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诛魂
直至许久以后，萧唯吾的笑声才戛然而止，然后带着腾腾的杀气，一步步走向鬼奴。他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杀气便浓厚几分，疯狂的向外宣泄，滂沱的冷雨还未落到他身上，便又被那杀气卷进了夜空。
月夜中，只见萧唯吾猛然加速，瞬间跃过剩下的五步距离，势如猛虎，拳倾天下！
鬼奴冷哼一声，竟不闪不必，猛地立掌为刀，迎着萧唯吾的拳头当空斩下。
拳掌相交时，立即绽放出一股绚烂的光华！
萧唯吾陡然心惊，身姿瞬间腾空而起，凌空侧踢。鬼奴握掌为拳，竟还是不闪不避，迎着萧唯吾的侧踢猛然打去，力大气沉，带着呼呼的风声，拳脚相击之时，只见一道黑色的太极图案猛然生出，竟以鬼奴的拳头为中心，向四周急速扩展，瞬间把萧唯吾震得倒飞出去。
萧唯吾凌空九转卸力，落回十米之外，落回他最初站定的地方。
此刻冷雨斜斜的打在脸上，虽然看不清萧唯吾的表情，但是他的身体却明显的颤了颤！
那一道绚烂光华，那一道太极图案，都已经超出了武学的范畴。
天下间只有仙道法术才会有这种神鬼莫测的奇异幻象，非是武学所能敌。因为自太古之初，便一直盛传着这样一句话，武有四重，仙有九境，纵四重之武不敌一境之仙，仙道之下，一切皆蝼蚁耳。
“你是仙道之人？”
“还算你有点见识，我虽然是鬼修，但也是属于仙道之人，在仙道面前，你不过蝼蚁耳！”
萧唯吾胸中豁然开朗，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两年前为何会那般凄惨，原来竟是仙道之人在作祟。
纵四重之武不敌一境仙，这究竟是仙道太过强大，还是武道太过悲哀？
萧唯吾无奈地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要比夜空里的冷月还冷。
这时大地仿佛进入了寂寥，没有萧瑟的风，没有滂沱的雨，唯一有的只是那两道生死对峙的身影。数十米的天地间，两股杀气在凶猛的碰撞，滂沱的冷雨还未及地，便被碾碎成水雾，四下飘散。
萧唯吾反手握着梧刀，平举当胸，但是目光却始终不离鬼奴的那双手。
那是两只可怕的手，两年前，他便是葬身在那两只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鬼奴此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蓬头垢面，但却散着无比阴冷的气息，尤其是那两颗黑眼，此刻竟然变成红色，如血凝成，散着对于血液的饥渴凶光，他只有噬血杀人的时候，黑眼才会变红。
下一刻，鬼奴伸出了那双手，那双瘦骨嶙峋，却又无比遒劲的双手。
只见他右手五指分分合合，于波诡云谲间结成一道手印，一个耀眼的黑色太极图案便以那手印为中心，缓缓地出现。鬼奴没有打出，而是咬破左手食指，在黑太极上书写无名符篆，血走龙蛇，吞云吐雾。那黑太极猛地一震，瞬间胀大了许多，就连颜色也随之变成血色，然后被鬼奴轰然推了出去。
这看似复杂冗长的动作，其实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那血太极方出，便震碎了夜风！
萧唯吾惊骇，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血太极，却还是被那种凶戾的威势所震惊。当即便施展诛凡诀急急后退，但那血太极的速度更快，瞬间袭至眼前，他一退再退，背脊已然贴到了武场边缘那湿淋淋的墙壁上。
那血太极血光闪烁，逼得人满面刺痛，其上便承载着焚血古咒。
萧唯吾避无可避，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梧刀。
这一刻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体内的血脉喷张，梧刀忽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阵阵嗡鸣，就连刻在刀背上的烈焰图腾也在这一刻火光乍现，似乎要破刀而出，让那些喷张的血脉变得安静，变得无所畏惧。
萧唯吾握紧梧刀，然后紧紧蹬住墙壁，蓄势前冲，目光里充满了决然和坚定，向着血太极猛然攻去。
这一刻他人刀合一，宛如离弦利箭。
这根利箭以人为箭身，以刀为箭锋，就这么飞速的旋转着向前激射。与此同时，那镌刻在梧刀刀背上的烈焰图腾也光芒大盛，瞬间照亮了雨夜，竟似一道火雷划破夜穹，以迅雷之势猛然劈在了那迎面而来的血太极中心！
这一刹那，忽有漫天鬼哭之音，凄厉惨绝，让人毛骨悚然。
鬼奴顿时色变，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灵魂被贬在九幽受刑，正在无间地狱里遭受最为无情的摧残和炙烤。
鬼奴强作镇定，手印更加坚挺，那血太极顿时又强横了几分，在冷月之下泛着殷红可怖的血光。
萧唯吾见势，不由得把梧刀握的更紧了，然后用尽全力向前迈进！
霎时间伴随着漫天鬼哭大作，那梧刀的刀锋竟势如破竹穿透了血太极，钉入鬼奴苍老邪魅的身体里！
鬼奴倒飞了出去，红眼珠瞬间变成了黑色，那血太极也随之崩碎，破灭在雨中。
“你一直都在伪装蓄势，你也是仙道之人！”
鬼奴惊恐万分，那血太极上承载的是焚血古咒，而能打破这样的血太极，绝不是凡尘武道所能为，所以他觉得萧唯吾是仙道之人，只不过是一直在伪装蓄势而已，而目的便是为了使出那一刀。
那一刀，人刀合一。
那一刀，随鬼哭而起，伴鬼哭而落，似乎专为破解鬼道而生。
鬼奴倒在冷雨里，有些难以置信，一双瘦骨嶙峋的老掌死死按住胸口。
因为胸口那里，正插着梧刀。
萧唯吾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只是这尘世中的小小武林至尊而已，并不是传说中强大而神秘的修仙之人，他之所以能够击败鬼奴的鬼道术法，便是因为那一招随鬼哭而起，伴鬼哭而落的邪魅刀诀。
那刀诀，名为诛魂。
出自诛天诀二卷，专为杀戮灵魂而生。
鬼道向来以修魂为主，所以欲诛鬼，必先诛其魂。
而诛天二卷偏偏就是为杀戮灵魂而生，天生克制鬼道，所以便注定了鬼奴有此一败。
“你拔不出来的，那一刀穿透的可不仅仅是血肉，还有你的灵魂！”
鬼奴闻言，登时心如死灰，神情绝望至极。
他刚刚默运道法，想要将那刀锋逼出体内，但是那刀锋好像入肉生根了一般，任他如何用力，都不能将胸口的刀锋逼出分毫，反而越是用力，那刀锋便扎的越深，痛楚撕心裂肺，原来是插在灵魂之上。
他修的是鬼道法术，最强的便是灵魂，然而此刻让他陷入绝境的却也是灵魂。
鬼奴的神情不禁绝望，但是那双黑眼瞳里，却明显充斥着一丝狡黠。
“我虽然拔不出你的刀，但你也杀不了我，我魂坚魄固，早被道法淬炼的不入黄泉！”
“不入黄泉是吗？”
萧唯吾冷冷笑了笑，而随着他这一笑，雨夜里再次出现一股惊天杀意，穿透冷雨，震碎夜风。
然后一步步走向鬼奴，宛若死神走向引颈受戮的羔羊。
他来到鬼奴身前，缓缓抬起双手，十指分分合合间缠扣成一道浩然手印，顿时便有幽芒幻现，在指尖缭绕纷飞。而似乎是感应到了这手印的呼唤，插在鬼奴胸口的梧刀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然后刀背上的那些古老的烈焰图腾猛地破刀而出，化成天照烈焰带着炽烈的焰尾，从鬼奴体内迸发，熊熊燃烧起来。
顷刻之间，只见鬼奴的嘴里，眼里，耳里，鼻里……甚至每一根毛孔里，全部冒出火焰来！
那炽烈的焰尾瞬间照亮了雨夜，在肃杀的冷月下，泛起彻骨的森寒。
“啊啊啊……我也是被逼无奈，不然那位绝世仙杰会让我形神俱灭的……啊啊啊……”
鬼奴在冷雨里来回翻滚，风雨虽然大，却丝毫影响不了火势，
火起之前，他眼带狡黠，以为自己灵魂是不灭的。
火起之后，他满眼恐惧，才知道魂飞魄散的滋味。
他的哀嚎之声凄厉惨绝，由于嘴里全是火焰，使得话音格外扭曲，没有任何的辨识度。
但是萧唯吾却还是真真切切的听懂了，所以他收了手印，那天照烈焰瞬间又化成烈焰图腾，重新镌刻在梧刀的刀背，然后冷冷地看着鬼奴，问道：“你说如果你不向我出手，那位仙杰就会把你形神俱灭？”
鬼奴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萧唯吾眉头微皱，冷道：“你且细细说来，若有半个虚言假字，我必让你魂飞破散！”
鬼奴心生畏惧，只得细细道来：“我原名秦舟月，本是东胜仙州天荒不老城里的仙修，与那位仙杰也算是师出同门，只因昔年在不老阙里冒犯了仙杰，便被他以盖世神威毁了仙体，并以神鬼手段将我的仙魂抽离，禁制在这幅苍老衰败的肉体凡胎里，然后祭炼成鬼奴供镇国府驱使，以此来作为对我的惩戒。”
“只因那位仙杰太过强大，而我仙体已毁，为保仙魂不散，只好苟且偷生，供凡人驱使。”
“两年之前，那位仙杰自东胜仙州归来探母，也就是你被大乾皇朝敕封为唯吾独尊侯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知为何，公杰龙战和智杰龙渊突然对你起了杀心，但因你武学修为过于惊人，为了不节外生枝，便让我亲自去斩草除根。你虽然是武林神话，但是仙道面前，渺小的就如同蝼蚁，我虽然没了仙体，昔日绝世道法只剩一成，但是足够杀你。就在临行之际，却被那位绝世仙杰拦了下来，他随手传了我一套焚血古咒，并交代我无须痛下杀手，只要将那焚血古咒打入你体内即可。”
“那时我并不清楚他为何这么做，因为以他的狠辣绝决，绝对不可能给人留有余地。”
“但是当我真的把焚血古咒打入你体内，看到你的惨状之后，我才恍然明白了！”
“那位仙杰口衔龙玉降生，血脉天赋举世无双，在他眼里世人只是蝼蚁，蝼蚁尚且一脚踩死，但他眼里你连蝼蚁都不如，只是交代我用焚血古咒折磨你，直至身死，这显然是把你当成了卑贱的玩物！”
“这些话可能会让你很不舒服，但我无意冒犯，因为事实如此。”
这个世上大概是没有人喜欢被“蝼蚁”以及“卑贱的玩物”这种字眼来形容的，所以在提到这些字眼之后，鬼奴赶忙澄清了一下，生怕这种字眼会激怒眼前的这位少年武林至尊，从而再放出那团火焰来。
那团火焰太过恐怖，竟可以焚烧血肉，炼化仙魂！
而他仙体已毁，只剩仙魂，一旦仙魂被炼化，那他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所以此刻鬼奴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冷雨里，不敢抬眼往上看。
只是萧唯吾并不愤怒，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当年在南曦山下的落阳草堂里，他就曾听过那位神秘的黑衣中年男子说过同样的话。
而且萧唯吾也并不觉得这话是种侮辱，因为与那位口衔龙玉降生的绝世仙杰相比，自己确就是蝼蚁，甚至连蝼蚁都不如，就像鬼奴说的那样，蝼蚁尚且一脚踩死，而他连让仙杰一脚踩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有些诧异，原本以为当年的凄惨遭遇只是镇国府和鬼奴而已，却没想到却是那位仙杰的杰作。
“当年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对你下手，不然那位仙杰会让我形神俱灭的，修仙本就是一步一登天，而我仙体已毁，修仙就更加艰难了，念在我修为不易，可不可以放我一条生路，我必终生奉你为主！”
“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不该对西门吹寒出手，在他胸前留下五个血洞！”
萧唯吾话音冷漠，如同死神的宣判，然后十指分分合合，再次缠扣成那道浩然手印，伴随着幽芒幻现在指尖缭绕纷飞，镌刻在梧刀刀背上的天照烈焰再次破刀而出，带着炽烈的焰尾，再次在鬼奴体内迸发。
那烈焰图腾绚丽绽放，纵使风急雨大，也不改火势！
这次鬼奴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焚成了飞灰，被凛冽的秋风带走，被滂沱的冷雨冲刷。
许久以后，萧唯吾收回手印，那天照烈焰又瞬间化成烈焰图腾重新镌刻在了梧刀的刀背上。
没有了火光的照亮，天地间又陷入了凄冷的黑暗，只有那一轮冷月，还在冷照着人间。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个小小的东西顶在脚上。
萧唯吾低头看了看，这一看，他便怔在了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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