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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迷途夺命


  “彭小道长,”安知府唤了虎子一声,“为何不动筷子呀,莫不是嫌弃我这里饭菜粗鄙,不合你的口味?”

  “没有没有,”虎子连忙摆手道,“这样精致的菜,我平日里哪里吃过?怕吃相难看,惹了知府大人笑话。”

  “小道友无须拘礼,”付道人放下了筷子,将酒壶向前推了推,“饮下几杯酒,便是能打开心胸了。适才安知府不是说要罚你们的酒吗?我这里越俎代庖,给你们斟上如何?”

  说完话也不等虎子和张大仙有什么反应,付道人就已经把酒倒进了两人面前的酒盏里。这酒盏说大不大,倒满应该是能盛下二两酒的。再细看,这倒出来的酒水似乎不比寻常。也不知是什么酿造,竟是带着淡淡的蓝色,好似一汪湖水,带着一点青草香。

  “这酒算不上什么奇珍,但想必关东也是寻不到的。”付道人说,“这酒本是普通的米酒,但是在酿成以后,加入了一些本门调制的药物。有固本培元,祛邪化戾之功效。我随身带的也不多,今日结交几位,就拿出来做个见面礼吧。”

  张大仙也是来者不拒,点头谢过,举杯一饮而尽。这确实难为了端着酒盏踌躇的虎子——他是从未饮过酒的。

  彭先生曾经教导过他,讲“酒之物,性炙烈,常为烹调引药,通血气,活阴淤,少喝养生,多饮损命”。虎子也曾好奇这个似乎人人都爱喝的东西是个什么味道,但是彭先生以他身体未成为由严禁他饮酒。而今这么一盅酒摆在他面前,闻起来似乎比平常闻到的酒都还好些。他今天就是喝了,彭先生也不知道不是?

  况且虎子打心眼里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算是让彭先生知道了,无非是再挨一顿打,还能将他怎样不成?心下有了决断,虎子咬咬牙,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这酒入了咽喉,下了食道,流到了胃里。一条线像是洒了油又点了火,烫得虎子五脏六腑都要跟着焚起来一样!饮下二两酒,生生又咳出来一两!

  见了虎子这般狼狈,席间其余四人皆是哈哈大笑,言语上拿虎子开着玩笑。

  虎子这边狠狠咳了一会儿,才算是缓过气来,心想着怎么比药还难喝几分的东西还会有人喜欢?那腹中灼烧的感觉未去,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劲儿沿着后脊梁攀了上来直冲到脑门。脚下踏的仿佛不是砖石,而是棉花团一样。

  “好了!好了!”安知府挥手示意虎子放下酒盏,“想来小道长你这是第一次饮酒吧。有此胆量牛饮,安某很是佩服啊,那接下来的两杯酒免了吧,与你喝了,可是浪费了云兄的好东西了。”

  “他不能喝,我来替他喝吧。”张大仙又给自己倒上里一杯,“说是自罚三杯,怎么能少了呢,全都由我代受吧。”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仰头一饮而尽。只是放下酒盏的时候,那脸上的肉都拧的不对了地方,尖耳圆口,竟是一个黄鼠狼的模样!

  这一下可是给人吃惊不小,张黎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张大仙就摆着这么一张脸,看了一圈才又变回了原样。他长吁了一口气,起身拱手道:“不好意思,叫诸位见笑了。我家堂口风水堂黄门的堂主平日里喜欢捆我的窍喝上几杯,今天应该是知道了我喝了好东西,先占了我的身子尝尝。让诸位受了惊吓,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这付道士虽然是客,但却拿出了半个主人的派头,想必和安知府私交甚密,“久闻东北出马仙各个至情至性,全然不是作乱的妖精,而是在滚滚红尘锤炼道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人世间奇异的事情太多,多走走多看看,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啊!来来来,张大仙,我敬你一杯。”

  这一席虽然是请得莫名其妙,但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杯盏交错,这一顿饭里,虎子多吃少说,言语上没什么差错。倒是那其余四人谈天说地,专门捡一些奇闻异事来说,聊得很是开心,一顿饭从将将掌灯,吃到了弯月高悬。

  虎子、张黎、张大仙酒足饭饱作别了安知府和付道士,便是各自返回住处。张黎与其余两人走的不是一条路,出了府衙便是分开了,过了一条街口,张大仙也要绕路奔着自家回去了——他家正门跟知府衙门在一条街上。

  就剩下虎子一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按说,二两酒其实不算多,更何况他还吐出来了一两呢?可是这酒的后劲儿似乎和旁人形容的寻常的酒不是一样的。虎子现在并不觉得胃里面翻腾,倒是觉得神志不清,从饮下那杯酒到现在越发的严重了。

  这就里似乎有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在作祟。虽是没有作呕的感觉,但是腹内像是有个小火炉一样,时不时就有一条火蛇在虎子的腹内舐上一下,搅得虎子体内阴气翻腾。

  是了,那付道人说这酒“祛邪化戾”,想必是排出体内积蓄阴气的意思。不过这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半盏酒而已,虎子不相信这区区半盏酒就能毁了他的修行。

  一边思索一边走,也走了两刻钟了,早就应当走到戏鼓楼了。算算时辰,此时应该是在唱大轴,正是散客的时候,楼前动火通明远远地就能望见。可是看了看四下,黑咕隆咚一片,再细听一听,就连虫鸣之声都似是在很远的地方响起来一样。

  虎子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城东一片老房户的地方,住得都是拉脚搬运打更倒夜香的穷苦人,许多破落的房子成了要饭的遮头的地方,夜里很是静谧,一点灯火都看不见——他从府衙后门出来回戏鼓楼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经过这里!

  莫不是遇上鬼打墙了?不应该啊!

  若说是寻常的鬼打墙,是本没有什么恶意的鬼魂,和一个阳气衰弱的人开了个玩笑,蒙蔽了那人的五感,让其浑浑噩噩在原地画圈,像是有几面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壁将人困在了原地,无论如何走不出去。且不说虎子一个半大小子三把火正旺,就说虎子是什么人?寻常鬼怪他都是一眼能看见的,哪个孤魂野鬼活腻歪了来找虎子的晦气?

  但是也保不齐?要是哪个修行有成的老清风烟魂跟虎子开玩笑,虎子还真得上套。于是乎虎子结了个子午诀,四方拜了一拜:“那为老人家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和弟子彭虎子开起了玩笑?您老高抬贵手,放我回家睡觉,明天在早上我到这来给您进香,您看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依然没什么动静。虎子有些急了,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摊在掌心,轻轻向前一吹,再看掌心里还是留着不少细密的沙砾。这一下虎子可火了!他知道自己这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掉进了什么幻阵之中。

  好家伙,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想到这里虎子就是伸手开始解裤腰带。怎么呢?说到鬼打墙一类的事情,破解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方便最灵验的非是要数童子尿不可!虎子现在迷迷糊糊,也懒得作甚么法,念什么咒,一泡尿下去,老清风你就得给我现形!

  腰带解开还没有一半,一点寒光闪过,一道破空之声响起!这些时日来李林塘不知多少次用偷袭之法调教过虎子,耳朵里听到了这声音,虎子也未回头看,就势向前一扑,一招懒驴打滚,险险让了过去。

  再回头,地上钉着一根一指长半指宽的银针,针上还坠着一张紫色的道符。天光太暗,虎子也看不清那张符上画得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么一根长针奔着自己后颈而来,那就是为了取自己的性命,没什么别的解释!

  “果然是妖孽!”这声音听着颇为耳熟,循声望去,一个道骨仙风的四白眼老道士站在一截断墙上,一手掐着一根银针,另一只手握着一柄拂尘,月光辉映下颇有些谪仙人的味道——真是付道人!

  “我修行的是推演占卜之道,捉鬼降妖不是我所擅长的。要不然也不必劳烦付道长辛苦出手擒下此獠了。”再看去小胡同里走出一个人来,大晚上戴着个黑片的西洋眼镜,不是张黎却还是谁!

  “张真人言重了。”付道士一甩拂尘从墙头上悠悠然“走”了下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一个看不见的台阶上,“降妖诛魔是每一个正道中人的本分。这妖邪化身为人潜藏在世间,必然是有所图谋,不尽早诛灭,恐是要耽误多少人的性命。”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台上唱二人转一般,虎子撑起身子,从袖口抖出那把贴身的匕首,言语中带着十分的不可思议:“张黎?付道士?”他看了看地上的银针,又看了看付道士手里的凶器,问:“你们要杀我?”

  “降妖除魔!”付道士一扬拂尘,“小道友,你这个‘杀’字用的不妥啊!”

  语毕又是一根缠绕着符篆的银针直奔虎子面门飞来!虎子扬起匕首磕飞那银针,心想着决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运起十成的气力就要向前扑,却是腹内又传来了那火蛇撕咬的感觉,这一次不再是温热的水流在胃里冲击,而像是生生脏府里咬下来一块肉一般!痛得虎子又跌在了地上。

  付道士冷笑一声:“还说不是妖孽!”

  说着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向着虎子的眉心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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