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Part 3
[山西省人民医院]
命，可以守住，但是同样也可以溜走。
车子停在了医院急诊科门外不远的人行台上，那位医生装腔作势一般说是去寻找老朋友过来帮忙，然后不见人影，司机师傅也下车一旁抽着烟，林旭东让母亲一人守着林道山，然后自己打开车门跑出‘救护车’前往急救科找大夫。
‘你好，有人需要急救’，‘大夫，有人需要急救’林旭东在门口慌乱的拦住一位正在和病人家属交谈走过的医生。
‘不好意思你对他们说’那医生指了下大厅内的服务窗口，然后林旭东立马往那里跑去。
‘你好，门外有位病人需要急救，脑出血’他跑过去对着那里的两位急救科值班护士说道。
‘不好意思，你稍等，我打个电话’一位值班护士拿起电话开始联系。
‘……’
‘哦，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急救科没有床位了，暂时没办法急救’
‘怎么可能，急救科没床位’
‘是的，请您等待下，我们正在联系和沟通，看能不能挤出一张床位’
‘你们尽快，病人真的不能在耽误了’
‘……’正在林旭东和那两位值班护士焦急解释的时候，一位医生正好从林旭东身旁走过，然后被林旭东的样子所吸引。
‘怎么回事？’他问道那两名值班的护士，然后护士把林旭东的情况告诉了那名医生。
‘哦，病人在那里，我去看下’
林旭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领着他朝着门外的‘救护车’走去。
那名年轻的医生俯身钻到车内，用手测了一下林道山的脖劲，然后翻看了下他的瞳孔，下车对着林旭东说。
‘他是你’
‘我爸’
‘他情况不是很好，我会尽快的联系院长争取为病人找到一张床位，我姓李，你们先稍等，好吧’
‘谢谢’‘谢谢你了医生’
‘……’
说罢李医生朝着急诊科走去，边走边拿出电话联系。林旭东看着他离去，然后钻进了车内，把林母替换了下来。车内的空气因为长时间的不流通加上林道山身上浸满汗渍的衣服散发出的臭味，让人闻到后会不尽呕吐，林旭东把车门缝隙拉大，然后把身子正对着急诊科方向，随时准备着在医生出来后第一时间接过去。
四点。在林旭东已经焦急到崩溃的边缘，要下车从新寻找医生的时候，终于从急诊科的大厅内出来两三个穿着急救服的护士，她们问过林旭东的情况，然后一行人帮着把林道山从车上架了下来，朝着急救室推去。
‘病人家属可以出去了，你们在外边等候有什么事情我们会通知你们’
‘不是进行手术吗？’林旭东说道。
‘进行手术之前也得先做一番检查，得先知道病人能否承受这次手术’门被护士们关住，林母在门边寸步不离的守候。
‘不知道你爸他能不能挺过去’林母伤心的说着。
‘……’他会吗？他那么倔强，对待于自己的生命，他难道会轻易的放弃吗？会的，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成功的活下来。林旭东透过急救室门上不大的一块窗户缝努力的想看到父亲的情形。
急救室旁边的综合办公室内出来了一位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医生，看着守在门外的林旭东他们说道。
‘谁是林道山的家属，请跟我过来一下’
‘我们，我’
‘你们家谁做主，请过来一下’
‘妈’林旭东看了一下自己的母亲，稍作犹豫。
‘去吧’
林旭东赶紧小跑过去，追着那位男医生进了那间办公室。
‘林道山，58岁，有高血压病史，无传染病，身体其它状况优良’‘患病到现在47个小时，期间靠药物维持治疗’‘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医生短暂的暂停，手中停止翻阅病例和新出的检验报告。
‘你说吧，没事？’林旭东接话。
‘这么说吧，手术还有最后一丝希望，但是不手术，只多一个小时可以活’
‘那手术有百分之多少把握’
‘……’医生看向林旭东，想要纠正什么，但是最后又走到了另一个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瞳孔还没有空散，再晚一个小时，脑疝一经行成，手术也无力回天，你们考虑下，作为医生尊重你们的选择，如果手术，请尽快找我，我们好进行手术协议书签署，让你爸尽快的手术’
‘……等下’
林旭东已经跑出去和母亲说了刚才医生的话，两人不假思索的同意手术，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最后一丝希望难道不把握住吗？
从新找到医生，然后在另一间类似会议室内的房间，在手术协议书左下角林旭东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理发师为父亲剃光了头发，护士为父亲换上特殊的病衣，期间他的双眼依旧禁闭。
[手术]
手术室外不大的空间内，靠墙只摆放了一排座椅，原来的病床被护士换掉扔在门外，接送进去的手术人员没有让林旭东帮一点忙，他们戴着口罩只字不提，宽阔的贴有手术室三个大字的玻璃幕门慢慢合闭，顶部中央悬挂的手术执行灯也亮了起来。一切都归于平静，只剩下手术室外一侧靠墙的座椅上林母失声的哭泣。
时间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从下午八点五十许到凌晨接近一点，手术室房门一直紧闭，手术执行灯一刻不停的闪着。林旭东和他的母亲都没有下去吃饭，两人就这么守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会有人出来的那一刻。
灯灭，门开，最先出来的是哪位执行手术任务的医生，接着是几位手术人员推着车慢慢的出来。
‘医生，我父亲怎么样？’林旭东冲了上去，看着头上裹满纱布的父亲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焦急的问道。
那名负责给林道山手术的男医生摘下口罩，神色木然地摇头。
‘我们尽力了’
‘不’
空气内散布的氧气仿佛一下子被吸干，只剩下热闷的二氧化碳，时间流转的速度被迫变慢，然后……
‘不，几率，不，你是不是说手术可以挽救他的吗？’
边上的林母再听到医生话后眼睛泛白，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倒去。
‘唉，阿姨，阿姨’一名穿着手术服的护士第一个看见然后俯身去扶她。
‘妈……妈’声音巨大，要穿过整个楼层。
[林旭微]
电话已经拨了第三遍，终于在手机一声震动后，被那边人接通。
‘干什么’‘大半夜的凌晨三点打什么电话？’
电话那头传出被惊扰后的不满和初醒时模糊不清的回应。
‘爸不行了’
林旭东说出这简单的几个字，然后目光看向身侧躺在急诊科病床上的母亲。
‘爸不行了’‘……’
那边传来有东西掉了的声音，然后是猛一声质问。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脑出血，已经做过手术但是没能挽留住他的生命’
‘……’
‘你明天就抓紧过来吧，我和妈妈在太原省人民医院’‘让姐夫开车来’
‘那咱妈的身体怎么样，她还好吧’终于开始清醒的说话。
林旭东一只手握着母亲的手掌，看着自己周围仿佛已经很熟悉的急诊科静脉诊疗室，这间放了八张床的点滴房，六张已经被人占满，五人正在呼呼的熟睡，除了临床那个输血的中年男人。
‘她很好我也很好，你过来再说吧’
‘好，’
电话被林旭东忍不住的挂断，然后随即便传出提示电量过低的声音，接着屏幕一闪变白关机。
林旭东从身上摸了半天终于在内衣口袋内找到手机充电器，往一侧墙上的插座上插去，却因为劳累视野模糊不小心碰到了呼叫按钮。
‘你好，十六号病床，有什么事情’那里的小喇叭中随即传出值班护士的声音。
‘哦，我妈的CT结果出来了没有’林旭东找了一个还算正规的理由。
‘好的，我帮你看下’短暂的停顿然后再次回应。
‘出来了，你过来取一下吧’
‘好’
林旭东把手机掩在母亲的枕头边上，然后又看了下自己母亲的点滴状态，帮她调整了下头部的姿势，便独身往急诊科的值班室走去。从值班室护士那里拿出母亲凌晨一点多拍的CT结果，然后往急诊科内科办公室走去。
那个位于走廊中断的急诊区内科办公室内，一位女大夫正看着一张CT，眉头微皱。
‘刚才通过血液化验单和心电图已经知道，她有严重的贫血，心脏倒是没什么问题，现在CT结果显示大脑供血不足’‘她的晕厥是供血不足有关系’
‘那需要怎么治疗’林旭东已经没有耐心坐下等她细说，他还担心昏睡中打着点滴的母亲还有十三楼躺在ICU内苟延残喘随时咽气的父亲。
‘我给你开些药，在这里先打两天的点滴看看再说’那位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林旭东因为疲惫而憔悴的面容和熬夜后通红的双眼。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林旭东没有过多的话语，拿起医生开的处方，支身往划价处而去。
划完价又取回药，然后回到母亲所在的静脉诊疗室，还好，挂着的点滴流畅的滴着，他又从包内拿了保温瓶去热水供应点取了热水，回来把热水瓶放在母亲床边，然后又一人出去急诊科大门往正西的医院综合大楼走去，他，还想守一会自己的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一人，半夜，身处陌生城市的医院广场，西头住院部躺着自己的父亲，东头急诊科躺着自己的母亲。一人即将永久的离去，一人继续着昏睡不醒，林旭东一个人，强忍着心碎般伤心和肢解般劳累，扛着三天没有休息的身体，从东头一步一步的朝西而去。
沉浸熟睡中的太原城没有因为林旭东此时的狼狈而清醒，它不怜悯也不嘲笑，它不给予也不索要，它不体谅也不究责；它只会顺从你的心绪，你伤心它流泪，你兴奋它出彩，你忧郁它沉闷；它感受到了医院广场上徒步慢走的他，忧郁并伤痛，所以一样的开始沉闷和悲切，最后，他和它都留下了眼泪。
夜晚街角刮来了寒风，衬衣纽扣躲闪的让开一个口子，头发三五成群般攒动，嘴角干裂流血。进了大厅，寒风只剩下呼呼声，它们极度的表示着不满，诉说着为你而来你却躲闪开来。电梯口那座手术专用梯也已经沉闷上锁。一层到十三层的距离，短短的18秒钟，中间毫无停顿。
电梯口躺满了守夜的家属，他们为了把便宜的住宿费省来当作ICU内昂贵的监护费而强占着这里的位置。林旭东小心翼翼的从一位肥胖的中年妇女身上跨过，然后往安静的病房区走去，护士站内的一名女护士看见有人过来，抬头看了一下林旭东，稍微好奇却不以为意。
ICU的大门禁闭，不大一丁点的窗口也被帘子掩盖，认真听可以听见里面呼吸机的声音。
‘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进不去’林旭东内心中另一个声音在责骂着他。
‘走吧，还有自己的母亲在等着你呢’
‘是不是感觉有愧与他，是不是后悔当初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缺少一句道歉，但是没用了，他听不见’
‘他快要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的离开了’
那个声音无休止的责怪着林旭东，让他差点承受不住想要逃离这里。
‘走吧孩子，回去照顾好你母亲，我累了，要睡觉了’
有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出现在林旭东的脑海中，深深的环绕占据着有利位置。
‘爸’
林旭东忍不住叫出了声，但是换来的只有值班护士站内那名护士异样的眼神。
而后那声音……至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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