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相煎 1
今天是正月十五，汪曼春早上和小姜出门办完事，就去了一趟荣生药堂。
汪曼春和小姜才走进药堂，就见到穿着药堂伙计衣衫，蹲在大堂边整理药材的小武。
小武也见到了汪曼春和小姜，他立即放心手中的药材，开心跑过来，满脸欢笑刚想开口喊姐姐，就被小姜一瞪眼，他顿了一下，对汪曼春道：“这位小姐，您需要挑选些什么药材？我记得您经常购买孩儿参。”说完，小武看着汪曼春的眼光中满是期盼。
汪曼春仔细端详着小武，见他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心中安然，微微一笑，“芡实、千斤拔、当归····”
小武眼镜闪亮，用力点头，开心道：“明白。您还需要些什么？”
小姜将药单递给他，“按这个单子来十副，还有刚刚的药材各称三两。傍晚六点，请你将这些药材送到法租界莫利爱路69号汪公馆。”
小武接过药单，笑容满面，对汪曼春和小姜道：“明白了，我一定按时送到。”
汪曼春和小武打个眼色，便和小姜一起离开了药堂。
下午四点,明诚去火车站接明楼。
火车晚点，五点一刻才到达。
明楼和明诚走出车站，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明楼弹了弹大衣上的雪花，道：“阿诚，去周公馆。”
明诚没有多问，一踩油门，就向周公馆而去。
车子开出火车站不久,明楼就开口道:“阿诚，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大姐？曼春？”
明诚一听明楼的话，心中了然，暗道：连我也瞒着，您这葫芦还真是密实。
明诚咬咬牙关，“到目前为止，上海的情况还算稳定。大家都很平安。另外，中午我接到总部的密电，已经同意您的请求：死间计划后重新布局，择机结成伴侣。”
“好！”
明楼心中大石落地，长吁一口气，“有总部的命令，我们对曼春的安排就更稳妥了。你派人加快弄好北苏州路那边的联络点，争取三天后就将侦听仪器设备安装整理好，我们要和曼春那边联手做好情报收集工作。”
“我已经派人在加紧做这件事情了。大哥，这是今天‘紫砂’传过来的情报，我解密后发现是锦江地区的作战方案，非常及时，并且她提醒我们短期内不要有任何行动。”
明楼接过明诚递过来的信封，抽出里面的内容细看，一边看一边皱眉，“敌人的胃口很大，想一口吞下南昌锦江一带，打通长江流域的战略通道，你赶快将这份情报让人立刻送回总部。”
明诚心中五味杂陈，“明白！现在日本人防范如此严密，连我们都难以靠近情报的源头一筹不展，‘紫砂’不知是如何获得这份情报的？她一定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太不容易了。”
明楼将信笺细心撕碎，放回信封里，缓缓道：“‘紫砂’是组织很早就布下的一枚关键性的棋子，今后不可再去主动联络她。”
“明白！必须保护好‘紫砂’！”
明诚心里明白现在还不到解开汪曼春身份的时机，保持静默才是最好的守护。
明楼抬眼看到街上晃动的彩色花灯，叹道：“今天是元宵节，我却要参加周佛海举办的无聊晚宴。曼春那边你去帮我照应一下，我迟点过去陪她晚上观灯。”
“好。”
下午三点，明公馆里，桂姨正在擦着大厅里的钢琴。
忽然，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刹车的声音，她以为是明楼和明诚回来了，急忙走到大厅的门前，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见门已经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桂姨吃了一惊，退后几步道：“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明镜大步走进大厅，“明楼，明楼！你给我出来！”
桂姨跟在她身后道：“大小姐，大少爷不在家。”
“不在家！他去哪里了？！我要见他！”
“听阿诚说，他去南京了。”
“南京？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阿诚没说。”
明镜想了想，问道：“阿诚也去了南京？”
“好像并没有，他昨晚送大少爷去火车站后就回来了。今天一早他又回去上班了。”
明镜走到小茶几前，拿起电话，拨动号码。
“您好！我找秘书处的明诚。”
电话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明秘书长不在，请问您是哪位？等明秘书长回来的时候，我能代为转达您曾经来电。”
“我是明镜。”
“明镜？哦···您是明董事长？您好！我会将您来电的信息转达给明秘书长。”
“好吧，谢谢。请问你是？”
“我叫任依兰，是明长官的秘书。”
一听到任依兰这个名字，明镜心里一跳，怎么感觉有点耳熟？不及多想，就道：“任秘书，如果明秘书长回来，请他立即给家里打电话。”
“您放心，我一定代为转达。”
明镜放下电话，缓缓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她抬头看看冷冷清清的家，心里有些伤感无奈，想着：如果明台在家，他那么活泼好玩耍，这个家一定会被他弄得热热闹闹的。不知他去了北平那边怎么样了？锦云能照顾好他吗？
阿香进门见到明镜神情黯淡，便上前道：“大小姐，您先上楼休息一下吧，大少爷迟早会回来的。”
明镜点点头，对站在一边的桂姨和阿香道：“我上楼休息一下，你们去准备晚餐吧。”说完，起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桂姨帮着阿香把明镜的行礼和一些新鲜的瓜菜搬进大厅。
桂姨一边收拾瓜菜，一边问：“大小姐怎么忽然回来了？好像对大少爷很生气的样子？”
阿香看看楼上，轻声说：“还不是因为汪家的那位。”
桂姨惊奇道：“大小姐远在苏州又怎么知道大少爷在上海的事情？”
“有人将大少爷和那位在一起的照片偷偷放到了我们别院的邮箱里，大小姐看到非常生气。”
“所以就马上回来了？”
“当然还有一些事情。你不知道，前天晚上有保安队的人冲进明家别院搜查，把我和我父母吓了一跳。”
桂姨心中一动，假装吃惊道：“竟有这事？”
“当时别提多吓人了，我娘本来已经喝了药上床歇下了，也赶紧起床在大厅里候着。”
“你娘病了？什么病呀？”
“因为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又没有注意，不小心弄成了肺炎，最近总要喝药将养着。”
桂姨一听就眉头紧皱，“听说肺炎很难治好的，你娘也太不小心了。”
“多亏了大小姐，找到一位名医帮我娘医治，现在已经好多了。”
桂姨心中无奈，叹道：“竟是这样。你娘年纪不小，真该多注意了。”
阿香点点头，“谁说不是，希望我娘的病快点好。”
说完，阿香把明镜的旅行箱提在手中，“我先上楼了，等下再来帮忙。”
桂姨摆摆手，“你去忙吧，我煮好晚饭就叫你们。”
阿香乖巧地应答，提着旅行箱上了楼。
桂姨看着阿香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道：真的是我判断错了？不可能呀？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让明镜发现了？这帮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桂姨拽紧围裙，转身走进了厨房。
元宵佳节，本是家人团圆的日子。
原本汪曼春盼着和明楼在这个佳节共聚晚餐，甚至偷偷把小武也叫回了汪公馆，希望大家能团聚在一起度过佳节。
却不料明楼没来，明诚却过来了，说是大哥要参加周佛海举办的晚宴，要晚点才能陪她。
汪曼春心中有点失落，但也明白明楼的身不由己。
小武能回到汪公馆心里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和明诚、小姜一起做好了晚餐，四人在一起用了晚餐后，小武道：“姐，我们去看花灯吧？听说南京路那边的花灯很漂亮的。”
小姜瞪了一眼小武，“现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能随便到处跑，要不你就乖乖待在家里，要不就赶快回药堂。”
汪曼春看着瘪着嘴的小武，也劝道：“小武，非常时期你不能任性，小姜说得没错，你是留在家里还是回去？”
“当然是留在家里！我哪儿都不去，你们安心了吧？！”小武说完气鼓鼓地端走收拾好的碗筷一溜烟跑了。
明诚看着小武的背影道“还真是个孩子，脾气不小。”
汪曼春微微叹道：“我去年曾经答应带他去看花灯，结果没去成，今年依然爽约，难怪他不高兴。”
“曼春姐，您穿好衣服，我带您出去一趟。大哥说让我们去南京路的华懋酒店的咖啡厅等他。”
汪曼春站起身，小姜忙去房间里给她拿来了那间紫貂大衣。
“姐，外面太冷了，您一定不能受寒。”
汪曼春抚着大衣：“外面到处是灯火，这衣服太贵重了，还是穿那件驼色的大衣吧。”
小姜无法，只好重新拿了那件驼色的大衣帮她穿好，并给她围了一条大围巾，将她包得严严实实。
看着小姜担忧的眼神，汪曼春轻笑道：“我只是出去走走，而且还有阿诚陪着，没事的。你和小武在家好好学习，明天我可要考察你们的。”
这时，小武走了进来，听到汪曼春的话，便撅嘴道：“姐姐不公平，过节还要我们学习。”
小姜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小武的头，嗔道：“再不好好学习，你就回药堂去！”
汪曼春上前揉了揉小武的头，“听话，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姐，我要一盏漂亮的花灯。阿诚哥，我姐交给你保护了。”
明诚一直没有出声，默默看着汪曼春和两个孩子的互动，心中安然。他听到小武的话，对他笑道：“放心，一定会将你姐姐平安带回家的。”
“曼春姐，我们走吧。”
“好。”
明诚搭着汪曼春到达华懋酒店的咖啡厅的时候，是晚上的七点半。
两人坐下后，明诚帮汪曼春点了一杯热奶茶，就去外面打电话。
很快，明诚就和明楼联系上，明楼告诉他，会马上过来。
明诚放下电话，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走到电话机前。
明诚拨动号码，很快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接线员的声音：“请问您需要转接给那个长官？”
“请接秘书处。”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您好。”
明诚听出是陈秘书，便道：“陈秘书，我是明诚，今天下午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明长官处理吗？”
“明秘书长，今天下午并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不过明天上午明长官有个海关总署的会议需要参加，相关的会议资料和发言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但听任秘书说，今天下午明镜董事长曾经致电给明长官，让他回来立即致电给她。”
明诚的心立即狂跳了几下，按耐住不安的情绪，明诚淡定道：“好，我知道了。祝您元宵节快乐！”
“元宵节快乐！”
明诚隐隐觉得大姐这个时候回来很不正常，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必须马上回去处理。
明诚匆匆走回咖啡厅，对坐在卡座上的汪曼春道：“曼春姐，大哥马上就过来，您稍等。”
汪曼春看着明诚欲言又止的表情，“阿诚，如果你有急事需要处理，就赶紧去办吧。我在这里等他就行了。”
“曼春姐，真是对不起，我的确有点急事需要马上处理。”
“快去吧，别耽搁！”
“好。”明诚匆匆忙忙离开了华懋宾馆。
明诚开车朝着明公馆而去，心中十分担忧：大姐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她的出现正好中了敌人的圈套！
车子在热闹的大街上飞奔，卷起飞雪，飘忽不定。
咖啡厅里都是一对对的伴侣，看着让人心里气闷，汪曼春凝视着窗外五光十色的花灯，想起了慈爱的母亲，心神恍惚。
忽然想起答应小武买花灯的事情，汪曼春便招了招手，一个侍应连忙过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我先出去一下，这里帮我留位。明楼长官如果来了，就让他在这里稍等一下。”
侍应马上点头，“明白了，我会通知主管的。”
汪曼春起身走出了咖啡厅，独自一人，静立街头。
街上看灯的或是结伴而来的朋友，或是甜蜜相拥的情侣，或者温馨相聚的一家人。
汪曼春裹紧身上的大围巾，漫无目的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点怀念过去，有点伤感未来。
忽然，汪曼春发现街角有两个人总是瞄着自己这边，她已经习惯被人盯梢，也不理会，依然慢慢向前走着。
忽然，有个孩子“哎呀”一声，摔倒在自己的脚边，汪曼春连忙蹲下身，扶起那个小孩子，小孩子见到汪曼春看着自己慈爱的目光，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汪曼春连忙抱着他，轻轻拍着小孩子的后背哄道：“别哭了，别哭了。男孩子要勇敢一点，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小男孩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爸爸也经常这么说，可是我手手好痛，忍不住嘛····呜呜呜”
汪曼春听了，赶紧看看小男孩的手，果然被地上的沙石给擦伤了，还隐隐渗出了血，给他轻轻吹着受伤的伤口，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手帕，小男孩轻轻包扎好，柔声道：“你看，姐姐帮你包扎好就不痛，是不是？”
小男孩止住了哭声，对汪曼春道：“谢谢姐姐。”
汪曼春轻抚着小男孩的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人多拥挤的地方乱跑？很危险的，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眨眨眼道：“我和阿四叔叔出来的，我刚刚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猴子花灯，我就一直追过去看，结果就摔倒了·····”
汪曼春无奈摇摇头：“你也太顽皮了，你的家人一定急坏了。你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小男孩奶声奶气道：“我爸爸叫荣初，我叫荣仁，妈妈嘛····就是妈妈。”
汪曼春听了心里一动，原来是他的宝贝儿子，怪不得这么精乖伶俐，便微笑道：“姐姐带你看灯市，顺便帮你寻找你的阿四叔叔吧？”
小男孩欢呼一声，张开手臂要抱抱，汪曼春看着感觉好笑：”你呀，果真是少爷，这么大了还要人抱抱，羞不羞？”
“我不够高，好看的花灯看不清楚，姐姐抱着我就能好好看了呀。”小男孩笑着道。
汪曼春莞尔一笑，抱起了小男孩，一边看灯一边找人，灯火映照着两人开心欢笑的脸分外明媚。
忽然，小男孩开心叫道：“漂亮姐姐，下雪了！下雪了！真美！”
天上飘下了洁白的雪花，幻化成千万种形态在空中飞翔，可是，一旦落到地上就会逐渐变成冰，在别人的踩踏下变得肮脏不堪。汪曼春看着眉飞色舞的小男孩，想着自己的心事，却高兴不起来。
远远的屋檐下，夏跃春调侃荣初道：“刚刚你十万火急打电话告诉我儿子不见了，要我和你一起出来找儿子，现在看到儿子倒是不急了？你儿子在女魔头手上，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汉奸走狗，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荣初看着灯下的汪曼春，叹息道：“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像女魔头？倒像个柔弱的良家女子，抱着稚子同赏花灯，画面很美！”
“呵呵，我们的大博士居然会对这种人生出怜香惜玉的感觉，真是奇迹！”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夏跃春嘀咕道，“我觉得你才奇怪！”
雪越下越大，汪曼春看到小男孩鼻头泛红，怕他受寒，连忙用
自己的大披风将小男孩裹好，走到路边的屋檐下避避雪。
也许是最近太过繁忙，又抱着小男孩走了很长一段路，汪曼春觉得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蹲下将小男孩放到地上，捂着胸口微微喘息着。
小男孩见漂亮姐姐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也有点害怕，大声道：“漂亮姐姐，你不舒服吗？我带你去找我爸爸，他是个很棒的医生，打一针就好了。”
见此情景，荣初对夏跃春道：“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去，别让她看见你了！”
夏跃春点头道：“好的，我先回医院，你自己小心点！”
见他带人走远，荣初才招呼阿四向汪曼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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