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章 葡萄夜话

　　傍晚时分，夕阳将退未退，几朵荷开菡萏，浮在映着金红的池塘似摇未摇。徐徐晚风，通进疏影斑驳的葡萄棚，两把老酸枝木椅，便成了纳凉夜话的好地。

　　方玩世枕着后脑，翘着二郎腿，数着头顶挂下的一颗一颗玉绿葡萄，他有一肚子感慨要发。终于决定摘下一颗来，放在袖子上擦了擦。

　　“真可怕，饭菜里做文章，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真不觉得是最温和老实的二夫人做的，够狠，长年累月，杀人于无形。哎，别抢我葡萄！”

　　“洗净了再吃。”莫嚣没收玩世手里的葡萄，交给棚外侍立的小仆，回头说道，“绵里藏针，有时候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偏偏是他。一念之差，天上地下。”

　　“这会儿，我真明白什么叫做后院起火。要是李州牧其他七个夫人都像二夫人这样，多了八顶绿帽子不说，够他足足死八次了。”

　　“多情反被多情累。李州牧后院葱茏，图一时色快，做不到心专。雨露不均，难免有红杏出墙。池鱼林木之殃，也是自讨苦吃。”妻妾成群并非好事，若得一人真心相待，便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小侯爷此言差矣。”棚外有人拱手弓立。

　　二人齐齐望去，是鬓发斑白的冯府医，垂眉道。

　　“老朽并非有意窃听，无意叨扰，望请见谅。只是方才路过，偶闻小侯爷金口玉言，心中唏嘘，为州牧不平，是以斗胆执言。”

　　“冯医师敢言，知我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请讲。”

　　“万谢侯爷。”冯医师恭谨作礼，道，“李州牧并非浪荡子多情种，人前花哨而已。州牧于老朽与孙女有恩，十几年前我遭同行陷害，医馆倒闭，若不是李州牧收留，恐怕我和俏俏已经冻死街头。李州牧对俏俏百般照顾，嘘寒问暖，当得起称职的丈夫。张著与二夫人勾结私通，是二人贪心不足。何况青州治下风调雨顺，李州牧功绩斐然，小侯爷大可明察。”

　　莫嚣点头，道：“可以见得，李州牧能力卓越，牧青州有功。我大启向来量才录用，不过分问责官员私事。”

　　冯医师道恩退下，棚里又剩二人，小仆将洗净的一颗葡萄递来，莫嚣喂进玩世的嘴巴，玩世嚼巴两下没了，得寸进尺地问：“怎么不多洗几颗？葡萄挺甜的。”

　　莫嚣把玩世头顶那串摘下，交给小仆，小声吩咐他少洗几颗。这么一大串吃进去得起几次夜。

　　“敛之，你刚刚怎么不跟府医说真话？”方玩世听得明白，莫嚣挺瞧不起这个李州牧，却顺着府医夸他。

　　莫嚣勾起一边的嘴角：“嗯？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但能力是一回事，品行是一回事，你就看不惯李州牧三妻四妾那样儿，却一个字也不提与我说的论断，光哄那个老府医了，我怎么才发现你这堂堂小侯爷还尊老。”

　　“哈哈哈，多说无益，人们只愿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

　　方玩世想了片刻，点点头，却皱起眉头说：“可我觉得如果今日跪在地上的是他孙女，他还能斗着胆子跟你夸大李州牧的好？我倒觉得，事情明摆着由不得不信，只不过府医心存侥幸，反正没让他撞上糟心事，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有趣。不过感情总比理智慢半拍。你呢？是不是也这样？”他自己呢，感情的事情会不会不那么理智，还是说，他没经历过感情的事。

　　方玩世不知道人家莫嚣拐了弯，照着话头说下去：“我不会是府医，被同行陷害，寄人篱下，赔进自己的孙女，不可能。”

　　“……哈，积点口德。”

　　……

　　不知不觉，聊了些许时辰。均起了朦胧睡意，各自回屋。

　　没想到与莫小侯爷聊得还挺开心，他与自己真不端王家的架子，也没有贵胄子弟的陋习。可到现在这个亲和的小侯爷还没来给他掖被子。

　　方玩世想说服自己不要在意，明天起来再问不迟。再说小事有什么好在意的。闭眼片刻。

　　往日睡前他总会来的，今天跟他聊得晚了就胆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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