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家一起来运动吧! 上
在感受到对桌的黛西女士第不知道多少次欲言又止的视线之后，捏着绣针练习藏线收边法的纳吉尼终于忍无可忍的放下布头，抬起头来。
“黛西，你到底再看什么？”虽然明知故问，不过还是得问。
“啊？没、没什么。我是说，汤姆真把你头发剪了？”
纳吉尼不想讨论这个，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很难看吗？”
没想到这可问到了点子上！
从过完年以来，黛西便开始教纳吉尼针织缝纫。她对这个聪明好学的女孩子印象十分好，得知纳吉尼被“欺负”之后一直寻思着怎么安慰她，毕竟头发被剪掉了对女孩而言可是大事呢。现在听到这么一问，瞬间就打通了黛西的脑洞，什么自卑啊、伤心啊、不想见人啊……一浪高过一浪的想象，终于在黛西脑子里堆砌出了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怎一个惹人怜爱了得！
“不难看！一点也不难看！听我说纳吉尼……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纳吉尼看着黛西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把一箩筐的安慰词倒在自己头上，不知道嘴笨的黛西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花样翻新的词汇，话里话外描述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哪里只是失去头发的小屁孩，简直就是失去罗密欧的朱丽叶！让纳吉尼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至于吗？多大点事儿！
不过纳吉尼可能不太能理解，在旧时光里女人们对头发的执着。英国女人到二十世纪20年代才第一次剪掉了长头发,短发开始在最新潮的那一批女性群体中流行起来，在此之前，短发与离经叛道几乎可以划上等号。因为在旧社会，只有女囚才会被剃掉头发。
而在宫崎骏动画《天空之城》的结尾，宏伟的空中城市拉普达轰然倒塌，一个曾经繁荣昌盛的文明化作劫灰。在这宏大的毁灭面前，连神经超级大条的逗逼海盗们都发出了可惜的感叹。而从头到尾都以财宝为终极目标、彪悍到令人腿软的海盗婆婆，却在此时抱着失去了长辫子的希达，用她在整部电影里最温柔的语调，说了一句话。
“城堡倒塌了算什么，女孩子的头发被剪掉了，才是最让人伤心的事呢。”
头发对女人的意义，可见一斑……有趣的是，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却并没有在这个“女人的普世价值”上加以区分，无论东方闺秀还是西方淑女，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头发。
不过此时比起头发，纳吉尼大概更在意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于是她只好顺着黛西的设想，掏出小手绢按了按眼角，忧郁的说道：“不要再说了黛西！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们现在都觉得……觉得我就像只被剃光了毛的柯基，迈着小短腿一头栽进了泥坑里嘤嘤嘤嘤嘤嘤……”咦？好像有点演过了……
“怎么会！你现在可好看了！”看到纳吉尼怪异的目光，惊觉自己表现的太浮夸了，黛西连忙改口，“不是、我是说，其实……这样挺好看的，我听到好多孩子说，现在孤儿院除了汤姆，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看的小男孩啦……”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笑。
纳吉尼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位20出头的未婚女青年对着自己笑得一脸羞涩，不由得悲喜交集——喜的是汤姆人气虽臭，美貌倒是有目共睹！悲的是，貌似没有人记得，她根本不是什么好看的“小、男、孩”啊！
这边厢纳吉尼正无言以对呢，走道里又传来了让人伤脑筋的声音——那轻盈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还伴随着一个十分悦耳但这几天却让纳吉尼十分困扰的声音：“你们看到纳吉尼没有……？如果看到了记得告诉我啊，对了，还有别让她又跑了……”
纳吉尼刚刚跟黛西打了个手势躲到帘子后面，伊丽莎白就敲门进来了。“黛西，你有看到纳吉尼吗？我记得这时候她应该是在这里做针线的吧。”
黛西一边笨拙的摆手说着没有没有一边忍不住拿眼睛往帘子那边瞟，于是伊丽莎白了然一笑，一边在心里笑话纳吉尼居然让黛西帮忙打掩护……一边装腔作势的回答说：“是吗？那我走啦……”放轻脚步，走到帘子前，“要是你看到她，记得告诉我——”说着抬手用力一扯，帘子后面露出一张笑得苦哈哈的小脸。
“呦呵~这是谁啊——”伊丽莎白笼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纳吉尼，笑得得意非凡。
“嗨……伊丽莎白——”唉，个子一矮气势就弱了。
“叫姐姐！”少女不悦的眯起眼，上挑的眼角看得纳吉尼小心肝愣是多蹦了两下，这要是哪位仁兄面对此等美人杀，只怕一个眼神过去就丢盔卸甲了。
“姐——姐——”不情不愿有气无力。
不过伊丽莎白也不是来找茬的，抬手拨了一下头发就开始说进入正题了。“我说，你到底还想躲到什么时候，难道让你帮个小忙就这么难吗？”
“姐姐啊不是我不帮，可也考虑一下能力问题啊，我一点经验都没有要是给你搞砸了那还不如不帮呢。”纳吉尼决定晓之以理。
“怎么会！不就是让你扮个傀儡小王子嘛，木偶都能胜任的角色怎么会难倒你？”纳吉尼心说那你干嘛不干脆用木偶代替好了，省心省力的，搞什么标新立异真人扮演嘛！
没想到伊丽莎白语气一转，可怜巴巴的开始动之以情：“再过一两年我就要离开孤儿院了，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你真的不帮我吗？这次表演对我来说很重要，来看开幕式表演的人一定不少，说不定我就被谁看中推荐去舞蹈团了呢？纳吉尼……”
纳吉尼真想说这么重要的事，更应该郑重考虑一下绝对不会掉链子的木偶兄啊……可她只能委婉的表示自己个子太小，恐怕跟她搭档会很奇怪。
“绝对不会——这出舞蹈的故事核心本来就是丑陋的巨人姑娘爱上了英俊的小王子，求爱不得，只能施展魔法把小王子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永远禁锢在身边。你的男装扮相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小王子啊！”
纳吉尼看着兴致高昂的少女，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种一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自动开启碎碎念模式的人，真的让人不知怎么开口拒绝啊。
“……小王子俊美而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把一颗充满爱意的心冷漠的推开，让无望又自卑的爱慕者陷入疯狂，最终，酿成了爱情的苦果——”明艳的少女沉浸在剧情中不可自拔，如痴如醉的模样有点可笑，但又让人羡慕和佩服——为自己的梦想疯狂，说得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最终纳吉尼再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苦逼的答应了这回客串。不要以为演王子只要负责漂亮的走走过过场，纳吉尼看过伊丽莎白的舞蹈剧本，前面的戏份暂且不提，这出舞剧的重头戏就是王子变傀儡后女主角绝望又深情的独舞——献给王子的独一无二的爱情之舞，美得无与伦比，也长得让纳吉尼绝望，这意味着这期间她就要在舞台上一动不动的站到地久天长手脚僵硬……
伊丽莎白口中的开幕式，定在1935年六月中旬，正是伦敦社交季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伦敦郡孤儿院联合交流运动会的开幕式。
大概压抑又平静的年代格外的需要欢愉和温情，也有条件去创造这些。后世的人称这一时期是一战和大萧条后的短暂平静，为了摆脱危机和适应日益恶化的国际形势，人们需要休养生息、需要放松心情、又或者是为了响应国王的号召，尽量营造一种稳定祥和的气氛。
总之，在一些人的策划和安排下，在这么一个微妙的时局中为这些缺少关注的孩子准备了一个大大的舞台，一场盛会，可以让人们尽情释放他们的感动和同情，从而暂时遗忘却波云诡谲的现实。
伊丽莎白准备了大半年的这一天比想象中来的要快，纳吉尼觉得仿佛昨天还在想着怎么拒绝少女的求肯，一眨眼就站在了即将出发的晨光中。大家吃的饱饱的，还破天荒的被允许“吃饱了兜着走”——每人都分到了了一份额外的面包和水果。
院长阿姨在食堂发表了一通情绪激昂、活力四射的会前动员，令好不容易被食物勾引得清醒不少的孩子们又打起瞌睡来……一通忙乱终于挨到出门，沃尔小队浩浩荡荡的像市中心进发了。
……
时任伦敦郡中央体育署署长的阿伯特·肖特先生在这即将为大会做开幕致辞的当口，却被自家的小公主艾米莉亚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起因全是因为那个穷酸的沃尔孤儿院！
在一片或是制服笔挺或是衣着寒酸的方阵中，这家孤儿院不可谓不标新立异——他们也没有穿得很华丽闪瞎人眼（没条件）、也不是衣衫褴褛得好似特意来嘲讽英国的福利制度（没兴趣），而是另辟蹊径，把制服设计成了动物的模样：男孩们的连体灰袍子上缀有大大的狼头帽子和毛蓬蓬的狼尾巴，沃尔粗野阴郁的整体气质倒是和大灰狼的形象相得益彰，有种说不出的鲜活。女孩子们则穿着白嫩嫩的兔宝宝连体服，胖乎乎的兔耳朵配着羞涩的小脸，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瞬间萌翻了一片。
到场的女性嘉宾们纷纷大呼可爱，有些随行打酱油的小孩们则小嘴一撅、小手一指，开口就是“妈妈/爸爸，我要！”。艾米莉亚就是浪潮中的一朵小浪花，此刻正不依不饶的冲击着署长这块又臭又硬的礁石。无奈一贯注重体面的肖特先生坚持认为这种“下等人的滑稽玩意儿”绝对不能穿在自家镶金砌玉的小公主身上！遂抵死不从。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小孩子家家的扮个把小动物还是很开爱的嘛哦嚯嚯嚯~
大家都知道，但你开始学一样东西而又发现自己很有天分的时候，创作欲是最旺盛的——纳吉尼最近就处于这种狂热的状态中，一拿起剪刀针线就跟找到了组织似的，恨不得把手边摸得到的布料全都重组一番才好。
不知道院长和科尔是想鼓励她多动手呢，还是怕了她动手能力太强祸害孤儿院的窗帘桌布帕子……竟然把孤儿院制服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了她。只不过纳吉尼不知道她们的本意其实是让她把孤儿院的标志性灰袍子好好休整休整，破了的缝缝好、不合身的收收腰之类的，谁知道这姑娘一不做二不休，把一堆灰扑扑的袍子改成了灰扑扑的大灰狼……
男孩子们倒是挺喜欢的——多威武雄壮啊！姑娘们不干了——人家可是女孩子！沃尔的财政大臣朵奇拉·科尔无奈，只好咬咬牙另扯了几匹料子，交给纳吉尼和黛西为女孩们一人缝了一只大白兔。
皆大欢喜，一战成名——沃尔火了。正所谓有了名就有了利，在场那么多有钱有闲的受邀嘉宾，看得顺眼了随手捐赠一笔那是毛毛雨啊毛毛雨，只是能不能“得加青眼”就各凭本事了。成功得到关注度的沃尔可谓成功了一半，希望孩子们接下来能有更好的表现吧，科尔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不是沃尔孤儿院的科尔女士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那酸溜溜的口气。
“别来无恙，布朗夫人。”朵奇拉·科尔看到来人，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起那么早大老远的赶过来，真是难为你们了呢。稍后表演结束一定让我好好招待招待，才算尽了我东道主的责任呢。”说着头一仰得意洋洋的环视了一圈他们面前宽阔的操场，运动会举办的场地就位于这所市中心的市立孤儿院，布朗夫人的炫耀之情不言而喻。
“那真是多谢你了，孩子们很少出来，倒是可以好好放松一下。”懒得理你，媚眼抛给瞎子看吧你这个肤浅的女人！
市立孤儿院的主管布朗夫人面对装傻的朵奇拉·科尔，有点失望的撇了撇嘴，忽然一笑：“我看呐，你们不该叫沃尔孤儿院——”看到对方挑了挑眉，接着说道：“倒不如叫‘沃夫（wolf）’孤儿院，呵呵呵呵……”说着捏着手绢掩口笑起来，一副“老娘娇俏无敌”的模样，让旁观的孩子们打了个寒颤。
谁知道科尔根本不接话茬，不咸不淡的开口：“只要孩子们开心，叫什么倒是无所谓的。”
布朗夫人瞬间觉得没意思了，随意扯了几句就讪讪的走人了。这时领导终于开始讲话了，大家抖擞精神听着开幕致辞，然后在最后那句“享受表演，然后享受运动。”落下的时候欢呼起来，来自各孤儿院的自选表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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