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罗家在这江南水乡之地，也算殷实之家，住在县城郊边的村子，一座青砖宅院，家里一百六十多亩的水田，外加数十亩方塘，和一处林子，这些产业供养着一家数口，很是绰绰有余。
这日寒风凛冽，一辆小马车行走在夯实的土路，驾车的是头戴皮帽，身上一件厚实棉衣紧紧裹着的年轻男子，男子即使穿成这样，也好像抵挡不住寒意，不时的有些哆嗦。
在车子里，是穿的体面的姑娘，她不时的掀开布帘，和男子说话。这会儿就歉疚的再次掀开布帘，对着男子道：“大哥可是受累了，本来当自己叫了马车回家的，还让你大冷天的遭这罪。”
男子歪过头，看着自家妹妹道：“这说的什么话，做哥哥的理当如此，不然也就不托生了男子。”有些责备：“再说了，哥哥早前就警告了，这世道虽太平一阵，但保不齐有什么坏人，这外人拉的马车，你个小姑娘还是千万不能叫。”
姑娘，也就是罗苏笑道：“这我也清楚，陌生人的马车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不过学里有个认识的同学，恰巧有个远亲干这行，也坐过两次，想来是不会有岔。”说着说着收敛了笑意，叹息：“也就几次了，明年的这时候可就不必这么两地赶了。”
明年年底，就是出嫁的时候了。
男子看了妹妹一眼，不知怎么说，好一会儿才道：“爹娘也是为你好，女孩子读到高中很不得了了，再读的话，可不是我们这样人家能够读的了。”知道妹妹爱读书，一路从小学读到高中，成绩还都不错。但是再继续读，不说爹娘，恐怕妹妹未来公婆也有微词。
民国了，打破了封建，大户人家先是开了禁，女子抛头露面不稀奇，各地相继办起了女学，家里条件不错的，也会送了去读书。一时间，好似不去读上几年，婚事也不好结，有那留洋的，更是爱这样新式女学生，无尽的讽刺那“大家闺秀”刻板。
不过，这读归读，小门小户的供女子读个初中就是顶了天，稍大户人家，高中也不会读完，不然年龄大了，可就不好嫁人了。
罗苏也是这情况，磨了爹娘，读了高中，明年高二，可爹娘再疼，也不允许读下去了。
驾车的罗英才不止一次的想，妹妹如果是男儿身，或是托生在那些官宦之家，说不定大学也是读得。不过现在却不行，妹妹顶多是将明年读完，到明年年底，就要大婚了。
“未来妹夫是不错的，学识也好，现在在郡里初中做老师，每个月有十块大洋。”只能想着夸妹夫，让妹妹心里安慰：“而且还听说，正努力的学洋文，将来说不定能够出国留学呢。到时候妹妹可是有体面。”
罗苏被自己大哥的话逗乐了，她可知道现在这时代留学说难不难，往东洋、西洋跑的可不少，有真才实学、也有卷了财出去散的。但简单也不能够，比如她未来夫家，手里有些钱，但不能够挥霍的程度，这洋可就有些难出了。
“瞧哥哥给夸的，子宏在这儿该脸红了。”罗苏笑道。
子宏，全名章子宏，就是罗苏的未婚夫，比罗苏大两岁，现年十七。在郡城读了高中，毕业后就在学校做了老师，也有一年了。他们两家算是世交，从罗苏爷爷辈就有交情，到罗爹这辈，更是打小的感情，所以很早的时候就定了儿女亲家。
······
车子驶入村子，拐了弯，在一处青砖大屋前停下，典型的江南建筑，罗英才先下了马车，拿了马扎扶着妹妹下来：“大冷天的你赶紧进去，东西就由我拿了。”
听见声，罗嫂子从屋里出来，见着小姑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可冷着了，快往屋里去，娘刚刚还念叨着你们怎么还没回来呢。”往丈夫那里看了一眼道：“我去瞧瞧你哥，帮着将东西拿了进去。”
“东西不多，就几件，让哥拿就是了，这么冷的天，嫂子和我一起进去吧。”罗苏摇头，拉了嫂子，笑着往屋里走：“侄子和侄女今天可在家里，我带了不少的吃的，待会儿让孩子们去我屋里拿。”也不知道侄子侄女有没有被他们外公接了过去。
“说了多少次了，别每次都买那么多的吃的，让你侄子侄女嘴都馋了，而且还费不少钱，你在外面住，钱可得仔细着。”
罗苏不在意，买些吃的东西，她还是能够负担的：“家里的给的钱不少，加上我给报纸上也发些稿子，生活还是够的。”一边走，一边继续道：“还带了一盒雪花膏，味道很香，嫂子每天涂点，手就不会那么干，也不容易裂口子，比那油要好不少。”
“雪花膏啊，那可不少钱吧，我在杨家可是见过一次，那小气的可宝贝的很，只让我闻了下，丁点子都没让碰，说是一盒得三四十个铜板。”心里喜欢，但是又觉得贵，这么多钱可不老少。
罗苏知道嫂子心里又该嘀咕费钱，她人就这样，哪哪都好，就是过于节俭，把钱看的很紧，一般舍不得花。笑着比划：“我有个同学家里开店，卖这些东西，算我们都很便宜，一盒不过二十八个铜板，省着点用，能用小半年，这么一算也不贵。”
东西确实在同学家拿的，确实价格比给别人的要便宜，但因为买的是顶好的，价格可达到了三十五个铜板，买了有六盒，费了快两块大洋，罗苏想想也挺心疼的。
罗嫂子听说便宜，心里才松了些，道：“过年后从家里带些东西给你那同学，得谢谢人家。”
罗母本在翻着年底的账，听了女儿的声音，丢了账本，正好罗苏也进了堂屋，罗母打量了女儿一眼，笑着道：“气色比上次回来的时候要好，看来这两月里你没有一门心思的扑在学习上。”赞许的点头：“这才好，你亏了身子的话，做娘的可不答应你在外面读书。”
“娘还记着呢，我倒是忘了，不过我当时也没觉得哪里瘦，都挺好的。而且这一月里因为冷，比往常多用了饭，比别的姑娘还胖了。”手捏了捏腰，还是有些肉，罗苏摇头道：“过年的时候再多吃些，明年同学大概都不认识我了。”
罗母上下打量了女儿，觉得这样才算合适，怕女儿学着杨家小女儿似的死命裹腰，道：“这样还太瘦呢，都十五的大姑娘了，还像没长开似的，放心的吃，咱们家还没一个胖人儿呢！”
罗嫂子笑着点头应是：“娘说的在理，小姑这样看着好，不像之前瘦的都见骨头了。”转头对罗苏道：“知道你回来，我一早的就炖了排骨，赶这么远的路，和你哥一起喝一碗。”说着就出去了。
堂屋里就剩了罗苏娘俩，罗母拉了女儿坐下，问了这两月里她学校的事，罗苏一一的答了，最后罗母道：“你大姐怎么样，俩孩子有没有闹她？”
罗苏读书是借住在姐姐家，姐夫在隔壁郡洋铺子里干活，难得回家，家里就是姐姐和她婆婆带着两调皮的孩子，姐夫没有兄弟，只有俩姐姐，都嫁人了，姐夫爹去世也早。
“也就那样，姐姐和她婆婆点头的情份，关系还是僵着，都看着俩孩子，不然也不会说话。”罗苏叹了口气，姐姐的婆婆，寻了娘家的一姑娘跟着姐夫帮着打理。还有了孩子。这事情在民国也不稀奇，不过姐姐心里气不过，也就和她婆婆交了恶，与丈夫也存了芥蒂。
哎，罗母无奈的摇头，看着女儿道：“你姐太固执了，这事情看开就行，别听那些报纸上瞎说，民主、平等的，女人家到底得软性些，千百年的祖训呢。”
罗苏笑笑，不接话茬，她上辈子这辈子都不会的去向一个男人卑微，哪怕会过的不堪，也绝不会放下这身段。这些也不好和娘说，毕竟她接受的教育是那样的老式，也转不过这弯。
“爹呢，往哪去了？这大冷天的，怎么没在家待着。”扯开了话题，罗苏问起了自己爹。
罗母没好气的道：“还能往哪里去？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麻将，现在是三天两头的就出去和别人打上几圈，不到饭点，是根本不会回来。”手气也不好，总是赢不了，这月里倒输了有五块大洋，如果不是来的都是小钱，她非闹腾不可。拉着女儿的手：“你今天回来，大概不会到那么晚，中午的时候应该会回来吃饭。”
“爹居然学会了麻将，那过年的时候咱们一家子可能够凑上一桌了，我上学的时候，休息日也跟着几个同学无聊的打发了时间，现在正技痒呢。”
罗母点头：“家里也买了副麻将，过年的时候要玩就摆上一桌，咱们娘几个一块儿，正好一桌。”说到过年，想起了一茬：“对了，这也没几天就是除夕了，你今年的新衣可买了？不曾的话，就赶紧的让你嫂子带了你去扯了布回来做。”
“挑了块呢子的，找郡城的裁缝做的，款式挺新颖的。”
“好，姑娘家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正好我给你买了副翠玉的镯子，你过年戴着，肯定好看。”罗母看着自己家俊俏的丫头，笑呵呵的道。女儿肌肤白皙，手腕纤细，戴着翠玉镯子很衬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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