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章 为卿沾得阳春水
方玩世将莫嚣扶到自己房间，让他伏在桌上，自己从药箱拿出一小瓶药酒，解下半片衣服，胳膊上好大一块淤青，都替他觉着疼。如果不是莫嚣替他挡住，他内功又差，或许马蹄要走的就是他半条命。尽可能小心得替他上药，莫嚣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疼就忍着。”方玩世擦完药，替他拢好衣服，见他出了一头的汗。
莫嚣却不敢对视这双汪水的眼睛，微微偏头，不自觉拿了一个小茶盏把玩，道：“还好，好在这匹马没有踹得太用力。”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不过马怎么就受惊了？”
“它是宫明堂的云妖，它认得我，所以及时刹住。”畜生比人看得清人心，他时常喂它新鲜草料，有时候会对它说会儿话。方玩世收拾好药箱，往榻上一倒，枕着胳膊，小声道，“宫明堂竟然在青州。”无妨，反正莫敛之会保护他的，他可是莫小侯爷的朋友。
“嗯？”莫嚣隐约察觉一丝微妙，似乎之前那小偷与惊马不是一个巧合，问道：“那云妖性子如何？”
“怕生，黏人，受到惊吓会发疯，不过是匹好马。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没什么。”莫嚣望着榻上的玩世，若有所思地说，“诶，似乎跟你很像。”
“哼。”
方玩世躺了会儿，想到今天出门的愿望，虽然被一连串的事情打断，可无论如何想要实现，不打招呼起身就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
玩世回头，对上莫嚣关切的眼神，他捂着自己的右臂站了起来，又想起他拼命保护自己的模样，不好抛冷面，心一热就说道：“去庖房烧碗面。”话既出口，才倏得感到害羞，回过头望着自己脚尖，小声道，“长寿面。”
玩世声音虽然小，莫嚣还是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原来如此，今日是他的生辰，难怪到处找面馆，是想给自己叫一碗长寿面。想起今天的日子，多问一句：“四月半的生日？”
方玩世忽然皱起眉，眼里生出许多苦涩，一跺脚说道：“半月的日子怎么了？”又噤声离开。连他也觉得不详吗？就因为宫家说他不详，每年的生辰都无法正大光明地过，每年都只有娘亲手做的一碗长寿面，有时候明嫣姐会来，如今他只有一个人，自己的生辰，只想吃碗长寿面，偷偷摸摸地也行，可惜被莫嚣撞破，那堂堂正正的吃，又怎么了，不可以吗？
身后渐近一阵脚步，两三步跨到身前拦住，莫嚣一脸歉意，好像他做错了什么，匆忙解释：“我没有取笑你，我只是想记住你的生辰，嗯，只是，呃，你会下面吗？”很是爽健地一笑，略微带着讨好。
“不会。”方玩世冷声绕过去，却在庖房门口停下脚步，对傻站在原地的莫嚣抬颐示意，“愣着作甚，过来教我。”
莫嚣屁颠颠跑过去，然后摸摸脑袋说：“我也不太会，不过可以现学！”
方玩世鼓着嘴哼气表示默许，自从和鱼打了一架他对庖房充满着不自信和恐惧。
两个大男人在庖房里如同遭遇捕猎的小兽，慌不择路的在林子里穿梭，捣鼓了大半天，在半生不熟、老到发胀、太咸太淡，各种典型的失败案例中出现一碗还算像样的。
方玩世取了两双筷子，看看莫嚣，看看面。
热腾腾的长寿面，粗细不匀，煮老了的荷包蛋，只有白的绿的葱花切得匀称。他做的面一看就知道远没有鱼来得美味。方玩世使劲嗅了一口，眼眶似乎被热气熏得红了。装作不经意地看见正在刷锅的莫嚣，他受了伤，硬说自己的手还能动，帮他烧了一碗长寿面。有谁会愿意不顾自己帮他做这做那呢，虽然是朋友，可哪有毫无目的的好意……
方玩世不再想下去，他开始有一丝丝贪恋不知何时突如其来的，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吸溜了一口，面揉得很有韧劲，好长一根。
站起身子，夹住面条下端，点评道：“这碗味道还行，就是粗细不匀，形状失败。不过也太长了。”长长的面条在眼前晃啊晃，玩世的眼珠跟着转啊转，转到最后斗眼，歪着下巴一口咬上。
莫嚣愣了愣，轻轻笑起来：“长寿面，当然越长越好。小心别烫着。”
方玩世毫无形象的嘬嘴吸溜，那长长的面盘在碗里一下一下的搅和，溅出些汤汁。双靥被熏得胭红，唇边沾着点点痕迹，像只偷食痛嚼的花猫。
莫嚣鬼使神差地执起筷子挑夹下端的长寿面，然后送进自己嘴里，距离很快缩小。他看见方玩世愣住，瞪着大而明亮的右眼，忽而一眨，长长的睫刷下，心被挠得一痒，顺着仅剩的面条移去，下一瞬，两张唇让一根长寿面合在一起。
轻促一碰，柔软得让人舍不得松口，再一秒，仿佛能听到长寿面咬断的细微声响。方玩世向后移开，唇上还遗留着莫嚣的温度，迅速擦去，后退警惕道：“你干什么？”
“你说太长，我只是帮你咬断，一不小心吸快了。”莫嚣好似被浇了盆冷水，却把这种心情压下。捂上自己的胳膊，又轻松说道，“我的手受了伤，没力气，所以……”
“哼，没力气？那你是怎么烧面的？这么大一个锅比筷子要轻？”方玩世端起这碗面，喝了一口汤，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上次没吃到鱼，这次还是想尝一尝自己做的，给你吧，只要你不嫌是我吃过的。”
莫嚣面前推来那半碗面，还有只咬了一口的荷包蛋。抬头，方玩世已经转身出门。低头，看着这碗面，想笑，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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