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急转直下 1
第14章急转直下（1）
人类具有追逐快乐，逃避痛苦的本能。
桑园失火那日，当沈默告诉沈西，是他派人通知沈达允，以此解释沈达允为何出现在桑园，沈西喜形于色。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沈西虽然隐约察觉不对劲，但他们毕竟是她的父亲和义父。她不过是追问一句，沈达允为何没能追上眉娘。如今，莫紫苏的一句话，简直把她推入了深渊。她转身往莫家的糕点铺跑去。
店铺内，沈达允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大口嚼着红烧肉，嫌酒杯不过瘾，索性拿起酒壶，一大口一大口往嘴巴里灌。
莫大娘小心翼翼地送上热茶，低声劝说：“沈大人，喝酒伤身……”
“啰嗦什么”沈达允扣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莫大娘惊呼一声，几乎跌坐在他的大腿上。沈达允哈哈大笑，冲周围的食客嚷嚷，“老子的女人！”他凑过头就要亲莫大娘的脸蛋，惹得食客们一阵阵哄笑。
莫大娘尴尬万分，却又无法挣脱沈达允的钳制，只能不断地闪躲。
沈西看到这一幕，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本想亲口问一问沈达允，桑园失火那日，他为何出现在现场，这个当口却失去了当众质问他的勇气。她转身朝县衙跑去，无数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两次目睹桑园闹鸡精，她的义父都在现场。
王大成的屋子着火之前，除了眉娘，只有她的义父最靠近屋子。
三更半夜，她的义父穿着夜行衣出门，谎称去打酒。
眉娘原本好端端的，看到她的义父，突然就发疯了。
她的义父会武功，竟然追不上柔弱的妇人。
……
阳光下，沈西拼命往前跑，试图甩脱这些画面却徒劳无功。春日的街头人来人往，晨光温柔地抚摸着每个人的脸庞，沈西却只觉得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但她不能停下脚步。她喘着粗气跑入县衙，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逢人便问，爹爹在哪里？你看到我的爹爹了吗？
她一路问，一路跑，顺着衙差的指引来到张文峻的书房，猛地推开房门。书房内，沈默垂手侍立在桌边，地上的死鸡及饭粒已经清理干净。
沈西快步走向沈默，屈膝跪在他脚边，低着头说：“爹爹，义父喝醉了，你派人去紫苏家里，把义父接回来。”
沈默看一眼张文峻，弯下腰试图扶起沈西。
沈西固执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嘴里重复：“爹爹，你赶快把义父接回来。”
沈默压着声音呵斥沈西：“我正在和张大人商议公事，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张大人”三个字仿佛一道闸门，沈西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她不愿意让张文峻看轻自己，看轻父亲与义父，可是自此之后，她再也无法告诉别人，她的父亲和义父都是好人。
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再一次重复：“爹爹，求您把义父接回来，我求您了。
沈默的嘴角动了动，没有出声。他已经猜到，莫家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静默中，邹叔言疾步走来，倚着门框直喘气。很显然，他一路跟着沈西回到衙门。
沈西看他一眼，赶忙拭去脸颊的泪痕，再次恳求沈默。沈默点头应下，要求沈西先回屋等着。
沈西看看张文峻，又瞧瞧邹叔言，脑子嗡嗡直响。她有千言万语，可是“大义灭亲”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绝非易事。
她深深看一眼沈默，突然上前一步，对着张文峻说：“张大人说过，朝廷制定的律法，针对的并非哪一个百姓，而是保障朝廷的稳定，以及大多数人的生活。或许对朝廷而言，王大成、王铁牛这样的人，不过是众多百姓之一，如鹅毛般轻盈，但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命。”她朝沈默看去，“爹爹，是你教我，每一条人命都如同泰山一般重，不能被轻贱，更不能被他人随意剥夺。”
“阿西！”沈默抓住沈西的手腕，想要催促她回家，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发不出声音。他脸色煞白，下意识朝张文峻看去，眼神中似有哀求之意。
沈西挣脱他的手，低下头说道：“铁牛哥终日辛苦劳作，很努力地照顾母亲，抚养幼子，爱护妻子；王大娘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了，依然坚持自力更生，与人为善；小翠以性命为赌注，只为一个机会，嫁给心仪之人的机会。他们这样的人家，理应过上好日子，不然这个世道就太没天理了！”
“阿西，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先回家去，听话。”沈默喉咙嘶哑，这短短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沈西双手握拳，努力压下眼中泪光。她上前一步对着张文峻行礼：“大人，我相信这个世道是有天理的。像铁牛哥这样的人家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而谋杀王大成和眉娘的凶手一定会主动站出来，承担后果。错了就要改正，自己做过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是爹爹和义父教我的，也是我一直坚信的。”她朝沈默看去，“爹爹，我一直坚信的道理，您教我的道理，不会是一个谎言，对不对？”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沈西要求沈默向张文峻自首，否则沈默教给沈西的“公理”“正与”全都变成了谎言。
沈默听到这番话，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脚。他哑声说：“阿西，我和张大人正在商讨案情……”
“爹爹！”沈西握住他的手，用殷切地眼神看着他。沈默垂下眼睑，不自然地逃避她的目光。一夕间，眼泪涌上了沈西的眼眶。她的眼中有不解，更有失望。
张文峻见状，几乎脱口而出：“沈三少，事情并非你想象——”他戛然而止。
沈西看着沈默，一字一顿说道：“爹爹永远是爹爹，义父永远是义父，公理也永远是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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