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柳问笑真是有点被吓到了，但她还是压住情绪，关切地问：“修泽，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痛？”
秦修泽一点儿也没逞强，果断地点了点头：“嗯。”
“……”柳问笑嘴角抽了抽，道，“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你先忍忍好吗？眼下也不好出去寻医……”
秦修泽微微抿着嘴唇，微微点头，那白嫩嫩的脸，那水盈盈的眼睛，那微微抿着的浅色嘴唇，别说，这张脸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柳问笑颇有点想戳瞎自己的眼睛，转了个身，背对着秦修泽，手依然扶着他，道：“咳，修泽，你可以……”
秦修泽显然十分尴尬，半响没有动静，柳问笑也觉得这样似乎不是很好，于是让秦修泽先扶住桌角，自己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站在外面道：“你好了没？”
秦修泽说：“好，好了……”
柳问笑推门一看，见秦修泽正颤颤巍巍地要弯腰去倒夜壶，柳问笑赶紧道：“修泽，你休息吧，我来就行。”
秦修泽却道：“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你是我的属下，也不能做这种折辱你的事情。”
还男女授受不亲……
柳问笑说：“江湖儿女，哪里讲究这些。修泽，你快休息，等一会儿子时到了，我们又要赶路，瑞王的人现在一定已经在附近，我们得去个安全之地。”
秦修泽说：“不行，我自己去倒……”
柳问笑觉得这人非常烦人，道：“修泽！你身子都是我替你擦的，还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秦修泽愣在原地，一脸被侵犯了的表情：“什么？”
柳问笑：“……”
她耐着性子笑了笑：“修泽，没关系的，我自幼同你一起长大，亲如兄妹，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然而秦修泽显然还处在“刚刚被一个女人擦了身子”这个打击中没有恢复，他愣愣地躺回床上，拿背对着柳问笑，像是在无声地说：“你走吧。”
柳问笑简直想现在就杀了他，但还是柔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出去倒夜壶了。
捏这鼻子倒完夜壶，柳问笑忽然觉得十分的荒唐，自己堂堂画影宫宫主巴巴地跑来给死对头倒夜壶，结果对方还委屈上了……什么破事啊！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秦修泽非但和以前没有一点儿相似，简直就是一个与原本秦修泽完全相反的人物，秦修泽以前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江湖厮杀刀口舔血，如今就厌恶打打杀杀。秦修泽以前也不可能在意什么男女之间的关系，柳问笑是亲眼瞧见过的，那个总是带着黑色面罩的硫笙左使与秦修泽颇为亲近，不见任何男女避嫌。
秦修泽出道六年以来，也曾下过柳叶蹁跹的江南，与秦淮第一名妓琼羽神秘会面，也曾去领略过北边的大漠风沙，与穿梭在西域与中原的商队领头人胡若姬谈过合作，此外种种，都由画影宫的探子送到柳问笑的手上，当年得知秦修泽去见琼羽，她还感叹：“琼羽我也见过，确是有风韵，但论长相，是不如秦修眉那小白脸的。两个人真对上了，还指不定谁嫖谁嫖呢……”
当时柳如烟尚在人世，听了她说的，笑着教训了她一顿，让她一个女孩子别说这种话，柳问笑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好像是说：“他都做了，还不准我说吗，这世道对男子和女子真是太不公平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如今秦修泽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若让他晓得当初自己那般风流，岂不是要一头撞死？虽然那些风流，大多也有柳问笑自己想象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不过要说秦修泽去见那些人却什么也没做，柳问笑是死也不会信的。
秦修泽变成这样，柳问笑实在一头雾水，若说秦修泽是想故作此态来装傻蒙混，那也装的太过了，要知道过犹不及，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底与以往相反的人，那是很容易露馅的。可要说秦修泽本性就是现在表现的如此，柳问笑就更不信了。
难道，真是那曼陀草让他吃坏了脑子？
瑞王的审问手段一向高超，从西域搞来难得一见的曼陀草，那草大量服食后会神志不清，口吐真言，瑞王想以此来逼秦修泽说出玉玺下落，只是没想到秦修泽说的地名模糊混乱，一下这儿一下那儿，连说了十几个地名，让审问人员头大如斗。
而曼陀草是有很大的副作用的，要么变傻，要么失忆，甚至疯掉死掉都有可能。
第二天秦修泽醒来就失忆了，一直嚷嚷着问自己在哪里，瑞王初时认为秦修泽是在假装失忆，但试探多次发现似乎竟是真的，柳问笑得知此事，生怕瑞王收了秦修泽，那样一来，自己指望靠瑞王彻底灭掉翻云宫以及壮大画影宫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于是她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假装秦修泽的左使硫笙。
那硫笙身形和她极为相似，且常年带着黑色面纱，无人知道她的容颜究竟是如何，若秦修泽当真失忆，自己倒是可以装成硫笙，带着秦修泽去他说的那些地方去走一走，并努力骗来玉玺。
瑞王到底忌惮秦修泽，想了一番便答应下来，之后才有了柳问笑夜闯大理寺这一出。
现在看起来，秦修泽要么是在装失忆，要么就是不但真的失忆了，脑子还有点坏了。又或者，他是真的失忆了，但他天性多疑，可能还在猜忌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属下，所以做戏的时候更要做全。
柳问笑仰头看着天上残月，心中满是困惑，种种思绪如浪涛翻涌，半响，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捏着刚倒完的夜壶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反正秦修泽如今武功全失，连站起来都成问题，自己一根指头也可以摁死他，翻云宫又被自己这边打的全部失散，不可能来救走秦修泽，那么还是且行且看，瞧一瞧这秦修泽到底耍的什么花招……
柳问笑用干净的水冲了一遍夜壶，捏着夜壶回了屋，秦修泽躺在床上，呼吸已趋于缓和，应是又睡着了。
将夜壶一丢，柳问笑打着哈欠坐到了秦修泽身边去，却见他眼睛紧闭，眉头微皱，额头微微地渗出一些汗，像是在做噩梦一般。
柳问笑正考虑着要不要叫醒他，忽见他眼角流出一滴泪来，沿着太阳穴缓缓流下，消失在黑发之中。
“……”柳问笑无语，一边随手捏了剩下的一个包子开始嚼，包子已经冷了，难吃的很，但她也确实饿了。
一边吃着包子，柳问笑一边看着表情很痛苦的秦修泽，轻声道：“死娘娘腔，当初还以为你泪痣长错地方了呢，看来没张错。当年被我你阿爹我剃了胡子，是不是一个人偷着大哭了一场呀……”
柳问笑想象了一下只剩下半边胡子的秦修泽，哭哭啼啼看着镜子刮掉剩下的半边胡子的模样，顿时差点笑出声，她又吃了几口包子，忽然想起自己冲了夜壶却还没洗手，顿时变了脸色，将包子一扔，趴在床边开始打盹。
半夜，柳问笑准时醒来，她摇醒了秦修泽，道：“修泽，我们要出发了。”
秦修泽迷迷糊糊地睁眼，道：“好。”
结果该怎么走，又成了问题。
之前柳问笑背着秦修泽来，但实际上秦修泽胸前伤的很重，现在包扎之后更是不好直接趴在柳问笑的背上。
秦修泽的意思是，他希望由柳问笑扶着走，但他们的马车停的颇远，要带着秦修泽一点点挪步，不知道要挪到猴年马月……
于是思考再三，柳问笑还是弯下腰，直接将秦修泽打横抱了起来。
秦修泽十分慌张：“硫笙你这是做什么？！”
柳问笑一脸理所当然：“你胸口太多伤，不好背着你，这样横抱着你，左手只碰到你背部，右手只碰到你大腿，对你来说会好受点。一会儿有人在我背后射冷箭，我也不至于无知无觉而让你再次受伤。”
秦修泽说：“但这姿势实在……”
柳问笑不解：“啊？怎么了？我要用轻功了，修泽，你手还有力气吗？可以的话就圈住我的脖子。”
秦修泽：“……不必了吧。”
柳问笑实在很不懂这秦修泽又在别扭什么，但低头一看，见秦修泽微微低着头，这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窝在她怀里颔首不语，脸颊上还有着大约因是不好意思而泛起的红晕，这小模小样的，堪称温顺……
柳问笑颇有些麻木地嘴角抽搐，足尖点地，掠过周围房屋，带着秦修泽去了小镇外的马车停放点，马车之上有各式男女服装，和一些干粮，这都是柳盈盈替她准备好的，但柳问笑只对秦修泽说是自己在他睡着的时候买的，秦修泽听了十分感动，还夸柳问笑贤惠，柳问笑假笑的脸都要抽筋了，让他在马车内好好待着，自己则负责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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