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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徐晋的大门不好进


  翌日,为了表达我对徐晋真挚的感谢,我从后厨房拿了两只活禽去徐晋的家中拜访。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穿的是前些天在街上买来的粗布棉袍,很像是乡下进城的穷亲戚。于是,敲门之后,那门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异常仔细用略微带着一些戒备的眼神看着我。

  人家问我,“姑娘您找谁?”

  看样子就算我穿着一个棉花包,这位门房还是分得清楚公母。

  我,“我找你们家徐参将。”

  门房,“姑娘是,……”

  “……”

  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份果然有些尴尬。

  那天在酒楼被锦衣卫围堵的时候,谢壑为吴直介绍我,说我是周敬漪的食客,而吴直一直到现在还固执的认为我是周家不太得宠的宠妾,对于这个完全逻辑不通的论点,关键点就是我长的不好看。对于徐家的忠心耿耿的左二叔来说,我估计就是’对他们家孙少爷(徐晋)情意绵绵在狱中不惜献身以达到为徐家生儿子但是因为被女干过于是无法做正妻同时又因为徐家家法无法纳妾于是与徐家无缘的可怜女子’。

  “我是姚丝丝。”

  “好,请姑娘稍等,我去通报一声。”门房打开了门,“这天寒地冻的,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是到我这个小屋坐一会儿,烤烤火也暖暖身子。”

  我道了谢,就安分的在门房等。

  这里的火盆也不是很足够,估计现在的人都讲究在屋子里面穿多一些,省的出来进去的屋里屋外温差大,容易感冒。这个年代感冒是要人命的病,要是因为感冒染上肺炎,再传染了肺结核,那就只能是等死了。

  等了大约20分钟,那位门房就回来。

  他告诉我说,“姑娘,我们孙少爷有要紧的客,一直在书房,我在廊檐下站了这么久也没见到,就看到了我们的管家。管家左二爷让我问问姑娘,是您愿意改天再来,还是继续在这里等等?”

  “有客人啊,那今天不方便。”我想走,看了看手中的活禽,“门房大叔,前一阵子徐参加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是我给他的谢礼。本来想着能见一面当面谢谢人家,但是今天忙,不赶巧,那我先回去,这礼烦劳您拿到后厨,也算我一番心意。”

  门房有些为难,看了我一眼,“姑娘再坐坐,我去问问管家。”

  于是他又走了。

  这次等的时间比较长,火盆都灭了,整个屋子冷的像冰窖。

  我赶紧起来用力蹦了蹦,有点热乎气就坐下,幸亏我穿了一件裘皮的披风,连忙自己把自己裹严实了,双脚都缩起来,像一只窝冬的狗熊。不一会儿,呼出的白色的哈气就没白色的,随后,我似乎听见了破旧木桌上杯子中的水结冰的声音,幻觉!我连忙扭头看了一眼,伸出手指探了探温度,茶水倒是没结冰,却已经冷的不能再喝了。同时,我觉得屋子中静的有些过分,就低头看,原本爬在我脚边被捆|绑的严实的聒噪的鸡鸭都有些蔫。

  似乎又过了好久,那位门房终于回来。

  “姑娘,来的客人是汤若望汤神父,他同我们孙少爷有军政要务,这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打扰,要不姑娘您,……”

  嗯,终于等到了明确的逐客令。

  我赶紧下地,脚有些麻。

  “那好,麻烦门房大叔帮我跑了这么多趟。”我从袖子中掏了一点散碎银两双手递上,“这是一点点茶钱,请您务必收下。”

  “我不能收。”门房赶紧把银子推给我,“请姑娘收好。”

  看样子,他根本不是欲迎还拒,就是很直接的拒绝行|贿。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人家徐大宗伯的家教要好上太多了,不收就不收吧。送礼是有讲究的,人家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

  我收好了银子,“这两只活禽,……”

  “这我们也不能收。”门房极认真的对我说,“这要收下,管家要责罚的。”

  我听明白了。

  把我晾在这里一上午,点心不给吃,茶水不给喝,人也不让见,礼物还送不进来,这是管家左二叔的意思,他这是把我当成在门口堵他们家白景琦(孙少爷)的杨九红(风|尘|女|子)了。

  “也成,不收就不收吧。”

  我拎着已经发蔫的鸡鸭,对着门房再三道了谢,赶紧出门。

  门房大叔照顾我,他让我走门房的正门,我这才有机会看一眼徐晋家的园子。

  别说,还真像他!

  极雅致,却没有周敬漪那边的奢靡,也没有此时的主流社会宣传的那种清廉如水到一贫如洗的地步。没有一分多余,也没有一分缺憾,一砖一瓦都印着名儒世家的深入骨髓的烙印。

  街道上还挺热闹。

  我一直以为末日之乱来临之前,这个世界是有征兆的。

  比如,一群小孩儿在街上乱跑,一边跑一边唱着偈语一般的歌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还有一些类似扫地僧或者须发苍苍的老太监一样的历经N朝看尽人世的隐士大人物,每天神叨叨的念着——亡国喽,亡国喽!

  又或者一些有志之士,真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总之,每天应该充满了神魔般的气场。

  但是,现在的登州奇异的很安宁。

  大雪一直下,天寒地冻,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做生意叫买叫卖,还有小孩跑来跑去,再向前走,就是一些很便宜的勾栏瓦舍,虽然不像电视剧里面那些老|鸨当街拉客,但是看着也挺热闹的,这里似乎与太平盛世没有什么不同。

  忽然!

  前面冲出来几个小孩子!

  他们衣服和脸都是脏脏的,但是身上裹的很严实,不像流浪儿。

  其中一个小男孩夹杂在这群孩子当中,他似乎从远处的包子摊那里就看到了我,直接嚎叫着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手中的鸡鸭的脖子,就向他怀中拉!

  我下意识扯住了鸡鸭的大腿,也向我怀中带。

  这两只原本已经蔫了的活禽被扯了脖子,开始嚎叫了起来,叫声格外的凄惨。

  那个小孩子用了吃奶的劲,我的手劲也不弱。

  我们都不松手,也不退让!

  他抢我鸡鸭的时候居然还抬头瞪眼看着我,他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囧囧有神,看着不太像一般家庭中的熊孩子。

  他扯了半天,那两只活禽嚎叫的只剩下半口气了。

  我,“松手!”

  他,“大婶儿,松手!”

  呃。我怎么听着,这孩子说话还带着辽东味儿?感觉他好像来自大城市铁岭?

  我,“我不松手,这是我的鸡鸭,我为什么松手?还有,叫我姐姐,不许叫我大婶儿!”

  他,“……”

  我以为他想要加吧力气硬抢,结果这个孩子首先软了下来,他再抬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说:

  “大婶儿,您行行好,您是好银(人),我娘三天没吃饭啦,诶呀妈呀,那饿的俩眼都绿了,看着还冒光!我看见您长的挺喜庆,琢磨着像个有钱银(人),我寻摸着您也不缺这只鸡,就给我娘炖汤吃呗!”

  我,“……”

  呃,好吧,我点头对他说,“你娘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那个孩子揪住我怀中鸡鸭的头,带着我一直向前。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这样走路太难受,就松开手。

  我想着就算他是个骗子,顶多骗了我两只鸡鸭,也不算什么大事。没想到这个孩子一直在我前面不急不慢的领路,根本没有想要抢劫鸡鸭逃走的意思。

  周围房屋开始骤然低矮起来。

  大雪覆盖之下甚至有些屋顶开始坍塌,现在温度极低,土地封冻,所以走的时候并没有很泥泞,还能走,也不脏鞋子,一些简陋的小炉子冒着烟火气。

  这里是辽东兵士亲眷居住的地方。

  他家就在一片窝棚的后面。

  这孩子他娘好像真的是饿晕了,就躺在几片木板拼装的像个床的地方,盖着翻出了灰色棉絮的被子,脸色有些发青,可能是冻得。屋子低矮寒冷阴暗潮湿,没有生炉火。

  “娘,我给你抢了一只鸡。”

  那个孩子高兴的去献宝,结果被他娘打了一巴掌!

  “兔崽子,长本事啦?一眼没看住,净学不着调!还学会抢人家鸡啦!看老娘三天不揍你,你虎啦!”

  那孩子被他娘打的一歪,手中的鸡鸭掉在地上。

  我过去捡起鸡鸭,冲着那对母子说,“不是他抢的,是我看他顺眼,把鸡鸭送给他的。”

  那孩子的娘刚看见我,也刚知道家里还有外人。

  她赶紧说,“这孩子的爹是当兵的,我们不是要饭的!”

  “你家是当兵的还是要饭的,这我不管,也管不着!不过我看你这脸色太难看,你要是再不吃点好东西,我怕你根本撑不到雪化开。”我对那个被他娘打的还在捂住脸蛋的孩子说,“把你们家的刀拿过来,再洗干净瓦盆,生炉火,我给你娘炖鸡汤喝!”

  作为曾经的特|种|部|队的一员,野外生存技能是必备的基本生活能力。

  我曾经在太行山一个鸟不拉屎的谷底生存了27天,每天就吃生田鼠;我还曾经一个人划着一个小橡皮艇,从舟山到了大连,全程堪称简约版的少年派的奇幻之旅,除了生鱼和海胆的汁水之外,我甚至连口淡水都没有。

  杀只鸡很容易,我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

  给它砍了脖子,放了血,褪了鸡毛,用菜刀剁几下,直接焯了水,放在瓦盆当中。

  那只鸭子我让那个孩子用绳子栓住脖子,捆在院子中的木柴垛上。他们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没调料,也没有姜,只剩一些盐。

  我看了看这对母子,估计像她们这样饿的眼睛都冒绿光的人应该不挑嘴,于是什么调料都没加,就生火开始煮炖。

  孩子他娘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那个孩子根本给他娘找个厚一些的小被子,让她裹着。

  “姑娘,您这是,……”

  我见她问我,我就回答,“我姓姚,也在登州。我手边的东西也有限,救了急也救不了穷,给不了你们什么大的,但是这两只鸡鸭还是出的起的。”

  她就看着我,想要帮把手,但是实在没力气,“我们,……,我当家的是当兵的,……不是,……”

  我感觉她其实人挺好,也很有见识,就是生活混到这一步,实在没办法。

  不过,……

  我,“当兵应该有军饷,现在大战在即,你们作为兵士的妻儿,怎么可能连口吃的都没有?”

  “欠饷十六个月了。”

  孩子的娘说起这个来,居然连一丝一毫的伤感都没有,剩下的都是麻木。

  “登州本地的兵士好一些,他们亲戚朋友多怎么都能活,我们就不成了,……

  鞑子占了辽东,杀人放火,见什么都抢,我们从辽东逃出来后只剩下这条命!一大家子人只靠着当家的这些饷银过日子,当一天兵拿一天的钱买一天的口粮。现在朝廷拖欠军饷,我们就活不下了,这不,年前家里的老人病的病饿的饿,都死了,就埋在城外的十里坡。”

  炉火旺了起来。

  瓦盆中的鸡汤开始翻滚,有咕嘟咕嘟的声音,还有白色的雾气。

  鸡汤的香气此时形成了一股奇异的诱惑力,像是可以暂时把这冰天雪地稍微融化一些,让重压下的生灵喘一口气。

  那女人对他儿子说,“你去前面看看你九姨在不在,让她过来也喝碗鸡汤。”

  不一会儿,这孩子领过来一个女人,就是’九姨’。

  这位’九姨’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脸色也不好看,都是蜡黄色,一看就是给饿的,身上是荆钗布裙,但是却遮不住也挡不住一抹清丽的颜色,我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婉约的气质,如果没有猜错,她像是读过书的人。

  知识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明末这个时代能读书,除了说明脑子不笨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有钱!这同我们这个时代能上剑桥是一个道理,没钱,卖不起书和文房四宝也请不起老师,那就是痴人说梦。

  读书人’九姨’,难道也是辽东兵士的亲眷?

  ’九姨’不说话,手中挽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几块又黄又难看的干馍。她把干馍掰开,让那个孩子另外取了一个破边的大碗,再用破勺子舀了一些热汤浇上去,把馍泡软,给孩子他娘吃。

  “嫂子,吃一些。”

  九姨张口说话,出我意料之外,她完全不是辽东口音!

  孩子的娘端过碗,吃了两口泡的馍就不吃了。九姨又问了几口,那位娘亲说自己饿久了,再吃容易撑死。九姨不喂她,就放大碗放在一旁,看着鸡汤在翻滚。安静了一下子,她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孩子娘问她,“九妹,你那个同乡的哥最近没见着,他出门去了吗?”

  “嗯。”

  “哎,又出门,九妹你也不小了,终身大事该想想。你和那位是同乡现在都在登州,如果家里同意请媒人登门把婚事定下来。现在世道乱,过了今天没明天,谁知道明天老天爷是个什么意思,还能不能活过去?”

  “嫂子,我和他不是那样的,我们就是兄妹情,没别的。”九姨淡淡的说,现在瓦盆中的鸡肉炖的烂了,她用手指从瓦盆中挑拣出一只翅膀,开始拆骨。

  “日子处久了,就算一开始没那个意思也就差不多有那个意思了。”

  这次,那位九姨就再不也不说话了。

  看样子,已婚妇女对未婚女青年的劝告,隔着几百年的时空一成不变,几个世纪如一日!

  我也不说话,就坐在一旁的小石头上,手中是一根木柴,无聊的在泥土地上乱画。

  不一会儿,那位九姨把鸡肉拆好,送了一碟子到我面前,我赶紧摆手,“我不饿。”

  我早上就喝了两碗稀粥,然后在徐晋府邸的门房冻了一上午,现在还没吃东西,已经饿的有些低血糖了。但是我就算饿的肚子咕咕叫,我也不能在这里吃。我们面前的瓦盆中这些鸡肉和鸡汤是人家活命的一顿饭,对于我,只不过就是个零嘴。

  我起来。

  “你们吃,我回去了。”

  “我送您。”九姨也站起来。

  那个孩子也蹦了起来,“大婶儿,我也送送您!”

  “……!!”

  出了这片低矮阴暗的地方,我赶忙对一大一小说,“你们赶紧回去吧,这么冷的天,你们多喝两碗鸡汤去,别管我,我认识回去的路。”

  九姨站住,轻轻说,“好。”

  那孩子就躲在她背后。

  我向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回头问这位九姨,“您的口音绝对不是辽东人,请问,您是哪里人?”

  “京师,宛平城。”

  这和我的猜想是一样的。

  这位九姨的口音一听就是北京那边的,甚至还带着官话的味道,像极了北镇抚司的谢壑的口音。周敬漪和徐晋说的虽然也是北京官话,但是语气中总带着一些江南的绵软,他们同家里下人说话的时候就用吴语。可是谢壑不一样,他一张口我就知道他出身京师门阀,一点不来掺假的。

  这位九姨有点意思。

  似乎是我不张口她不说话,但是,只要是我询问的事情,她说的就是实话。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还需要问她些什么,于是,只能道别。

  “那我走了。”

  几步之遥,我忽然听见那个孩子细声问她,“九姨,刚才您让我把那位大婶儿的鸡鸭抢过来,您说您和她有话说,现在怎么什么都不说啦?”

  我猛然回头。

  那位九姨还是沉默,只是这次她端端庄庄的向我施了一礼,这是很标准的闺秀的礼节。我身上穿着是男装,于是我学着周敬漪他们的样子,也还了一礼。随后,她拉着孩子转身回去。我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灰蒙蒙,很快,一个女子一个孩子的纤细身影就融进了那个阴暗低矮的辽东兵士眷村当中。

  北京宛平人?

  有什么想法在我脑中晃动,似乎要像豆芽菜一样破土而出,但我就是抓不住它。

  ……“九妹,你那个同乡的哥最近没见着,他出门去了吗?”……

  还有一个人,也是京城宛平人,谁?

  ……“王荣是宛平人,在乡下有寡母一人,他没有娶妻,并无儿女。”……

  王荣,王小旗?

  “啊!”

  我倒着走,心思全在这个宛平女人九姨身上,忽然后背撞上了什么人,极硬,像利剑,我连忙转身,面前有一个人。

  徐晋。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肩膀上是白色的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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