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It is on FIRE
“女人上城墙，不吉利！”
登州城墙上站满了兵士，自然也会有一些碎语。
天不亮，徐晋他们带着我登上城楼，看到是已经安装在城墙上的护城火炮威风凛凛的对着海面。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最佳终结者。
红夷大炮对于这个时代的明朝，就好像n（核U武W器）对于21世纪的人类。
这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
我不想说这是明朝最强有力的守护者，因为这种重型武器一看就知道攻城略地是强项，守城其实是它的弱项。
红夷大炮又叫做长铳，一丈二的长度，前面窄后面宽，一队操作熟练的士兵从装火药到点火再到发射大约需要两分钟，随后，炮管需要冷水降温，这又需要一段时间。一个小时可能也就能发射不到10颗炮弹。如果它面对的敌人呆在原地，或者移动非常迟缓，这大炮简直就是最完美的ne（杀戮机器），比如在远处炮轰城墙，到时候一定是瓦砾满地，颓垣断壁。但是，当它们面对的敌人是金国的骑兵，……，呃，这就等于用一个最低等的豌豆射手去打击一波一波又一波的残酷僵尸的进攻，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由于最近登州城内有奸细对红夷大炮下手，汤若望这次亲自操作。
他先用准星对准，随后，再加上铳规、铳尺和矩度仪的辅助测量，终于确定了目标，他却没有下令点火，反而把手中的黄铜单筒望远镜递给我。
“莉莉丝，给你。”
他手指远处的大海，明朝崇祯年间是小冰川期，冬季寒冷异常，海水上带着浮冰。
“大约10里处有十艘小船，那就是目标。”
我用单筒望远镜看了看，目测的距离与汤若望说的差不多。
徐晋递给我两个用棉布和棉花做的小耳塞，让我堵在耳朵中，随后，这边的兵士一抬手，晃动手中的令旗，同时喊了一声，——点火！
火把点燃大炮的引信。
一声巨响——咚！！
炮弹打出去。
远处的一艘小船并没有被击中，但是炮弹却打中了它旁边的冰块，冰层炸裂，同时，小船晃动了一下，慢慢沉入水中。
——咚！！
第二声，另外一座大炮也点火了，它的炮弹也落在船旁边的冰块，但是这次稍微靠近海面一些，虽然也打沉了一艘船，但是距离精准打击的标准相差太远。
当年我们与某国空军合作打击曼丹河西岸的恐怖组织，人家的空中打击技术已经精准到好像用游标卡尺测量过一样。炸弹直接在目的地爆炸，根本没有伤害到旁边那个菜市场。
第三声，……，我再看，结果和之前一样，不尽如人意。
我对汤若望说，“法座，先别点火了，你们这大炮准头太差。”
徐晋说，“这是因为铳规的问题？”
“不是，是火药。”我放下黄铜望远镜，“铳规应该没有问题，法座操作的非常完美。红夷大炮的仰角和想要打击的距离都符合，只是，这推动弹药的推力有问题，不稳定。”
徐晋，“秋末，我们从宁远撤红夷大炮的时候曾经遇到贝勒阿敏带兵袭击，当时用过这几门炮，当时没有问题。”
我，“秋末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冷。现在是冬天，温度太低，火D药的配D方就不合适了。这就好像你们家蒸馒头，冬天用的面水盐和发酵用的老肥肯定与夏天用的配料不一样。这样，在现在的火药中再加百分之五的硫磺，哦，就是一百份中再加五份，另外硝石也多加一倍。”
徐晋听完，就吩咐旁边的人，“孔游击，拿一些硫磺和硝石。”
“徐参将，这火I药的配I方，各种药石的分量是帅爷亲自定下来的，如果没有巡抚孙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能更改！”
一个倔强的声音。
靠近城墙边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全身铠甲，看起来像一只穿山甲。
“我知道。”徐晋的声音似乎被冰雪冻住，“孔有德，去拿一些硫磺和硝石。”
“……”
那名男子犹豫了一下，“徐参将，既然您坚持，那下官只有这样做。不过，请徐大人行个方便，您忘记您刚才说的话，改变火D药的配D方这事就是老孔我一个人做的，以后要是出了事有人责罚，也是老孔一人承担。徐大人您为人贵重，不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拖您下水。”
他说完抱拳，随后，也没有等徐晋再说话，径直吩咐手下的兵士准备硫磺与硝石。
他这是用自作主张来为徐晋开脱责任。
不一会儿，一切准备完毕。
孔有德亲自将新混合好的炸药放入大炮的镗中，又从旁边人手中拿过来火把点绕了引信。引信燃烧，霹雳巴拉的冒着火花，随后引爆了这枚炮弹。
周围的人连忙用单筒望远镜看着海面。
我则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砰！砰！！
远处几艘木船同时直接被炮弹打中，炸成碎片，沉入海底。
哦哦哦！！——
城墙上都是兵士在欢呼，高叫的声音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此时旭日东升，几乎要封冻的海水上金光粼粼。
徐晋赞他，“好胆识，孔游击！”
嗯。
孔有德。
清初有四位非爱新觉罗氏的藩王，孔有德就是其中之一。
他被封为定南王，镇守广西，王府设立在桂林。被康熙除掉的三位藩王，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平U西U王吴三桂和他不熟之外，其他的两位藩王，广东’平南王’尚可喜、福建’靖南王’耿精忠，都曾是孔有德的小弟。
果然，能名留青史的人，胆子当然会比别人大一些。
……
早上天没亮，我就听见不远处几声巨大的响动，似乎是天雷砸到人间！
我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扑到窗户边，一把推开原本关闭的严严实实的雕花窗。
外面还在下雪，但是北边的天空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很快，半个天空都被映照成了玫瑰色，似乎连积雪的厚云层都在燃烧。
水轩震动。
不，应该说整个登州城都震动了，周围都是嘈杂的声音。
周敬漪从房间中匆匆走出来，他后面还跟着穿着睡裙情娘，把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海棠春睡未足的味道。
从正门匆匆跑过来一个登莱巡抚行辕的小亲兵！
他也就十三四岁，孩子一般的嗓子尖叫着：
——“周督军，红夷大炮炸膛！登州北面城墙炸毁百米，孔有德部死伤惨重，孙帅爷命令登州城五品以上官员即刻赶到北城墙，辰时不到者，军法处置！”
周敬漪出去后，一直到三天后才回来。
这三天，整个登州实行宵禁。
街道上干干净净，不要说人了，连鬼影子都没有。
第四天，我得到一个诡异的消息，——参将徐晋下狱。罪名是私自更改红夷大炮火D药的配D方，有通敌嫌疑。
……
登州的大牢在烟树西街，这里靠近孙元化的帅府行辕说明白一些，就是巡抚官邸后面的一片建筑群。
虽然徐晋坐牢的理由有些诡异，但是他的待遇相对不错。
说理由诡异，是因为当时提出更改火I药配I方的人是我，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另外孔有德还说了，如果万一发生任何意外，要自己一力承担。最后终于出了事情，我没事，孔有德没事，最终却是徐晋坐了牢。
说他待遇不错，是因为我跟着徐家老仆过去送东西的时候，看见他的状态还可以。
他没有上刑，像是在练习内功心法一般坐在地板上上，而地上则铺着厚厚干燥的草，旁边有油灯，门口还摆放着瓦盆，里面是吃剩下的窝头和咸菜，还有一个瓦罐，里面是清水。
“孙少爷啊，诶，您真是受罪了，老爷要是知道您在这里坐牢，不知道要多担心呢！”徐家老仆一边给徐晋在干草上铺着自己带过来的被褥，一边发牢骚，“这孙巡抚也真是，他还是咱们家老爷的学生呢，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孙少爷下了大狱？”
“左二叔，不要再说这些话。”徐晋安静的睁开眼睛，散落的头发整体的披散在后背，“孙大人这样做，自然是有他这样的做道理。还有，这里的事情先不要让祖父知道。”
“老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老仆一直摇头，“孙少爷是参将，如果有通敌的嫌疑，孙巡抚一定要写邸报到兵部，兵部的燕部堂也是老爷的学生，他当然会告知老爷这样事情的！哎，不知道老爷和夫人，还有家里的大少爷怎么担心您呢！要我说，孙少爷，您何苦一定要来登州做武官，您也是科甲正途出身的进士，进翰林院再转入六部多好，以后要是有福气也能进内阁做个大学士！那样的话，又清贵，日子又省心，不像现在这样，刀口舔血的过日子，这哪里是我们这种人家的少爷做的事情呦！”
徐家老仆铺好了被褥，又唠唠叨叨了几句，就让徐晋给打发走了。我一直站在外面看着他们，那位左二叔一直到走，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
不过他一走，周围马上清净了许多。
我先给了狱卒一两碎银子，当然，这是从情娘那里搜刮来的，“大哥，我和徐公子有些话要说，劳烦大哥到外面歇息歇息。外面天寒地冻的，请您喝碗热茶。”
随后那位狱卒上下看了看我，“多谢姑娘赏了茶钱，只是让姑娘失望了，登州大牢是重地，我们职责所在，不能离开。”
这是嫌钱不够？
于是我又从头发上拔了根簪子，黄金镶红宝石的细凤流苏簪，挺好看的，想必很值钱，反正都是从周公子那里搜刮来的，他是豪富，应该不在乎这些小零碎。
没想到，这一次这位狱卒没有收下这根黄金簪子，他手一推，“姑娘，您有什么话要对徐大人说您就说，我就看着，不打扰。”
我想起来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里面有个情节，于是马上活学活用，“这位大哥，我实在瞒不住了，我是刚才那位左二叔花钱请过来给徐参将配I种的。”
徐晋似乎正在用瓦罐喝水，一听我说话，他直接喷了水，开始剧烈的咳嗽。
狱卒狐疑的看看他，又看看我。
我趁热打铁，“您说说，徐参将也挺倒霉的，好端端一个忠良之才愣是被扣上一个通敌的大帽子，这要是以后不幸坐实了罪名就要推到北京菜市口问斩！徐参将少年英才，都做到参将了还没有娶妻，您说，这要是不幸发生了，让老徐家可怎么好？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徐大人没老婆没儿子，以后就算那个啥了，身后都没有人给上坟。狱卒大哥，您行行好，别在这里看着，让我和徐参将那个啥，以后好歹给老徐家留条根。”
想必徐晋平时人缘不错，狱卒大哥听完我说的，一直唉声叹气，仿佛那个还没娶老婆就要问斩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后人给上香供饭的人就是他，于是立刻开始感同身受，将火把给我们插I在门边上。
“姑娘，您别着急，我在外面守着，不让人进来。您和徐参将，你们就慢慢的……哎，这年头，好人都难啊，……”
他走了。
我赶紧进牢房，把木门虚掩着就坐在徐晋对面的稻草堆上。
我把篮子摆放在他面前，拿了一壶烧酒，“天太冷，你喝点烧酒暖暖胃，我还在这里面掺了一些蜂蜜，味道可能不是你平时爱喝的，但是这个时候吃甜蜜的东西对身体好。”
这个时候的徐晋应该补充一些糖分和高热量的食物。
于是，我又拿出来一包酱牛肉，一包炸花生米，还有一包高粱饴糖，外加五个白面大馒头。
“喏，这些都是我让情娘拜托厨房做的。多吃一些，吃饱了补充体力，才能扛过下面的事情。”
徐晋没吃，就是看着我。眼神有些瘆人。
“你认识左二叔？”
“刚才见过，见过不就认识了吗？”我将那个簪子又插I了回去，流苏就在我的额头旁边，噗噗索索的声音。
“配I种？”徐晋的声音也极度古怪。
我，“那个不是骗狱卒，让他出去咱们好安静的说一会儿话嘛。”
“你是女人，话语出口之前你能有点顾忌吗！？”
“嘘~~~~~~~~”
我让他安静，“别那么大声。我知道自己说的也挺那个啥的，当时不是时间紧嘛，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清场，我还以为一两银子外加一根簪子怎么也够了，没想到，人家是个大义凛然遵纪守法的好狱卒。对了，这些都是小事，我想问问，这次的事情，是孙元化真的昏了头以为你就是通敌的奸细，还是，……，你们另外有什么计划？”
徐晋不说话。
我把酒壶递给他，他安静的接过去。
我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把我说出来，我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让我成为奸细总比你自己成为奸细要好很多吧。”
徐晋，“你是女人，在大牢这种地方，不合适。”
我，“那孔有德呢？”
徐晋，“这次的事情是我下的命令，自然我来承担责任，难道真的要让一个下属官员为我顶罪吗？”
咦？
这种观点，很像我的BOSS罗伯特·胡克上将。
虽然老罗伯特是个厚颜无耻，又长的歪瓜裂枣的人，但是他能成为我的BOSS是凭借自己真正的实力和两点做事的原则：
一，和下属谈条件的时候从来实心实意，不是支票就是美人计，要不就是满足你心底最深刻的欲I望，他从来不空谈什么奉献精神理想主义宗教信仰和普世价值观。
二、如果下属出了事情，他一定会承担责任。他常说一句话，.（蜘蛛侠经典台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能做在BOSS这个位子上，就能扛得起BOSS的责任。
最后一点，和徐晋有些相似。
嗯，不错。
于是，我又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张纸，上面是我这几天从周公子那里侧面打听出来的内I幕消息。
“目前看来，以下三路人马最有可能私自炸毁城墙，他们是，……”
徐晋打断我，“什么私自炸毁城墙？这次是红夷大炮炸膛。”
“不可能。”我一摆手，继续摊开自己手中的纸，“当时在墙头上我是看准了那门火炮绝对不可能炸膛才更改了炸I药的配I方，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绝对不会更改火I药的配I方来惹是生非。我不傻，当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会明哲保身。怎么样，成语用的不错吧。”
徐晋，“你怎么知道那门火炮不可能炸膛？”
“那是东印度公司运过来的英国货，在墙头上我也看了，也摸了，铸铁质量很好，虽然在宁远被用了这么多年，但是那边的人听爱护它的，包养的很好，再加上底子厚，那门火炮就算再用了二十年也没什么大问题。除了它之外，我当时在墙头上把那些火炮都大概看了看，全部是正经西洋货，没有福建那些人仿制的土炮。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要说它们绝对不会炸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可能性极端低，除非极端事情发生，比如用了极端配I方的火I药，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好了，我说一下，我想到的事情。”
“大约三路人马。”
“第一，往来登州辽东做人参貂皮生意的辽东或者是朝鲜客商。这些人背景复杂，经历复杂，接触的人复杂，能力又高，行踪不定，打听消息异常容易，容易被金钱利诱，在战争时期，他们很容易成为奸细，或者说，很容易成为多面奸细。这些人无所谓对谁忠心，谁给的价钱高，就为谁做事情。”
“第二，登莱总兵向普。当然，也不一定就是这位向总兵自己亲自干的，但是他有嫌疑。以向普为首的山东兵士一向和孔有德为首的辽东兵士不合，这个时候也有可能背后给友军捅刀子，毕竟，这人啊，一直都是对待自己比对待敌人要凶狠很多。毕竟两军对垒，如果躲的是地方，敌人的刀剑未必能伤人，但是不和友军背后的刀剑那一定会要人命的。”
“第三，流民。辽东被金国人占了，他们对汉人大开杀戒，原本生活在辽东的汉人当然要逃出来，有很多就来到了登州，我不是说他们是坏人，但是混在流民中的不一定没有女真人的奸细。这一点，古今一样。”
“所以，徐参将，你看看，这三路人，哪一种人嫌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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