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愚人节

　　接下来几天他又开始构思一封总结性发言，之前写的信实在是太没水准了，他必须想办法弥补一点。而且他想要解释自己南下原因，只是希望对方快乐一点，希望两人能回到曾经的好友关系。只是快写好准备点发送了，却忽然收到董发来的信息：

　　“如果还在梧州的话，就见面吧。如不在，就算了。”

　　……

　　正打算着近期发完邮件就离开深圳去海南旅游，然后再回北京的原伟民，一时间有些失措。不知董究竟是想和好，还是仅仅想见一面？似乎后者可能性大一点。但是董明杰发信息这天，新闻报导说北京离奇的下了一场雪。按说这个季节，都3月底了北京是不会下雪的，这样一场奇迹般的雪花似乎预示着什么，所以前者可能性也不小。

　　纠结中的他转念一想，此刻天色已晚，去梧州也来不及，对方如果确定自己不在梧州肯定不会再同意见面，但她看到此信后，说不定会原谅自己呢？再说信已写好不发出去实在难受，毕竟此文还是有些意义的，等发完信明天一早再去梧州好了。于是趁着半夜董明杰睡觉，将邮件稍微修改一番，点了发送。

　　邮件的内容，大约是讲自己通过近几日南下的游历，身心彻底回归了儿时的纯净状态，希望两人关系也能回归到这种简单形态。不过显然这种想法本身就有点煽情，所以他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而且容易使对方误会，使得两人关系更加凌乱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简单收拾几件行囊，踏上了前往梧州的客车。路上看着□□里一直在线的董，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最近的行踪。傍晚时分当他赶到梧州，第一时间就打开手机□□，给明杰发去信息聊天。因为做贼心虚，又想制造轻松愉悦的氛围，使得他讲话有些不着调，连对方很不喜欢的称呼用词“您”都给用上了，令人感觉很不舒服。讲了几句玩笑话，却总感觉有些突兀，以至于董明杰终于有些生气地说：“算了，我看还是别见了。”

　　“您说什么？那什么时候见面？”

　　“您没看懂中文？我说，够了，不见了。”

　　发完此消息后，董明杰就很绝情地下了线，留下原伟民一人，心情阴郁地找着旅社。他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而且做错了什么。眼前的路一片坎坷，必须想办法补救。这次不能再乱跑了，否则怕是再没机会见到董了。不过眼下需要先组织语言，解释一番才行。董明杰之所以取消见面，很有可能跟他之前发送的邮件有关，因为这封信写于对方毫无音讯之时，他是建立在朋友关系上写的，可能会使对方误会他尊严至上，或者打算放弃这段恋情。于是找好旅社后的他，很快找到一家网吧，将一条又一条解释信息发送了出去。而他的收获，则是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被对方拉入了黑名单。

　　那一刹那他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可他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再轻易离开梧州了，于是通过中介，找了一间每月房租为50块钱的茅草屋住着，并且买了个电热锅，每天主食靠煮面条度日。

　　信息不能再发，他只好继续苦苦搜罗着文字，通过邮件解释对方可能误会的地方，或者深情告白，直至几天时光过去，对方依旧没什么回应，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罗嗦了，这才打住。不过在清明节这天，董明杰忽然将□□个性签名改为了“清明时节雨纷纷，买把雨伞来防身”。他记得在08年雪灾前那会，曾经问董说：“太原的雪，是不是已经下到了，需要打伞的程度？”而她则简单回复说：“下就下吧，我从来不打伞。”这使得他在之后一年时间，总是冒雨走在街上，企图领会下雨天不打伞有何含义。如今看到她的签名，自己似乎领悟了一点，这是两人间关系进展的体现。可是清明节打伞又有何含义呢？

　　偶会他也会想：董是不是故意在愚人节这天将自己拉黑，只为听一听自己的解释情语？不过能被爱人这样小小地愚弄一番，也不失为情侣间一个很重要的纪念吧。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误会，自己是决不可能讲出那些缠绵情话的。也正是因为那些情话，他才感觉自己清冷禁锢的内心，有了一丝裂痕，生活开始变得感性火热起来。

　　没能见到对方，他只好又赶到深圳，将深圳的房子给退掉，并提回了剩余的行李。房东几天前以为他不住了，便将他的行李箱给收了起来，并把他的工作资料光盘给扔掉了。这下彻底没了工作资料，想要从事设计工作怕是更难了。他心中暗想，临走前应该给房东打个招呼的，可他也没想到会在梧州待那么久。

　　没有了事业的羁绊，他开始安静的过着游山玩雨的日子。梅雨时节的梧州，几乎天天下雨，一根根雨丝，像是情丝一般，映衬着他内心的落寞。偶尔他会发个邮件给董，讲述一些南下的见闻。

　　转眼间已是半月有余，董依然没有要联系他的迹象，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他只好继续安静地等。直至23号那天，他上网登录□□时，忽然发现系统弹出消息说：自己□□的上次登录地点，居然是在广西柳州。这让他很是疑惑：自己的□□难道被盗了？

　　直到晚上时他才想明白：柳州是董的家乡，去年年底她要过自己的邮箱帐号密码！当时自己给的就是□□邮箱，还邀请她来看自己空间私密日志，不过董却没答应。那么这次董提醒自己她身在柳州，又是为何？难道跟自己昨天发送的邮件有关？回想起这最近几天，也就只发送过一封邮件了。于是他仔细查看这封邮件，发现其中一段话还真有些意义：

　　“此次南下与事业无关，只为心灵。因为如果考虑高难度工种的话，就要分神耗费大量精力脑力以及承受工作压力世俗想法思维等，不能安静地赎罪及净化心灵。我不想这样。人的精力有限，需要珍惜，投注在最有意义的事情上。”

　　信中除了这段话以外，其余文字则基本都是些闲聊问候之语，无甚涵义。而这段话所表达的意思，大约是与董内心所期盼的相符合了，所以董才会给自己指出下一步走向。

　　柳州是一座比梧州繁华许多的都市，工作机会应该会多一些，而且又是董的家乡，她肯定是希望两人在这里见面了！可这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前往柳州，在一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生活，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对方，令他分外难过。

　　也许对方是希望两人在夏季见面呢？因为自己曾在《斯芬克斯》一文中写到：“我们依据无限的阳光的运动来估测时间，别人，则利用口袋里的小小器具来查看时间。所以请告诉我，我们如何能同时同地相聚？”而狮身人面像的铭文中有一段话是说：“苛鲁斯在夏至前60天沿着弯曲的河道行走，那么他在夏至这一天，将会与另一个自己相聚。”仔细一算，现在刚好是夏至前60天，所以说，两人最晚相见的日子，必然是在夏至以前。怀着这样的信念，他立刻给董发去两封邮件，来报告自己已收到她身在柳州的信息：

　　“4月23日-晚上9:36

　　我忽然有个预感。

　　我会见到你。

　　4月23日-晚上10:50

　　其实，忘了告诉你，到梧州以来，很多次我都看到了北斗⑦星，可就是找不见北极星在哪。很小的时候一样，总也找不到北极星。只有在夏季才能看清。可北斗七星就是能很准确地指向北极星之所在。所以，我想，我迟早会见到你，一定能看到你。即使你沉默。只是可能会多耗费一些资金而已。没关系钱乃身外之物。反正赶在回北京以前是要把之前一年积攒的所有除了你以外的基础抵消掉。”

　　不过他还是不愿相信对方要等夏至才肯在柳州见面，毕竟等待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所以在第二天晚上，他又发送邮件告诉对方：“我已经开始每天中午时分在四恩寺下看书。”从这一天开始，他每天中午都要在住处附近的四恩寺门口闲逛一圈，希望能看到董明杰身影。然而一周的等待过去了，董依旧音讯杳无。他知道自己只能选择前往柳州了，郁闷的他，只好踏上了前往柳州的客车。

　　来到柳州后，他很快找到一间出租房，每月房租220，差点就250了。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老旧楼房，另外一间住的二房东平时不在家所以还是挺划算的，一个人住这么大间房，不足之处就是蟑螂多了点。

　　柳州的螺蛳粉在广西相当有名，他所住的柳北区跃进路刚好有一家老字号凤张米粉店，于是他经常过来这家吃螺蛳粉。一段日子下来，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瘦了很多，因为螺蛳粉除了名字以外，食材基本全是素食。

　　柳州的工作并不比梧州好找，首先他找了几家广告公司，不过都没应聘上。还好在资金快要用完时，终于在住处附近找到一家四星级酒店的行李生职位，侥幸应聘成功，每月能领700多块工资。而此时已经是5月下旬的端午节了，这使得他不禁想起，自己家族从前就是做粽子生意的，方圆数里都相当有名，而且家中众人相处融洽和睦，堪称当地表率，被省长阎锡山赐予“父子兄弟”的牌匾，可惜后来因为抗日战争而家道中落。

　　如今自己身在柳州，是否就是在通过一种更高级的形式，来继承发扬自己的家族传统呢？因为粽子本就是南方产物，代表希望的绿叶将本属水性的米粒包裹，使它们与蒸汽水乳交融，回归自我。而自己所正做的，就是在追求南方水乡一位水灵的姑娘，似乎有那么点象征含义。

　　幻想是人类最伟大的财富，纪伯伦曾在《幻想女王》一文中说：“谁不在梦幻的舞台上度日，谁就是岁月的奴隶。”原伟民认为，自己的幻想方式，足以令生活变得梦幻多彩起来。

　　因为对于董的了解近乎于零，他没事总喜欢逛一逛董朋友的空间，根据她与朋友之间互动的只言片语，来猜测董明杰的思想性格。而与董交往密切的朋友们，性格气质各异，使得他心目中董的形象，也变为多个不同气质的女子，仿若拥有了一个后宫一般。人们传统观念中专一与多情的矛盾，在这里似乎得到了另类的解决。

　　他所上班的酒店，名为京都宾馆，里面很多房间以京城著名地点命名，倒也有些意思。只是入职还要办理健康证，他最讨厌打针了，而且还要买皮鞋，害他逛半天街才找到一双售价10块的便宜鞋子。最郁闷的是赶试用期结束以前，还得上交户口本以及什么计划生育证，要知道他大学毕业后户口也没回迁，根本就没得户口本，计划生育证明更是无从谈起。他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身在柳州，所以很有可能，试用期结束后他将遭到解雇。

　　在找到工作以前，他每隔一两天都会发个邮件给董，讲些缠绵深情的话语，当然，所有敏感词汇都采用白色文字表述，这样就会与背景同色，不用鼠标框选的话是看不到文字的，而且他相信董肯定能看到，因为这招就是他从董空间里学来的，或者干脆将邮件发送给自己，反正对方也知道密码。但是在找到工作后，他发现资金不够用，而且上班实在太累，于是邮件也少了许多。直到6月6号那天，想着是个吉利日子，才破费上网，发来一封行文很长的邮件：

　　“那个，董，亲爱的。。

　　亲爱的你最近过得还好吗？都在忙些什么？想些什么东西？

　　我这里还行，刚下班，最近有点忙，都没空也没精力上网的。一下班就躺床上呼呼大睡。。不过就先这么过着吧。我换号了现在，13x-573x-7325。恩还挺好记的。这里上班每天八小时，两人轮班，不过抽空得听师父讲述工作内容技巧什么的，汗。

　　工作流程是这样的：大门口站军姿半小时，给客人开开车门鞠鞠躬，然后给客人以及宾馆内部搬运行李货物半小时，以及送包裹信函，文件报纸之类，再站军姿再搬行李……

　　每天早上过来后，大约7点半多一点，还要给宾馆升旗。总共有3面旗帜：中间那一面，是一片大红色，镶嵌着5颗星星。我们宾馆是4星级的，中间那一颗代表北京，然后这4颗星就代表京都，时刻围绕团结在党周围。。。就象指北勺内的温暖一般。而这也就是我的职业了--在京都上班:）还有一面，是我们的店旗：在一座金字塔前方，由水汽联结而成的一条通往天空的彩虹飘带。再有一面，是我们的吉祥物旗：两个向日葵娃娃，圆圆和满满，他们幸福地奔向一起。

　　我们宾馆大门里面还有个自动玻璃门，一扇门张贴着圆圆，一扇门贴着满满。当两扇门自动闭合的时候，圆圆和满满就结合在一起，我站在门口见他们即将手牵着手，心中就感觉特温暖，并且充满了力量，再苦再累也不会有怨言。

　　我想你家应该住在河西一带吧，不然，怎么酒店大厅的狮子奇石，一直面朝西方？或许是因为广西属于西部的缘故。哦还没跟你提起过呢，在我们宾馆进门一对面，有一头特雄伟壮丽的石狮子，天然的。听人说是从红水河里捞出来的彩陶石，价值连城。加上底座一人多高，其形状如同一头雄狮在登高望远。我还没有为它起好名字呢，起好了告诉你。

　　我过两天休息，不知道该做什么，逛街吧还是。。

　　恩我住在京都附近，跃进路东一巷，属于柳北区了，刚开始不知道。具体地址是跃进路东一巷119号一栋4楼左边那间房。。公安处南边一点，柳建下面。。不大好找。。郁闷。你最近忙不？有没有时间过来转转？顺便看看我？

　　我记得，初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既美丽，又聪慧的女子，内心充满了光明和爱心，对待朋友热情而又大方，你是上帝对人类的恩宠，才造就了你来恩泽与你有缘之人。你由内而外所散发的美丽让我彻底为之折服，甘愿为你将自己的灵魂以及余生奉献。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奉献什么，可是现在，当我全身心的投入对你的追慕中，却很自私地恨不得永远将你囚禁在我的爱巢里，我恨不得。。。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你。。这3个月以来我身心所受的煎熬，你用一生的时间都不足够安抚，你必须生生世世都做我爱的奴隶。可不可以，快点出现在我面前。。好吗？我耐心地等。。。

　　亲爱的。。。能不能告诉我，该用什么称呼，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炽热情意？我，真的真的很需要你。。而且，那个，我脚痛腿痛腰痛背痛肩膀痛脖子痛头痛全身都痛，怎么办？以前从未受过这苦。。不是站军姿就是搬东西！还一大堆工作程序培训，我快疯掉。亲爱的，亲爱的。。。

　　思念已经紧紧将我缠绕。。。我快不能呼吸。。。

　　没有情人的亲吻，他不会离去！！！

　　我真的，真的会用一生的努力来营造属于你我的幸福和未来…难道你不明白…”

　　当然，这封信里所有的敏感词汇，都是采用白色文字来表述，不框选的话绝对看不到。此时的他发现，体力活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工资又少，虽然省点脑力，可下班后也没体力去享受那种轻松惬意了。而且宾馆的12周年店庆马上就要到了，酒店新装修了几层楼还要庆祝，所以决定举行升旗仪式。作为升旗仪仗队的行李员，每天还要被迫忙着军训，可怜了他那双脆弱不堪的10元鞋子。

　　不过在6月21号，太阳光直射北回归线那天，他还是请了假，来到城区的柳候公园站点，因为他觉得这里是个见面的好地方。柳候公园是为纪念柳宗元而设，而柳宗元跟自己又是同乡，人称柳河东，两人的第二家乡都是柳州，于是倍有惺惺相惜之感。站于柳宗元古雕刻塑像下的他，足足等了一整天，可惜，没等到人…

　　他开始打算放弃了：夏至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也是自己的极限，可对方却一点回应也没有，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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