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剑天来

　　龙御甲神色木然，显然是极度震惊，以他战仙的修为，居然只能看到刀起刀落这两个动作而已。

　　刀起，未见鲜血，刀落，却已杀人。

　　至于刀起和刀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看清，更没有看懂。

　　因为没有看懂，所以才茫然，那样的一刀，他自忖应付不来。

　　因为应付不来，所以才畏惧，而当余光扫向那九将的狰狞面孔时，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但是身为兵杰，自然便要有兵杰这两个字所应该有的铮铮铁骨。

　　于是他直直看着萧唯吾，坦然说道：“虽然同为战仙的实力，但我承认自己不如你，看不破你的那一刀，我也承认自己有所畏惧，但是畏惧并不能使我退缩，因为我是军人，服从军令是我的天职，更是我的本分，所以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放你离开，而你想出凤栖关，就必须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对于一个生性孤傲的人来说，能够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但此刻龙御甲偏偏就这么做了，他果然有兵杰的傲骨，更有坦率的为人。

　　萧唯吾眼里非但没有丝毫的轻蔑，反倒带有深深的敬重。因为他本就是坦率又有傲骨的人，自然便敬重坦率又有傲骨的人，就像他与西门吹寒一样，只可惜龙御甲姓龙，注定要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执着，没有人能阻止我出凤栖关！”

　　“那就让我再看看你的那一刀吧！”

　　龙御甲把手里的火纹乌金枪往雪地里猛地一插，霎时间便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威势自身上卷出！

　　他弃枪不用，而是捏了个颇为奇异的手诀往雪地上一按，整个凤栖关因此剧烈震动开来，顷刻之后厚厚的积雪忽然平地而起，然后被一股无形的神力压缩，最后凝聚成数百根形如祥云火纹乌金枪一般的幽寒冰刺，在他身前一字排开，那景象很诡异，已经完全脱离了武学的限制。

　　“天门道法，指水成兵！”

　　龙御甲手诀飞速变换，然后飞身前冲，驾驭着数百根幽寒冰刺向着萧唯吾决然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便是龙御甲此刻的决然，决然的令人忌惮，萧唯吾此刻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应对办法，诛魂诀需要蓄势，既然是蓄势，那就难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特性，所以诛魂第二刀的威力肯定不如诛魂第一刀，更何况这一次龙御甲没有给他太多的蓄势时间，他根本无法施展诛魂诀。

　　形势已然急于星火，偏偏此刻无计可施！

　　但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萧唯吾那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明亮！

　　然后果断结出圆满自在正气印，把浩然正气诀运行到极致，纳天地间的天地正气聚集于梧刀之上，整个人与梧刀在漫天大雪里人刀合一，然后迎着龙御甲向死而生的决然，行云流水般挥出一刀。

　　交戈，只在一瞬。

　　这一瞬之后，伴随着一道如同干匹布帛被撕裂的声音乍然响起，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位置，背对而立，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风雪吹过，带起满世的寂寥和肃杀，淹没了那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

　　只是这肃杀的风雪中，忽有一串雪花在风中幽幽飘落，染红了雪地！

　　这血，是萧唯吾的血。

　　虽然接连避过数百根幽寒冰刺，终究还是没能全部避开，被其中一根幽寒冰刺洞穿了胸口，鲜血不断往外翻涌，在斑白的白袍上勾勒出几道异常醒目的红色，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但却强忍着不倒。

　　“你的刀呢？”

　　龙御甲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倔强不倒的背影，一双剑眉紧紧皱着。

　　方才明明看见他出刀，但是真正交戈的时候，却并未见刀，只是靠着超凡入圣的速度在躲避幽寒冰刺，他的速度的确很快，快到神鬼莫测，但幽寒冰刺胜在多，多到避无可避，但是并未见他的刀。

　　而且直到现在，依然未见他的刀，那么他的刀，到底去了哪里？

　　“刀到底在哪里？”

　　龙御甲想不通，眉头愈来愈紧，不由得环顾四周，只见周遭银装素裹，并未有刀的踪迹。可是他明明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在逼近，而且越来越险，越来越近，而且那种危险分明就是来自他的刀。

　　然而此刻偏偏看不见刀！

　　那种致命的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但却不知道这危险究竟会怎样降临！

　　龙御甲一筹莫展，神情不禁有些焦急。

　　当下便再次施展天门道法指水成兵术，霎时成百上千根幽寒冰刺平地而起，但这一次却没有攻向萧唯吾，而是在他周身倒竖着，将他护在中心，远远看去，就像是浑身长满护刺的刺猬。

　　这些幽寒冰刺的守护之下，似乎有了些许安全感，龙御甲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便在此刻，忽然一道刀锋划破天际，穿透层层朔雪从天而降，破开幽寒冰刺，斩在了龙御甲身上。

　　悄无声息，不动声色！

　　梧刀就这么诡异的从天而降，让龙御甲避无可避！

　　而下一个瞬间，伴随着金属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从天而降的梧刀竟硬生生地将黄金锁子鱼鳞甲斩的片甲不留，然后生生斩进龙御甲的身体里，剖开血肉，龙御甲的右臂应声而落，连带着脊骨都斩碎。

　　风雪吹过，龙御甲轰然倒地，身上鲜血翻涌，再次染红了凤栖关前的雪。

　　这时萧唯吾才缓缓转过身来，尽管动作很轻，可还是牵动了胸前及两肩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得身形有些踉跄，他看着倒在血泊里几乎被斩成两半的龙御甲，原本踉跄的身体明显颤了颤，显然极为震惊。

　　当年龙御甲曾以龙血沐浴，身体早就被龙血改造的金刚不坏，刀剑难伤。

　　那套黄金锁子鱼鳞甲更是在龙腹中孕育，集龙气精华，可谓是天成圣甲，拥有完美的防御。

　　然而从天而降的梧刀却能硬生生的破开那拥有完美防御的黄金锁子鱼鳞甲，并将其斩的片甲不留，然后硬生生的斩进了龙御甲那曾被龙血改造过的强悍身体里，剖开血肉，将整条脊骨都斩的粉碎！

　　萧唯吾知道这不是梧刀太过锋利，而是那招刀诀太过强横！

　　那招从天而降的刀诀，原本是一招剑诀，剑过十二重楼从天而降，名曰一剑天来。

　　那是西门吹寒的剑诀，只不过被他以梧刀施展出来而已。

　　武道修为到了真武境这个级别，尤其是武林至尊和剑神这种真武境巅峰境界里的佼佼者，早已不滞于物，更不殆于心，对于他们来说，兵器只是手足之延伸，刀与剑并没有什么分别，草木竹石均可为兵器。

　　剑过十二重楼从天而降，一剑天来向死而生。

　　那日第一眼见到西门吹寒施展一剑天来时，萧唯吾就觉得一剑天来不凡，觉得它不似凡尘剑道，却没想到一剑天来竟是如此不凡，居然可以斩碎黄金锁子鱼鳞甲并剖开被龙血改造后的强悍身体。

　　他忽然觉得那日能避开一剑天来，似乎是西门吹寒有意为之。

　　他与西门吹寒能成为莫逆之交，自然彼此欣赏，彼此了解。

　　那日西门吹寒知道他处境艰险，便想帮他去对付镇国府的那只鬼，但西门吹寒更知道他必然不肯再让已经伤及肺腑的自己贸然动武，所以西门吹寒便想到了用一剑天来的剑诀来验萧唯吾的实力。

　　西门吹寒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要验他的实力，而是要传他一剑天来。

　　剑过十二重楼从天而降，这是一剑天来的口诀精髓。

　　剑过十二重楼并非是剑过十二重楼，而是气过十二重楼，然后以气御剑，以意御剑，以神御剑。只是十二重楼乃人之咽喉，真气流过咽喉，便会被呼出，这是无法御剑的。然而一剑天来却偏偏要气过十二重楼，打破常规，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这无疑是一招向死而生，于败中求胜的剑诀。

　　所以那日的一剑天来只是演示剑诀而已，并没有真正的杀意，他因此才能从一剑天来下避开。

　　西门吹寒如此用心良苦，就是希望萧唯吾在身处绝境时，能够向死而生，于败中求胜。

　　想到这里，萧唯吾只觉得心头一热，似有阵阵暖流。

　　许久以后，他收回梧刀，然后静静走出红雪地，走出凤栖关。

　　只是刚要踏出凤栖关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望帝京，这个角度看过去，除却能把偌大的皇城尽揽眼底之外，刚好还能看到那座覆压三四余里的雄雄镇国府，似乎还能看到长安街上自己的那一座小小的独尊侯府，以及武场上的那一座小小的坟墓，也似乎能看到在风月英雄冢里徘徊的那道青衣。

　　他就这么看了几眼，然后轻轻转过身子，毅然而然地踏出了凤栖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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