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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节


  易州清军凌晨接到紫荆关受袭的消息,一千多八旗兵赶着五千绿营兵紧急增援,与张传捷、袁烈两部在盘山道路上狭路相逢,大同军居高临下以步铳轮番齐射,虎蹲炮也不断发射开花弹,清军的火绳铳明显对付不了遂发铳,弓箭、小炮又不中用,被打得节节败退,然而祸不单行,又被直隶义勇军断了后路——这支队伍由逃难到山西的直隶百姓组成,人数只有三千多人,但苦大仇深一心想打回老家,被尤世威、尤人杰父子俩训练三个月,配发了精良的武器,实际战力超过绿营兵,队伍中还有易州土生土长的猎人、采药人引路,走山间小路偷袭小金城得手后便迅速绕到清军背后。

  清军被前后夹击,挤在山路上几乎成了活靶子,绿营兵还没打到中午就崩溃,被直隶义勇军追得满山遍野乱跑。八旗兵人生地不熟,不敢学绿营兵分散突围,打退直隶义勇军后,马上用汉话高喊“我们光荣投降”跑向大同军——本来嘛,晋亲王与睿亲王打架关他们屁事,打一阵子也算对得起大清国了,还是保住小命为好。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索,刚过中午便结束战斗,张传捷、袁烈、尤世威三部随即扑向易州。

  清军俘虏被押解到紫荆关,听口音应该是满洲兵,赵吉来了兴致,带着一帮老兵操起木棍走过去——按照以往惯例抓住俘虏要先揍一顿,然后才能给予优待,八旗兵懂规矩,马上蹲在地上抱头撅屁股,为首的年轻人却不服气,操着生硬的汉话大叫:“别动我呀,我叔是你们总统,谁敢打我肯定倒霉。”

  “小白脸,先说清楚自己是谁,说通了大爷免你一顿打。”赵吉皮笑肉不笑问道。

  “大清多罗贝勒勒克德浑,有印信为证,你是何人?”年轻人昂起头答道。

  投奔大同的满人中斋桑古级别最高,但也不过是个镇国公,这回来了个多罗贝勒,还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子、颖亲王萨哈廉家的老二,奇货可居呀。

  “原来是大侄子呀,我是赵吉,你肯定听说过,按辈分你该叫我大伯,”赵吉心中大喜,抱住勒克德浑朝老兵们喊道,“来贵客了,这顿打都免了。”

  大马贼草上飞声名远扬,八旗无人不知,这家伙与额鲁大叔亲如兄弟,而额鲁大叔又是阿玛的生前密友,算起来还真是长辈,勒克德浑脸一红,行礼说道:“大伯,您吉祥!”

  “大侄子,我带你看个新鲜,”赵吉满脸堆笑问候几句便拉起勒克德浑向山上走,边走还边问他怎么来了易州?

  勒克德浑这些年过得忽好忽坏,太宗皇帝暴亡,伯父硕托、大哥阿达礼卷入内乱被杀,他也受牵连被逐出宗室,清军入关后,多尔衮突然大发善心,恢复了他的宗室身份并加封多罗贝勒,还派他接替多铎担任定南大将军。勒克德浑时来运转,兴冲冲到了南京,但屁股没坐热又被召回北京,忍不住火气向多尔衮大发牢骚,顺便把两白旗欺负两红旗的事也抖出来,多尔衮对他很干脆,闲着没事就去监督紫荆关军务,没想到紫荆关真的出事了,他率军增援却全军覆没,自己还被八旗兵裹挟当了俘虏,想起来就丢人呀!

  勒克德浑红着脸不说话,赵吉也不多问,一行人很快到了关城下,一股浓浓的焦糊味立刻扑面而来,勒克德浑强忍住呕吐,看着城中熊熊大火还有烧焦的尸体,脸色变得煞白。

  “老叔是信佛的人,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赵吉长叹一口气,揉着眼开始忽悠,“大侄子,你能不能帮老叔个忙,去易州打个招呼,清兵愿走我们绝不阻拦,愿降我们也欢迎,就是别死心眼留在城里,易州城可千万别出这种事!”

  “可是易州城池坚固、兵精粮足,没有红夷大炮休想攻破,放火恐怕也不容易。”勒克德浑声音有些颤抖。

  “容易得很,兄弟们,放一炮让贝勒爷瞧瞧。”丁启明在旁边笑眯眯说,一声炮响燃烧弹飞出铁桶,翻着跟斗落入一片小树林,不多时便浓烟滚滚、烈焰腾腾,他又得意地补了一句,“贝勒爷,您肯定知道我们还有能上天的东西,如果不小心飞到易州,放几把火不算难。”

  丢了紫荆关大罪难逃,我已经走投无路,何必再搭上易州一城人的性命——勒克德浑低下头,黄昏时带着几个八旗军官走了,第二天易州城门大开,八旗兵、绿营兵向大同军缴械投降,反而有几个汉官自作多情为大清国殉节。

  赵吉拿下易州就干了件缺德事,借口清军要来屠城,把城中百姓都赶出城躲避,然后下令放火焚城——清军援军赶到时只看到一片冒烟的废墟,夜里又被袁烈、尤人杰率选锋兵偷袭,死伤数千人败回涿州。

  多尔衮接到军报差点昏倒,他早料到大同军会对内长城发动突袭,不但派重兵据守各个关口,还派遣大批细作潜入山西查探军情,前些日子还有谍报说,大同军集中于大同、太原附近,太行山各隘口只有民兵据守,而且山中道路狭窄崎岖,无法运送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怎么突然间紫荆关和易州县城就丢了?

  汉臣也着慌了,纷纷献言献计,冯铨建议立即开“宏儒博学”科,凡名望之士皆授官重用,读书人感念皇恩必定号召乡党为国效力;陈名夏建议恢复前朝以文制武的成例,授文臣统军专断大权,今后凡失守城池者一律问死,以此激发天良、奋力剿虏;孙之獬最忠心,自愿辞官回山东老家组建乡兵团练,要与北虏死拼到底……,多尔衮一一诏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过眼前这一关还得厚着脸皮把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三位宿将找来问计。

  勒克德浑投敌影响太大,多尔衮不敢声张,对外宣称勒克德浑和易州的八旗兵全部壮烈殉国,但此事肯定要秋后算账,代善总觉得脖子上架了把刀,阿巴泰更心虚,出手痛揍清兵的是他女婿,老十四这个人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如果输红眼拿他出气可不妙——两人身体都有病,哆哆嗦嗦进了宫,见到多尔衮就痛哭流涕跪下请罪。

  “两位老哥哥,额鲁、勒克德浑罪大恶极,天必遣之,与你们有何干,快请起来,我们合计一下如何处置当前大事,”多尔衮很难得地露出笑脸,把两位同父异母老兄搀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又恭恭敬敬说道,“紫荆关失守,京师门洞打开,诸位兄长以为如何化解危局?”

  代善、阿巴泰哭得更厉害了,他们当然清楚该怎办,但不敢说出口,眼睛都盯向济尔哈朗。

  “还是尽快调兵收复紫荆关吧。”济尔哈朗开口就是废话,以紫荆关之险峻、大同军之强悍,没有十万精锐休想有所作为,但八旗兵不能轻易动,而绿营兵战力低劣还普遍吃空饷,从哪儿找精兵收复紫荆关?

  “从何处调兵?额鲁还有三个镇的精锐骑兵未动,如果突然杀来又如何应对?”多尔衮追问,看济尔哈朗低头不语了,又语重心长说道,“大同一旦得势必置我大清于死地,三位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久历沙场谋略过人,看在祖宗基业的份上也当尽力啊!”

  代善、阿巴泰终于不哭了,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代善开口道:“老十二、老十五出兵征战已久,人也忒辛苦了,是不是召回京师歇歇,他们说不准有好办法。”

  “额鲁用兵最喜欢长途奔袭,边墙的守军可缺不得,外藩蒙古那边也似乎该派人看看,免得那帮蒙古人跟咱们生分了。”阿巴泰也低声说道。

  三个老滑头点到为止,其他就东拉西扯乱说一起,多尔衮也无可奈何,只好强作笑脸把他们送出宫。

  阿济格在河南久战无功,退守直隶更合适,多铎如果回京,江南必生变局,极可能落入额鲁之手,如此一来,直隶、山东缺粮断饷,大清兵只能退回辽东,但别人可以回老家,我恐怕到不了盛京就会出事,满洲人正好借我的人头向额鲁求和,好啊,这三个老滑头原来想算计我——多尔衮想着想着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派人把自己的亲信叫来议事,不一会的功夫,刚林、祁充格、西讷布库、巩阿岱、锡翰,还有刚从山东回来的谭泰就到了。

  “派人把那几个老家伙看起来,如有异动立刻禀报,还有你,谭泰,明儿就动身去涿州统兵,一定要夺回紫荆关,”多尔衮开口几句话把亲信们吓了一跳,自己却若无其事地坐到软榻上,轻声说道,“刚林,你去过大同,把见到的事再说一遍给本王听。”

  “奴才遵旨,”刚林行了个礼,一边偷眼看主子的脸色,一边讲起大同的新鲜事,“大同的道路四通八达、平坦宽敞,运输公司与车马行的四轮马车随处可见,想必大同马匹极多,运送兵马、辎重的速度也自然不慢,大同的街市中货物应有尽有,价钱似乎也不贵,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看起来百姓日子过得不错,不过,奴才发现大同的各种报帖多如牛毛,有些竟敢堂而皇之大骂官府,还听说大同家家都有一两杆火铳,孩童也常以木铳做玩具,这可不是好事,要是百姓犯上作乱可不得了……”

  多尔衮摆摆手,闭上眼睛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睁开眼问道:“本王派冷僧机传谕蒙古各藩入关助战,为何许久没有动静?”

  巩阿岱急忙奏报:“叔皇,冷僧机前些日子来信说,蒙古外藩今年大旱,各部首领要求先拨些粮食安顿部众,然后才能出兵关内,可我们哪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

  “一群混账,一粒粮也不给,巩阿岱,你带一千披甲兵出关,哪个敢不从命抓回京师议罪,我大清没时间与他们扯皮。”多尔衮眼露凶光喝道。

  大清国的形势确实不妙,紫荆关失守掣动全局——居庸关方向的大同军再次发起猛攻,清廷不得不从登莱、山东调兵增援,同时急令阿济格撤出河南。阿济格带领四万清军日夜兼程赶到易州,却遇上谭泰攻打紫荆关大败而归,一怒之下把这家伙装进囚车解送京师,但噩耗又来,保定总兵姜镶发动兵变杀了巡抚郝晋,联手大同军步十九镇惠显部前后夹击攻取倒马关。阿济格马上杀向保定,姜镶见势不妙弃城而逃,会合惠显所部死守倒马关,阿济格连攻数日毫无战果,又担心大同军从紫荆关杀入京畿,气急败坏地退回涿州。

  清军退出河南,让张鼎松了口气,留下王廷臣的步十七镇驻守彰德府,率领自己的骑三镇、秦虎的步七镇、铁彪的步九镇,尤人俊的步十八镇杀入南直隶,连取亳州、颍州逼近庐州。老帅杜文焕正在池州府与清军苦战,得知河南大同军来援喜出望外,立刻命令马光远率虎大威、曹变蛟、李定国、马祥麟、贺珍、田见秀六个镇的兵力全线反击,多铎不敢恋战,命令清军退守庐州、芜湖,从此南直隶战场的主动权落入大同军手中。

  浙江继续上演闹剧,清军高进库、吴兆胜还有新降的王得仁部突然进攻大同军,旗开得胜拿下金华府全境,还一路追杀到衢州府城下,打到节骨眼上,高进库、吴兆胜两部却悄悄逃回金华府,扔下王得仁部被大同军步十五镇李国英部、十六镇任守忠部包围。王得仁卖过高一功一回,马上明白自己也被出卖了,索性率手下五六千人拼死一搏,结果兵败被俘,这个叛将最终被送上绞架。浙江大局基本稳定,范二喜立刻赶到杭州面见浙江总督张存仁,两人开始探讨如何实现“局部共和”。

  大批清军驰援直隶,山东兵力空虚,刘泽清的死党李化鲸趁机回曹州老家造反,山东巡抚丁文盛无力清剿,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日益猖狂,登莱巡抚陈锦也不好过,被迫放弃莱州,龟缩登州苦撑待变。这时,山东大同军准备反攻了,日照港,刘体纯、孙二奎的一万山东军、彭大顺的两万新军整齐列队、戎装待发,联合亚细亚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以及日本、琉球、朝鲜、西班牙、葡萄牙的数百条战舰、商船密布于海面。

  孙伏虎大步走到王昉、马士英面前行礼告别,王昉一句话也不说,紧紧抱住孙伏虎许久才分开,马士英却有些眼圈发红,低声嘱咐道:“孙帅,前途路险,一定要小心呀!”

  孙伏虎微笑着点点头,又走近刘迁说道:“老刘,山东的战局就交给你和黑子了。”

  刘迁皮笑肉不笑答道:“你这人可真讨厌,每次都抢别人的风头。”

  孙伏虎哈哈大笑,转身对将士们大喊:“兄弟们,我带你们去打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仗,此战必将名留史册,登船出发!”

  “愿为联邦效力!”将士们齐声高呼,大步登上码头边的舰船。

  “东亚兴衰在此一举,诸君努力!”西乡佑江振臂高呼。

  “上帝保佑自由的人民,去战斗吧,孩子们!”纽霍夫眼含热泪大喊。

  一艘艘舰船陆续离开码头,扯起风帆向北驶去,海风送来出征将士的歌声“征战吧,大同联邦,联邦公民永远、永远、永远不做奴隶”。

  十月初,巩阿岱到达喀喇城,没找到喀喇沁首领固鲁思齐布,却把冷僧机救出来——这家伙被软禁在城里一个多月,见到巩阿岱就大叫道:“贝子爷,那帮蒙古人有异心,他们都跑到西拉木伦河去了。”

  “好大的胆子,没有我大清皇帝诏谕,他们也敢私自串通,你带路,我们去西拉木伦河。”巩阿岱大吃一惊,率领铁骑疾驰而去。

  清兵突然闯到西拉木伦河,把正在储备牧草的牧民们吓得四处躲避,各部首领闻讯急忙赶来迎接。

  “好啊,都躲在这儿呀,我大清那点亏待过你们,打算密谋造反吗?”巩阿岱进了营地就大发雷霆,喀喇沁、巴林、阿巴亥、呼伦贝尔等部落的头目都在这儿,还有一个很讨厌的人,“腾机思,你投靠了喀尔喀的硕垒,怎么还有脸回来?”

  “腾格里赐给蒙古人草原,我想回来就回来。”苏尼特首领腾机思冷冷答道。

  “胡说,你们所有人的草场都是大清皇帝所赐,腾机思,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带上部众随我入关剿灭北虏,干得好大清皇帝也会赏你一块草场。”巩阿岱狞笑道。

  “大同有蒙古人的血脉,我们不会为满洲人屠杀自己兄弟。”巴林首领色尔古伦站出来回答。

  “大逆不道,色尔古伦,你死定了,还有谁敢抗旨不尊,都站出来。”巩阿岱气得大吼。

  “巩阿岱,二十年没见面,你还是那么嚣张。”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巩阿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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