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十五章 播荡风雨孤生苦 4

　　天破晓时，三人出了竹林，一条小河蜿蜒而来，顺河而上，河面渐宽，行到河水最宽阔处乃是一处大湖，湖面光洁如镜，湖水两侧山崖巍峨高耸，崖壁整齐的如刀切一般，仿佛天降巨人用神斧把一座整山从中间劈成了两半。湖水的对岸紧贴崖壁处是一段长长地水上回廊，回廊的尽头连接着数间白墙黑瓦古朴素净的房子。

　　楚云汐和林月沅从崖边的缝隙处搬出一个翠绿色竹筏，两人轮流划桨，竹筏在水中浮动，朝对岸驶去。

　　严青霜坐在竹筏上，把手插到湖水里，竹筏开动，水流被她的手指分成数股，不断地从她的指缝流过，湖水清澈见底，清凉沁心，水底铺面了光滑圆润的石子，无数鱼儿在水底自在畅游。

　　竹筏飘飘摇摇驶到对岸，两人先纵身跃上回廊，再扶严青霜下来。楚云汐用粗绳将竹筏系在回廊边的木桩上，带着两人向屋子走去。楚云汐上前敲门，没有动静，唤了几声，安静如故。林月沅不耐烦，手肘微曲，“梆”的撞在门上，门霍然打开，林月沅跳进去嚷道：“大哥，我们来了，你在哪儿？”迅速扫视一遍，屋中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见。

　　严青霜已从两人口中得知屋子主人来历，忽生不详之感：“你大哥会不会出去了？”

　　楚云汐身子一抖，脑海中浮现王行的笑容。她惊觉后退，颤声道：“月沅，我们不该来的，那时已觉察不对，难道我们把人引到这儿来了？”

　　林月沅也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严青霜则比她们镇静的多，她平静的安抚两人道：“你们莫要自乱阵脚。这里的屋子多，地方大，你们大哥一时没能听见呼声也是有可能的，我们还是先分头找，找到了吹一声口哨，找不到连吹两声口哨还到这里等着，若是遇到埋伏吹三声，其余两人赶去支援，你们瞧我这个方法成吗？”

　　楚云汐脑中纷乱，懊恼后悔害怕地情绪占据了整个大脑，令她无法思考。林月沅也慢慢恢复从容道：“我看此计甚行。”

　　严青霜见楚云汐却越发抖得厉害，好心道：“要不然你先到外面歇歇，我们去找。”

　　“不。”楚云汐强抑住自己的恐惧，努力平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行动吧。”

　　三人手拿武器，各自朝一个方向摸索而去。

　　这里的房子东西南北围成一片，大的套小的，小的绕大的，像一座迷宫一样，严青霜小心谨慎的往里走着，生怕遇上危险。走着走着，一道小门出现在她面前，她轻轻推门，门被推开，跨过小门，已到尽头，湖水幽幽离她的脚面不到一尺。她失望转身，偶然间发现湖水水面飘着一块块白色的石头，她顺着石块看去，石块排列整齐直直的通向远处的一块石壁，难道着石块竟是一条路？她疑惑不已，不知这是不是诱敌之计，犹豫了起来，想想又觉得好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自己一身武艺，连草原劫匪都没怕过，几个朝廷走狗而已，何苦还有两个好友相助。想到这里豪气陡升，怕他作甚，决不能让别人尤其是林月沅看了笑话。

　　她脚尖轻点石面，临水踏波。她的轻功自是比不上楚云汐，少了几分飘然若仙的冰雪般纯净气质。但她的美孤傲冷清，仿若天山上的雪莲花，不沾半分世俗，或是峭壁上的木兰，幽僻自赏。

　　严青霜稳稳地站在最后一块石头上，她的双手已经可以触到石壁上了，屈指敲打，石壁内隐有回声，内部是中空的，石壁上果有文章。她精神为之一振，上下仔细查看摸索，一无所获。

　　她心有不甘，俯身蹲下，手渐渐向埋入水下的一段石壁摸去，大约在水面下一寸处，摸到一块突起的石块，她心中暗喜，旋动石块，石壁勃然出现一个约有两人高的方门。

　　门内是一个长长的石洞，石洞内灯火通明似是有人居住。严青霜慢慢的走了进去，方方正正的石屋的屋顶垂着四盏宫灯，屋里的墙壁上有通向外面的出气孔，屋里一张桌子，一张床。

　　地上洒满了被踩碎的中药。桌子上歪七斜八地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晚打翻的汤药。上床上散落着无数纸张，纸上或写着诗词或画着人像，笔迹狂放不羁，极为桀骜，更奇怪的是纸上画的人物或坐或站，笑怒嗔哀神态齐全，但却是同一个人，一位面容娇美，恭良温顺的少妇。

　　她怔忡间，头顶石板忽的向两边裂开，四盏宫灯笔直的落在地上的四个角落里，灯烛不息，照得四周更加明亮。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从天而降，落在她身后。

　　她听音辨位，来不及细想，转身拔刀向那人肩头砍去，那人坐在椅上，头发散乱，头颅低垂，一动不动，待刀及肩头，肩膀耸动，恰好撞到她的手腕上。她手腕一麻，手指松动，银刀直直的向前飞出，插到了对面的石壁里。那人手掌上翻，拍在她的小臂上，她的手掌顺着他的力道回击到自己面颊上，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得自己天旋地转，连脸上的面纱都被这一掌打开了。

　　严青霜大骇，向后退了一步。她受伤未愈，无论力度和速度都与平时差了好一截。只得反手又去拔另一把刀，那人突然出声道：“小姑娘，小小年纪火气不小，来来来，我请你喝杯酒消消气。”说着，脚下用力一踏，连人带椅向着她飞来。

　　她刀还没出鞘，眼前一花，双手被那人紧紧缠在身后，那人伸手揽过她的脖子向自己身前一拉，她便倒在了他的怀里，被他死死按住，那人举起手中的酒壶不问缘由，劈头盖脸的朝她嘴里和脸上倒去。

　　她被烈酒呛得说不出来话，酒水溅到她眼睛里，泪水和着酒水长流不止，酒水流到她的肩伤处，更是剧痛无比。她的耳畔响起那人的厉笑：“小姑娘，我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好心，好好尝尝吧。”

　　过了一会儿，那人晃晃酒壶，酒壶被倒空了。他把酒壶扔在一旁，双手松开，掌中含劲，把她扔到在地。她眼冒金星，咳嗽不断，那人凄厉大笑道：“是谁派你来的，王深还是丞相大人？我知道我活一天他们便寝食难安，处心积虑的想置我于死地，是不是？”

　　她气息不顺，受此大辱，恼羞成怒，伤口裂开，更无反抗。她心一横，右手往头上一抹，取下脑后翠羽，压在掌下。那人又笑又叫，宛如发怒的狂狮，严青霜趁他心神大乱之时，右手一扬，翠羽闪着金光冲着他的胸膛破风飞出。

　　电光火石之际，另外两人闻声赶到。楚云汐眼见一把精细的小金刀朝着自己大哥飞来，不假思索，挡在杨邈身前。一声惨叫，她身上中刀，摔倒在地。

　　杨邈眼见得小师妹在自己面前受伤竟不闻不问，依旧哭哭笑笑，口中依依呀呀的乱叫乱嚷。林月沅见此情景，心下了然，知道他是伤心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急中生智，趁乱闪身拍中他的昏睡穴，他头一歪，不动了。

　　那边严青霜抱住了已然昏迷的楚云汐，茫然的看她，遂又恍然大悟，指着椅子上的人哆哆嗦嗦的道：“难道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是你大哥？”

　　她轻轻地点点头。严青霜痛惜自责的向她道歉，并送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到她嘴里。楚云汐嘴角泛着白沫却抿唇笑道：“你替我挡了一镖，今日我便还给你了。”声音渐低，双目无光，渐渐昏厥。

　　林月沅奔过去，搭住她的脉搏，凝神细诊。严青霜急道：“我这金刀上喂有剧毒，我这药只能暂时压住毒性，并不是解药，这可怎么办？”

　　林月沅扭头看看疯子似得杨邈又低头瞧瞧双唇染霜的楚云汐，忽然拽住她的衣襟沉声道：“听着严青霜，我先带云汐去找我哥哥。你和大哥都有伤在身，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你们三人。你留下来照看大哥，等云汐伤势稳定，我再带哥哥来替你们诊病。但是在此期间若是大哥出了什么事，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性命。”

　　严青霜知道，做这样的安排，是对她的信任。她感激地郑重承诺道，“你放心，到时不用你出手，我自行了断。”

　　“还有。”林月沅从怀里掏出几包中药交到她手里，“这是我刚才从房里找到为你解毒的几味药，你收好。”接着又告诉她服用的剂量和禁忌，同时嘱咐她一定要想办法给杨邈服用一些凝神静心的药。

　　严青霜认真的记下药的名称，再三保证定会不负所托，眼望着林月沅背着楚云汐狂奔而去，她懊丧地叹了口气。

　　历经生死，严青霜拖着瘫软的身体，吃力的站了起来。她走到杨邈身边，架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抬到床上去。她微一抬动他的身体，他原本的低垂的头，不由自主的向后扬起，头发垂向脸颊两侧，露出脸来.他双唇紧闭，脸色苍白，面若刀裁，朗眉星目，虽颓然睡去却不减其英俊挺拔，破败的衣衫，疲惫的面容，原来的他风流潇洒，随心随性，现在的他沧桑颓唐，但更加不羁于世了。

　　杨邈躺在床上，像死尸一样，她给他盖上被子，把头发给他弄好，怔怔的看着他，伤口又开始疼痛。她坐在床沿上，既恼自己又气他，嗔怒地瞪着他，却又伸出手去替他拢了拢被子。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胸口有一双温暖的手，便急切地握住，嘴里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阿薇。”

　　严青霜又羞又恼，气的想抽回手来，无奈他握的紧，试了几遍都没成功。见他睡梦中居然流露出伤痛的神情，便觉得自己也有错，心里一软，任由他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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