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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节


  中军大帐内,李榆抱着头冥思苦想,几位高官也在一边窃窃私语——桌案上放着两封急信,一封来自归化总统府,另一封来自汉阳江北行台,大同军对关内清军取得优势之际,辽东和湖广形势却变得非常严峻。

  察哈尔人一口气打到喀喇城附近,突然声称噶尔马济农来信,清国国内空虚,住牧义州的察哈尔人决计反清,正秘密集结青壮,很快会派出人马到大凌河谷接应,请他们迅速会合以便直捣盛京,不顾薛显光的劝阻,高呼报仇雪恨一头钻进大凌河谷。而湖广的情况更糟,李自成撕毁刚与大同谈好的和约,举兵攻打承天府,湖广巡抚宋一鹤失守钟祥逃回武昌,巡按李振声、总兵钱中选守显陵兵败被俘,贼正沿长江、汉水两路逼近武昌、汉阳。

  “贼就是贼,再过一百年也贼性不改,当初真该先灭了闯贼再收拾东虏。”刘文忠忍不住骂道。

  茅元仪皱着眉说道:“湖广的情况不必太着急,老帅久历兵事,周愕处事机敏,曹变蛟、虎大威、马祥麟、王光恩等皆善战之将,流贼既使拿下武昌、汉阳,一时半会也吃不掉江北三府,我担心的是察哈尔人,以他们的实力冒然进兵盛京太狂妄,革库里,你熟悉辽东情况,以为如何?”

  “清军除阿巴泰入关外,多铎兵临宁远,阿尔津、哈宁阿远征黑龙江,国内确实空虚,察哈尔人会合后大概有六万人口,短时间内会取得优势,但清军实力太强,打下去察哈尔必败无疑,”革库里心里挂念外甥越说越烦躁,挥着拳头怒吼道,“孔果尔年轻不知利害,一定是土巴、粆图在搞鬼,察哈尔乱打一气会糜烂辽东,这样更糟,我大同联邦与明、清两国已渐成鼎立之势,清国弱了只会导致明国把注意力转向我们,不行,必须阻止察哈尔人胡闹。”

  李榆缓缓抬起头,对革库里挥手说道:“你去找一下阿巴泰,就说我想和阿木哈(岳父)见个面。”

  革库里点头答应一声,起身走出大帐,颜继祖、宋学朱第一次参预大同机要,越听越害怕,张嘴刚想说话,发现李榆的目光扫来,马上又低头沉默。

  革库里出去不久就回来了,屁股后面还跟着巴扬哈——阿巴泰也沉不住气了,巴扬哈早早就被打发出来,到了大同军营门口正好遇上革库里。

  “额鲁兄弟,不要再打了,哪有阿木哈与霍其珲(女婿)打成这样的,流的可是一家人的血啊!”巴扬哈进帐就叫道。

  “巴扬哈老哥,我也不想打呀,我能见见阿木哈他老人家吗?”李榆苦笑道,清军太过分了,抢了海州港等于是向商会的老板挑衅,不狠打一顿他也没法向议事院交待。

  “能不打最好,阿巴泰贝勒也正想见你呢。”巴扬哈点头答道。

  中午时,赵吉率领骑兵主力赶到,李榆把全军指挥权交给他,自己拉上革库里、巴扬哈出了营地,一路飞驰过了马颊河,阿巴泰正在河堤上等着他呢。

  “阿木哈,您吉祥,这么多年没见,您还像山中的猛虎一样强壮。”李榆跳下马,大步向前行满洲翁婿礼。

  “额鲁,让我仔细看看你,好啊,比以前威武多了,像是个雄踞一方的英雄,”阿巴泰拉起李榆端详了一会儿,眼圈有些发红地说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咱们爷俩有缘分,老天有眼啊,咱们最终还是成了一家人,快告诉我,我的二妞和小外孙怎么样?”

  “我也很久没见她们,二妞很好,一直在帮着家里做生意,还说要多挣钱,等天下太平了把阿玛、额娘一起接来享福,小额鲁也读书了,经常受先生夸奖。”李榆拉着阿巴泰坐下,叫侍卫搬来几坛老酒、几盒烟丝——老阿木哈不讲究吃穿,就是好嘴上几口。

  “我也想天下太平啊,一家人能一起过日子,”阿巴泰擦了一把眼睛,又很认真地说起来,“你们俩口子不能光顾自己的事,一定要让孩子多读书,还要找最好的先生……”

  阿巴泰真是老了,唠起家常没完没了,革库里、巴扬哈在一边使劲咳嗽,阿巴泰才想起还有正事,板起脸问道:“额鲁,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我肯定不打了,你们更不能打,我这次来就是想和您商量退兵的事,”李榆把察哈尔人进辽东的事讲明了,然后又说道,“我必须去把察哈尔人喊回来,违约之罪由我承担,损失也由我赔偿,但你们也必须放他们条生路。”

  阿巴泰面露怒色,但很快平静下来:“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察哈尔必遭灭族之祸,算了,我们入关差不多半年,也该回家种地了,我们撤军出关!”

  “从这里到边墙有一千多里路,平原还出现大批明军,你们必须轻装上路,把口粮带够,其他的能省则省,西线被俘的人马上还给你们,老实说,我也确实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俘虏,尽快启程吧,我会带骑兵尾随策应,还有什么困难吗?”李瑜继续说道。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嘛,主子,天渐渐变暖,再闹起大疫可不得了,快走吧,带不走的财物、牲口都交给额鲁兄弟,咱们满洲老少爷们就信得过他。”巴扬哈拍着大腿对阿巴泰说道。

  “你这奴才多嘴,我还能信不过自家的姑爷,关键是人口怎么办?”阿巴泰瞟了一眼巴扬哈说道。

  “你们抓了多少人口?”革库里问道。

  “革库里,你可别胡说,我们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三头六臂,哪有闲功夫到处抓人?跟我们走的明国人几乎都是没活路的穷人,不是青壮健妇我们还不要呢,除了图尔格那一路,我们中路、东路估摸带了三十万人口。”巴扬哈扳指头算了一阵答道,革库里一听差点栽倒。

  “苛政猛于外寇,”李榆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对阿巴泰说道,“我实在养活不了这么多人,阿木哈,带老百姓出关吧,辽东人烟稀少、土地肥沃,人口多一些也是好事,我想办法支援你们一些口粮、农具,老百姓留在这儿真是死路一条,去辽东更有机会活命。”

  四人哀叹了一阵,苦着脸商量好撤兵计划,李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昨天,我看见鳌拜的巴雅喇纛章京旗了,让这小子来见我!”

  “鳌拜昨天中了铳子,夜里浑身发热还说胡话,挺不过这两天也许就完了。”巴扬哈答道。

  “我的兄弟不能死,我去接他疗伤。”李榆腾地站起来,走到帐外一挥手,带领亲卫哨向清军大营驰去,革库里吓了一跳,急忙派乌泰、桂图去叫飞虎营,自己快马跟在后面。

  “快去召集阿哈、侍卫警戒,谁敢动我的姑爷,我就要他的命。”阿巴泰也急了,对着帐外的侍卫大喊,巴扬哈反应快,抢先上马追上去。

  李榆突然出现在大营外,清军惊得目瞪口呆,举着刀矛、弓箭不知所措,巴扬哈从后面赶上来大喊“额鲁巴图鲁是皇上的义子、晋郡王,有敢妄动者斩首示众”,随即指挥阿巴泰的阿哈、侍卫在亲卫哨外围又布置了一个警戒圈。清兵这才想起李榆的身份,很老实地放下武器——多尔衮到处造谣说李榆是大清晋郡王,很可惜明廷就是装没听见,反倒让八旗中人当真了。

  阿巴泰赶到,马上命人把鳌拜抬出来,这家伙脸色通红,还在冒虚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睁开眼看到李榆站在面前,眼泪止不住流下来:“额鲁哥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跟我走,我不会让你死,”李榆握了握鳌拜的手,向周围的清军大喊道,“把重伤的兄弟都交给我,死了的我办葬事,活着的我送回家。”

  “我是席特库,晋郡王吉祥”、“我是瑚里布,晋郡王吉祥”——两个年轻军官挤过来向李榆行礼,少年时的偶像就在面前,俩人有些激动,席特库马上又说道:“晋郡王,您是我们满人的大英雄,给我们说几句吧!”

  周围的清兵都围过来,投来期待的眼光,李榆点点头,登上一辆牛车,阿巴泰向周围扫了一眼,随即也上了牛车,一声不吭站到李榆的身边。

  “清国的兄弟们,昨天恶战让我们都失去很多好兄弟,他们再也无法回家了,我真的很伤心,此战谁是谁非自有公论,我不想多说,但我始终有一个梦想,天下人都能够忘却仇恨放弃战争,不分华夷平等相处,一起过太平富裕的日子,如今的大同联邦就是走这条道路,大同与清国打仗不是为了明国,也不是为了称王称霸,而是为坚持自己的道路不得不打仗,”李榆侃侃而谈,讲述了如何农牧为本、工商优先解决百姓生存问题,如何同族异俗、共和理政解决族群矛盾问题,如何兴办议会、公议决事解决人民自治问题,李榆最后挥手说道,“岳托大哥说过,打仗以死相拼、各听天命,打完仗大家可以继续做兄弟,我也说过这个话,我期待有一天大同人和清国人能像兄弟一样相处。”

  “晋郡王吉祥!晋郡王吉祥!”清兵齐声高呼,其实李榆讲的他们很多没听懂,但自治、公议这一套是诸申曾经的习俗,晋郡王果然坚持老诸申传统,皇上学习明制、重用汉官就是不对嘛。

  清军东路军当天下午赶到,鳌拜和一千多重伤号也送至大同军中,阿巴泰下令准备启程出关,第二天,李榆放还了西线被俘的约两万人,清军也把一大批不便携带的财物、牲畜登记造册委托大同军保管,然后拔营北上。要回家了,清军欢声笑语踏上征程,然而队伍后面的老百姓哭声震天,一片片跪倒在地向南磕头,留下自己的泪水,揣走一抔故乡的泥土,此行路漫漫,何时再还乡。

  “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米石银二十四两,人死取以食,惟圣明垂念”——户部给事中左懋第奏疏,这就是直隶、山东的现状,人民无以存身,苟全性命于乱世,中国若亡天下非亡于外寇,实亡于奸党、国贼。

  颜继祖、宋学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山东落到如此地步,他们有罪啊!李榆叹一口气把他们扶起来:“罪不在两位大人,而在于朝政,国以民为本,朝廷没了可以重建,百姓没了国家就真完了,去辽东也许还是条活路,两位大人如果有心,以后就去辽东帮助他们吧。”

  数年后,颜继祖真的到了辽东,以布政使的身份带领各族同胞开荒种田、大兴工商,辽东民生由此改善,世人皆称其贤。

  大同军等待粮草,暂时原地休整,皇上的圣旨到了,以蕲州斩杀张献忠、夏津大败清军之功加封李榆为归化侯,令大同军从速北上,尽逐残寇于边外,然后挥师南下扫荡湖广流贼,并要求李榆把山东巡抚颜继祖、巡按宋学朱即刻送到京师述职——一点实惠也没有,把老子当不花钱的伙计使呀,李榆随手把诏书扔到一边,颜继祖、宋学朱更气愤,回京就是议罪斩首,老子不干了,两人立刻上奏辞官,从此不出军营一步。

  王昉和步兵右协副协统刘迁也来到军中,还带来了总统府的信——大同两府一院认为,黄河以北形势恶化,很可能在三年内爆发危机,大同必须尽早做出应对,故此决定撤销山东屯田军,在临朐设立山东行台,委任王昉为统领、许亨臣为布政使,张国基调回大同另有任用,设山东提督军务处,委任孙伏虎为提督、刘迁为副提督,屯田军营以上军官、千户以上民事官及断事等分批送大同训导,并建议留下两个营的兵力常驻山东。

  李榆和诸将商议后,决定留下步兵前协彭大顺、左协杜宏国两个营,孙伏虎、刘体纯、郝摇旗、孙二奎这帮老兄弟准假回丰州探亲,刘迁暂时署理山东提督,同时还从各营抽掉一批得力军官补充进山东军。

  消息传出,刘体纯、郝摇旗等老兄弟拥抱相泣——当年留在山东的一千五百人经过战乱、大疫之后还剩下六百来人,能活着回家太幸运了。许亨臣押运粮草赶到,听说自己升成大官,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天晚上自掏腰包请狐朋狗友大肆庆祝一番。

  接收粮草的第二天,李榆、赵吉带领四协骑兵北上,革库里、茅元仪带领步兵、辅兵返回山西,队伍里还添了五千多归顺的清兵,遏必隆当了这帮人的头,把照顾两军伤号的活揽下来,鳌拜这家伙身体真好,硬是挺过鬼门关,身边有小伙伴遏必隆陪着,心里也踏实了。

  清军北归吓坏了明军,总督关蓟通津军务赵光忭、总督辽东、宁、锦军务范志完奉旨督军入援山东,好不容易挪到平原,听说清军蜂拥而来,掉头就逃到河间,接着又躲进天津,紧闭城门不出一步,任由清军大步北上。

  大明皇帝震怒,召集阁臣表示要御驾亲征,首辅周延儒脸皮再厚,这次也混不下去了,硬着头皮表示愿意代皇帝出征,皇帝马上诏准,命其“断敌归路,务必全歼”。周延儒哪敢真打,出了京师就躲到通州,还把唐通、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四镇兵马都拉来给他守城。通州无忧了,周延儒又吩咐兵部催促大同军北上,然后就开始混日子,与随从官员、四镇总兵每日轮流宴请、吃喝玩乐,至于清军嘛,反正官军也打不过,大同军要来了,北虏打东虏正好坐山观虎斗。

  大同军迟迟没到,清兵先到了,通行无阻进入密云,皇帝大惊,命周延儒务必堵住清军归路,但明军就是不争气,在密云螺山集结的八镇兵马一触即溃,总兵张登科、和应荐战殁。明军败逃之后,大同铁骑突然出现,驱散正在打扫战场的清军,一路飞驰冲向墙子岭,监军御史蒋拱宸刚好在山上躲避清军,这家伙脑子反应快,立即上奏明军大捷,斩首百余级。

  墙子岭守关明军正在惊恐之中,看见大同铁骑赶来,如逢救星开关迎接,但大同铁骑没在关堡内停留,直接出关扬长而去,临走还告诉守关明军,大同军将去关外和清军交战,这个关堡肯定守不住,弟兄们各谋生路吧。守关明军当然明白该如何各谋生路,涌进参将府大抢一通,再放了把火,然后一哄而散。

  清军前锋轻取墙子岭,大队人马陆续出关,他们携带的牲畜、人口太多,队伍乱哄哄拖出百把里,没个十天八天走不出边墙。出关清军出现破绽,周延儒却仍然胆怯,暗中下令明军不得挑衅,任由对方饱掠而去,同时还大胆包天糊弄皇帝,每日必报捷称斩首一两百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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