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暗影

　　悄然无声，寂静的可怕。

　　一阵风吹来，窗棂边的梅树发出“哗哗”声，好像在预示着甚么。

　　我集中精力，望向暗处。床帷后面似乎有个身影，太黑了，看不清楚。但那身形却莫名的熟悉，好似在哪见过一般。

　　我低叱道：“是谁？”

　　那人并未回应，只是靠着墙壁。一股血腥之气传了过来。

　　难道，他受伤了？

　　就在这时，画舫外的湖面忽然灯火通明，几十艘船舰漂浮过来，将画舫团团围住。透过窗户，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船板上，威武雄壮，气势宏大。

　　“船上的人听好了，王朔将军府丢失重要信物，现怀疑贼人逃到了这里，需要各位配合停船搜查，若逃了嫌犯，上面怪罪下来，本人也担待不起。如此，叨扰了。众将士听令，给我搜！”

　　“是！”

　　声音刚落，外面顿时一片哗然嘈杂，接着就是凌乱的脚步声以及惊叫声。再然后，就听到士兵挨个搜查船舫的声音。

　　骠骑将军王朔，原为“倒戈名将”郭药师府邸的一位侍奉。后郭于白河与金对战，兵败降金，太宗命为燕京留守，赐姓完颜。

　　王朔为人奸诈，一路跟随，尽得郭药师宠信。却暗中得知金人忌惮郭药师之常胜军，故献计与金人宗望，宗望大喜，令郭药师以一千骑兵为先锋，南下攻宋。被药师识破，辞以兵少，又增一千，药师以谋略胜之，立下汗马功劳。后王朔栽赃，造谣药师欲取金主首级献于宋朝。加之药师素有倒戈之名，宗望遂找借口夺了药师的常胜军，后，药师被下狱抄家，终卒狱中。

　　王朔得志，官拜将军，此番便是受宗望之命，跟随完颜齐小王爷来此。如今他大张旗鼓跑来拿人，难不成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则早已知晓我们的刺杀计划？

　　我深吸一口气，若计划真有纰漏，那么藏身凤凰楼内的三师兄就危险了。

　　此刻情况紧急，容不得我多想。先将潜入画舫的贼人拿下再说。

　　我五指展开，气运丹田，伸手便去抓那人右肩，竟异常顺利，就觉此人肩头圆润，骨骼清丽，当是女子。触手一片冰凉，且未有想象中的反抗，着实让我惊疑。

　　我一把扣住她的脉门，低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潜入进来？”

　　那人还是不答。就在我准备用力捏碎她的肩骨时，女子身体忽然一软，竟朝后跌来。

　　一股熟悉的馨香落满我的怀抱。

　　是她。

　　昨日那个弹琴的女子。

　　沈月云。

　　我不由自主抱住了她。

　　微弱的烛火下，她原本淡然的面容苍白如雪，嘴角边印着一丝血迹，红若杜鹃，格外醒目，俨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尤记昨日，她转瞬就点中我的穴道，令我无法动弹。可就这样一个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女子，谁又能轻易将她伤成这样？

　　她靠在我胸口，身体微微颤抖，忍着痛，已然昏迷过去。怀里抱着她的那把古琴，琴匣上，一片黑红，森寒而冷冽，又见血迹。

　　嘈杂声越来越近，眼看士兵就要搜查过来。

　　我将她横抱胸前，心道：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不然，这船上的所有人都性命难逃。

　　肩头传来疼痛，之前被剑云山庄的落离刺破的伤口崩裂开来。

　　我咬牙忍住。

　　忽然一只手拽住我的袖口，怀中女子睫毛微动，似乎清醒过来。她气息不畅，艰难问道：“你要做什么？”似乎有些恼羞。

　　“你醒了？”

　　“放我下来。”

　　我看她一眼，问道：“你打得过外面那些人？”

　　她脑袋歪向一旁，说道：“与你无关。”

　　确实，她的生死与我无关，但却与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有关。她内息紊乱，手脚无力，声如蚊呐，已经是在强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了她的淡然，以及此刻的恼羞，都那么动人好看。若是再笑上一笑，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情况甚是危急，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

　　沈月云也听到了，她挣扎着想从我怀里挣开。我问她：“你要出去吗？”还没等她应声，我又道：“外面很多人，你不怕吗？”

　　“那又怎样？”她转头反问，说：“就算你亲手将我交给他们，我沈月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好倔的性子。”

　　我赞道，脸上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她见了愈发嫌恶。我想，要不是此刻她身受重伤，浑身无力，想必早已一个巴掌过来。不过我有些怀疑，她会不会那样粗鲁？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说。

　　她看向了我，有些诧异。

　　我说：“你昨日救了我，我茫九虽然浪荡不羁，但一向恩怨分明。”她忽然哂笑道：“逆血阁出来的人，也敢妄言恩怨分明。”

　　话音里尽是讽刺，好似逆血阁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逆血阁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价，不管是非对错、富贵权势，都一个“杀”字。对于从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组织中走出来的人，她是该嫌恶的。可在这乱世之中，国破兵败，人人求得自保而已。她们幽谷不问世事，超然于外，又怎知身在江湖的无奈？

　　我嗤笑一声，反问道：“幽谷又好的了哪去？”沈月云倏然抬头，冷冷道：“逆血阁杀人求财，不论老幼，心如磐石冷硬无情，幽谷自然比之不上。”

　　我再次笑了。

　　此时，士兵的脚步已经到了外面。我忽然低头俯身贴近她耳朵，压低声音，散漫痞气道：“那就让我这冷硬无情的人救你一救。”

　　“你！”

　　她一下嗔怒，耳上晕染着霞红，到是有了人间烟火，不似昨日那般超然。

　　我见好即收，不再调笑，抱着她退身屋内。

　　须臾之间，屋门被人撞开，肃杀之气顷刻弥漫整个房间。

　　门口传来声音：“给我仔细搜，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一干人等拿着兵器咋咋呼呼，翻箱倒柜，片刻不到，外厅一片混乱，就连之前的屏风也被人推到在地，上面的丝绸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而且还有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事态似乎有些不可控制。

　　“走。”

　　我拉过沈月云，一个翻身，两人便躲到窗户外面。而与此同时，内室的屏风轰然倒地，两排军士手握兵器冲了进来，离我们如此之近，仅仅一窗之隔。沈月云贴在我胸口，呼吸急促，比刚刚还要紊乱。

　　我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她冷冷开口。

　　“真的没事？”

　　我再次询问，就见她脸颊通红，且额上还有冷汗，甚至双手握拳，似乎在隐忍什么。她闭上眼，不再理我，冷汗不断。

　　我知她受了内伤，可没想到会伤的如此之重。如今船上到处都是王朔的兵，三尺一个，五人成队，且周围都是对方的船舰，密密麻麻，约莫二三十条以上，将回裳的画舫围得水泄不通。要想平安逃离，简直难于登天。

　　我隐隐有些忧虑，怀中的女子为何会去将军府，她拿走了将军府里的什么东西，使得王朔派了这么多人前来追踪，甚至连回裳的画舫都被扣下。要知道回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人。至于那人叫什么，以及身份府邸我一概不知，就知这几年来，武林中黑白两道鲜少有人在回裳的画舫找事。

　　如今王朔毫不顾忌，搭着身家性命，跑来艘船拿人，除了那丢了的东西分外重要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缘由。

　　那么，那丢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疑窦顿生。

　　王朔为人惊疑，故而将府邸建在了城西郊的万安庄园。而冰湖却在城东，烟花湖泊，更兼湖心就是盛名已久的凤凰楼。楼内高手如云，亦是达官显贵风流之地，自然守卫森严。沈月云若真偷了东西为何不尽快离开，却反道而行，跑到这显贵密集之地，且如今大金十四王爷之子完颜齐就在楼内，兵力定然比往日还要强盛。

　　她又何苦来此？如今她打草惊蛇，凤凰楼内必定比往常还要戒备森严，我们的刺杀将愈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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