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牵魂问话
“有客到！”
随着一声喝亮亮得喊声，虎子转醒过来。
睁开眼睛四下观瞧，虎子发现自己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前有两个个子不高的男子挎着刀开道，还有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子牵着缰绳。四下黑漆漆一片，唯前方有灯火。
那是一扇两人多高的大拱门，门框下面，挂着长穗的灯笼。刚才喊话吵醒虎子的，就是那门前站着的侍卫。等这马走到了门前，前面牵马的那个转回头跟虎子说：“彭小爷，咱们这就到了。”
虎子还没回过神儿来，有些迷糊，胡乱点着头应：“啊，到啦？好。这就下马吧。”翻身下马，牵马的把马牵走了，两个提刀的对着虎子行了个礼，在前面引路。虎子也没多想，跟在了他们身后。等进到门里头来，虎子哆嗦了一下，清醒了许多。
他心说不对！虎子分明记得的，平安堡的事情了结了，又乘了一天的车返回昌图府来，甚是疲惫。用过晚餐之后天就已经黑透了，没做旁的，睡了下来。怎么就从炕上，到了这等地方呢？
虎子下意识一摸袖口，想要把袖里刃甩出来拿在手里，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对劲。《大清律》可是说的明白，汉人男子必须穿满装，虎子的衣服也全都是带着袢子扣的，可他现在身上这件，却是汉族的衣裳。伸手一摸自己脑袋后面，确实还挂着一条油晃晃的辫子，没错了，只是换了衣服。
虎子微闭起了眼睛，感受了一下，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自己这是又魂魄离体、元神出窍了。
这一下，可是让虎子心惊！这是什么地方？谁把自己带过来的？且不说虎子自己道行就不浅，不会轻易着了别人家的道儿，单就说太阳山寺原本是个和尚庙没错，可现在是鬼家门的栖身之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进来的。那些布置在太阳山寺之中的阵法又不是摆设，不应当自己的魂魄都被带出来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更何况哪怕动手之人精通阵法，能轻易破除各种机巧虚妄，彭先生可也是在的，不能够说自己儿子都让人拐走了，却还是安然睡梦之中，没什么动作。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偏偏就是如此！这也就是虎子心惊之所在，没惊动自己，没触动阵法，没惊动彭先生，就把他的魂魄带离了太阳寺，那动手之人该是多高的道行？多玄妙的手段？若是当真想要杀人害命，怕是现在他已经死了！就算是十七奶奶，应当都没有这样的能耐。
好在无论是牵马的还是引路的，似乎都对虎子很是客气，想来没有什么恶意，一时之间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既来之，则安之，能够用这种手段把他带出来的，若是当真要对他做什么，那他也没有还手的余地。想到这里，虎子长出了一口气，晃了晃头，把脑子里头那些胡思乱想都甩了出去，加紧走了两步，跟在了两个挎刀的人身后。
虎子仔细记着来时的路，他进的那个门应该是正门，过了以后是一处影壁，影壁后面是正堂偏室和礼厅，过了礼厅旁的小路，传过一个跨院就到了花园里面。确是在夜间，天空中黑漆漆一片，抬头不见星月，此处却是灯火璀璨，宛如白昼。画栋雕廊假山流水，布置得精致优雅，隐约间有虫嘶蛙鸣。按照寻常人家的布置，过了花园，就不是和主家关系一般客人该去的地方了。过花园之后应该是主房、偏房、客房以及书房。
转眼间到一个门口，两个在前引路的挎刀汉子站住了，轻轻推开了门，让开的路，对虎子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虎子看了看这两人，做出这姿势之后是泥雕木塑一般，一动也不动了，估摸着跟他们说话也没什么结果，咬了咬牙拂了拂袖子，算是壮了胆气，背过手跨步进了门去。
却不想到门里面，早有人等在一旁。那人见虎子来了，面带喜色道：“哎呀！彭师弟，真是不好意思，大半夜的叫你来，也没事先跟你打招呼，实在是有些失礼，师兄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
叫虎子师弟的人不多，眼前这个跟虎子分开也没两日，虎子自然不会忘了他。苦笑一声，虎子拍了拍胸口，心算是落了地：“梁师兄搞了好大的阵仗，可是把师弟我吓坏了。”
“哈哈哈，彭师弟说笑了！”梁云达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笑道，“我是听过师弟你的事迹的，哪里胆子小了？分明是生了一颗泼天豪胆，怎会被这样的小事吓住。随我来吧，黑妈妈正在等你。”
虎子神色一怔，转而又想得明白了。确实，整个关东有这样本事的人，怕是只有黑妈妈这一位了。那么唤他前来是什么事情也应当清楚了，无非是和那什么“仙师”有关。
梁云达在前引路，眼见着是把虎子领到了书房。虎子思量着，心说这里不会是铁刹山道场之中，黑妈妈的私宅吧？莫名，他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黑妈妈？”梁云达轻轻叩门，“我把彭师弟带来了。”
“你们进来吧。”屋内传出了一个很是和蔼的声音。
梁云达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虎子上前先是深施一礼，一躬到地：“鬼家门彭虎，见过黑老太，黑老太您吉祥。”黑妈妈算得上是位列仙班的仙家，这个“仙家”，和关东泛称的“仙家”完全不是一个意思，按道理虎子对她叩拜，才算是合乎规矩。但是面对着木雕泥塑时，虎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知为何，偏偏是一个活神仙在面前的时候，他就不想跪下去了。
现在黑老太的打扮，也和中秋仙会时见的大不一样。头发随意披散着，穿着一件黑色的中衣，外面披了一件男子的罩衣，仅此而已。
“不必拘礼，有没有别人。”黑妈妈笑着招了招手，“坐下吧，别在那边站着，不用客气，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黑妈妈话是这么说，虎子却不敢在真神面前这么造次。却也是坐了，只不过半个屁股搭在了板凳上，身子还是微微前倾的。
“这回叫你来，只是想跟你打听点儿事儿。”黑妈妈抽着烟说，“关于那个什么‘仙师’，我听云达回来的时候说了一些，但是知道的都不怎么真切。他说你们父子了解的详细，于是我就叫你过来问问。之所以叫的是你，而不是彭秀篆，实在是因为，我和他不太好见面。打扰你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
原本审讯白五爷的时候，彭先生和梁云达就约定，此间事了，将“仙师”的事情详细说与他听。只不过拘拿了白五爷和一众白家仙家之后，梁云达匆匆赶路梁云达就将他们匆匆带走了，隔了一日，将那三个活着的孩子，和其余孩子的尸身安顿好了，彭先生和虎子也就返回了昌图府，先前的约定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如今看来，黑妈妈对这件事很是重视，也不会大半夜的，将虎子的魂魄唤来问话。黑妈妈确实是和彭先生认识，可她却说不大好和彭先生见面，这让虎子感到好奇。可心里痒痒也就罢了，实在是不敢多问。
于是乎虎子只能够老老实实地回话：“不敢当，黑妈妈传唤，理当是随叫随到，小辈不胜荣幸。此事说来话长，已经是有三年来了。说是知道的详细，其实我和我爹也一直都是云里雾里，我们在明他在暗，感觉就像是在耍我们一样。或者并没有刻意与我们为敌，只是为了某些事情，在不停作恶，恰好被我们撞见许多次而已。”
于是乎虎子从最开始的那白爪僵尸、鳖幽灵，说到十七奶奶门下仙苗折损，到无妄和尚、杨二楞子这些生人，以及那些撞见的失了神智的仙家肉身。一桩桩一件件，尽可能与黑妈妈讲的详细了。
“你怎么看？”等虎子说得口干舌燥，将事情都讲完了，黑妈妈放下了烟袋锅，对梁云达问。
梁云达长叹一声，说：“彭先生之前和我说的没错，因为个别的仙家遭了毒手，不会把事情报上来，而是想着自己解决。这个人活动很有分寸，一直小心翼翼不把事情扩大。即使是鬼楼的事，也是在人迹罕至没什么仙家修行的地方设置，很是隐蔽。这次平安堡白家的事情，他的手脚做大了，才会传到黑妈妈您的耳朵里。想一想，即使是遇见这么多事情，因为实在太过零散，鬼家门也没觉得是一件特别大的事情，没有向咱们通传。此人不除，必然会在关东酿出大祸来。”
“彭秀篆之所以不把这件事情跟我说，恐怕不是因为他觉得事情不大，”黑妈妈又抽了两口烟，转过头去看着虎子说，“而是他太过自负，认为这件事情既然是他发现的，他就有责任解决。该说他固执吧……这件事情，我该出手管一管了。”
梁云达拱手道：“我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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