极限了。人再多一些，那就顾不上许多鸟。仅仅是本能的各自选择自己的站位——穿布衣或皮甲的你非要站到前排去送死也不会有人拦你。
我们三人找了处地势稍高的石头方便欣赏。从上往下看果然一目了然。死亡之火一方原也不怎么整齐的人马被周围赶集似的散乱玩家一衬托，倒也显出几分杀气来。几千人说起来似乎没多少，真的堆在一起时却能让人生出一股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感觉来。这时候就看得出来，即使是在参战公会中，40以上的还只是相对少数，大部分都是穿着跟我们身上样式差不多的30＋装备。
人数上……恐怕对阵双方加起来的数字还不到那些来看热闹的玩家们的一半……人群中偶尔一两个高出众人的身影特别显眼——那是骑了坐骑的。在目前坐骑仍是个希罕物，能拥有坐骑的就代表两个字——高手。哪怕骑的是匹毛驴也有大堆的仰慕者。这叫身份～
我们三人有默契的互视一眼，显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我们的机械鸟……该抓紧时间升升级，咱也骑出去显摆两圈。
6点15分。死亡之火一方的阵后出现了一杆黄色大旗和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同时隐约可见围绕着奥兰克山四周的荒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光圈。
“夺旗模式。”卡卡仍旧在观察着下方的人群，嘴里说道。
“什么模式？你见过？”崔三好奇问道。
“我刚刚下线时上官网看的。昨天神话和石中剑那场也是用的这个模式。那个旗子后面的魔法阵是复活点，只要不出这个大圈子，死亡后可以重新上战场。哪方的旗子先被砍掉就算输。不过估计挺难，昨天那场好像就是打满三小时两方的旗子都没倒，结果是系统评积分判定‘石中剑’获胜的。”卡卡解释道。
6点20分，双方的一小部分人马已经交上火了，主要是充当斥候的弓箭手在远远的对射。不过此时时刻尚未到，即使射杀了对方也无法获得积分。
我敢肯定，跟我一样打着‘趁火打劫混水摸鱼’的想法的玩家绝不在少数，大部分人应该都是抱着‘有便宜就捞没便宜就当瞧个热闹’的心理而来。我暗暗警惕，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
6点30分。整个被光圈围绕的区域中响起一声悠长嘹亮的号角声，每个参战者头上同时出现一个刀斧斜交的图案，死亡之火一方人马身上全部被标上明黄色的标记，而龙魂一方则是亮蓝色的。
双方一开始还装模作样中规中距的来了俩回合，5分钟没到，当双方主力在北侧山腰处对撞时，场面立刻哄乱起来。
任何试图维持阵形或掌握局势的指挥都是徒劳。
当双方都发现乱冲乱砍比勉强保持队形更有效率时，混乱立刻如洪水般蔓延开，一发不可收拾，五彩缤纷的魔法光焰胡乱飞舞，鳞次栉比的技能效果到处可见，层出不穷的咒语声、战嚎声、呼喝声、叫骂声……一个接一个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
“这就是所谓的‘会战’？”崔三显然还不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愕然问道。他大概以为玩家们应该像《指环王》电影里那样气势磅礴阵容齐整。
“你没去看昨天那场神话对石中剑的视频？”卡卡问道。
崔三摇头叹气。我乐呵呵的拍拍他肩膀道，“这叫群p，不叫会战。你希望看到的壮观场景不是玩家们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总有机会看到的。”
当初跟着龙魂众人一起扫荡罗曼斯边境时我就见怪不怪了。散乱的玩家们与罗曼斯正规军的阵容形成鲜明对比。那些npc军人们如钢铁一般肃然林立，300人规模一队重骑兵的整齐冲锋就能让人产生山崩海啸势不可挡的畏惧感。玩家们是永远无法做到这个程度的。
我在以往的游戏中经历过的群p得出的结论与那些论坛上介绍的经验是一致的。那就是——玩家的群p一旦超过五百人，则最有效率的战斗单位是6－8人的小团体。10人就已经是混战中有效配合的极限……
有个一身银铠的巨盾兽人威猛的顶着火力冲到敌人当中，连挨了足足有几十下攻击居然还没倒！这坦克也真够强劲！可是群p中任何个人英雄主义的行为注定要惨淡收场。果然，兽人没多久就不甘倒地……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家伙临死前一声怒嚎，居然自爆而亡，这一爆异常猛烈，看样子至少有5个以上敌人直接被他拉去陪葬……我晕，这不整一个恐怖分子嘛……又是个另类的职业？还带人肉炸弹的？
另一处，一个勇敢冲上前的精灵术士仅仅来得及丢出一片毒云术之后就被纷至沓来的箭矢火球秒杀。他后方的队友想趁机冲上来蹂躏被毒云笼罩的敌人时却被三支异常精准的冰锥降了速。一大片异常耀眼的白光闪过，那几十个被毒云笼罩的玩家身上同时裹上白光——群体治疗术！现在已经有这么强的牧师了？我把崔三的墨镜夺过来仔细一瞧，原来施放群疗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仁心祈祷者‘我找周唯义’。这么一个超级奶妈在群p中的作用当真是无与伦比。
我的视线跟随着这家伙移动。他们很聪明的组成了一个10来个人的小队，毫不恋战的到处游击。队伍中只有三个战士，估计其中就有那家伙的表弟‘我找周行文’。除此之外全是穿布衣的，没有弓手没有盗贼。我看了足足有5分钟，这支小队的生命力相当强劲，恐怕就这几分钟内就有不下50个敌方玩家倒在他们的法术轰炸之下。负责指挥的似乎是另一个蓝袍穿马甲的冰法，他带着队伍总是一触即走，专门挑人数较少的对手杀，一旦发现对手实力强劲也不纠缠，几个冰法一齐给对方减速后立刻转战它方。三个战士不干别的，专门保护牧师。在仁心奶妈的充足奶水照顾下，到目前为止小队中才死掉两个法师……
战线蔓延开之后，我们三人被逼得不停的转移观战地点，以免被殃及池鱼。趁火打劫的想法看来是无望了。对阵双方的玩家死亡后根本不会掉装备，而看热闹的玩家根本无法攻击双方的人马……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比如——无差别范围魔法，我看了眼崔三。
看热闹拣便宜的人群也开始逐渐混乱起来。对战中的公会玩家们根本无暇顾及是不是会误伤围观者，一片片的雷电弧流沙术甩出去就不管了，被误伤的也只好自认倒霉……随着被无辜殃及的玩家越来越多，许多法师开始乱扔群体法术，不问青红皂白一片片的火海冰雹扔得好爽，往往场中双方拼杀得热火朝天，他一片冰雹砸过去砸倒了几十个空血的，这种成就感不是一般的强。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名字已经变得通红了……背后居心叵测的刺客三连击秒杀了红名法师，暴出一地的物品，刺客还没来得及拣就被蜂拥的玩家送回了城，地上暴出的那双闪闪发光的护腕一看就不是凡品，奈何本来拥有物品所有权的刺客已经飞了，拥挤着卡位等待物品保护时间过去的玩家们又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
没多久，场上就没几个白名的人了，红的红黄的黄，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也不在少数……管他妈的去死，看见红名不暴对不起党和人民的养育之恩，暴了再说!
暴人者人恒暴之。
不过临死前能捞一件进腰包也值了！
恐慌与混乱已经成为必然。渐渐发展到见人就砍的地步。好在只要不是双方阵线的闲散玩家，死亡后是直接回到离此最近的铁环城。因此战场上的玩家总数是在不断减少的。
我们三个也顾不上隔岸观火了，东奔西窜，堪堪保住性命。得空回头一看系统消息，我竟然同时拥有对三十多个玩家的合法反击权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神话对石中剑那场视频中的伤亡数字是怎么来的了……
“疯了……都疯了……”崔三有点不适应的喃喃着。卡卡很老道的笑笑没说什么。
玩家们的热血被煽动起来之后就会如同瘟疫般传染开，上万人集体疯狂的场面绝对能让人产生‘这个世界已经疯了’的感觉。
即使我们三个已经辗转躲到了比较偏的旮旯，仍然时不时的有几个浑身通红的玩家互相追杀着跑到这里，等他们杀出胜负之后我们再出去了结了获胜者……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包裹居然快满了！地上散落着许多不值钱因此未被拾取的小瓶装药水。我的名字有些黄，称号‘恶徒’，因为不小心砍了个白名的家伙一下。卡卡与崔三两人名字都是淡绿色的了——杀红名杀多了名字就会变绿，绿名持续一定时间会自动消失，绿名有效时间内暴击率会上升，大概算是对见义勇为为民除害行为的奖励吧……
8点20分。两侧山脚下的复活点繁忙异常。复活点周围都是围了一大圈的牧师，一有人复活立刻就是一大串的buff扔上去，刚挂回来的勇士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又焕发着活力杀回战场。
而双方的大旗附近都是重兵戒备。主力尚未决出胜负，胜利天平依然摇摆不定。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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