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和亲

　　被送去北煜的日子来的那么快，夏未央对壁国这片故土没有太多的念想，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替她打扮。

　　因为不是正式出嫁，所以她的穿着是壁国公主宫装，粉红色玫瑰宫裙紧紧裹着她纤细的腰肢，头上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乌黑发间还穿插着其他各式钗环，让她感觉沉甸甸的，想要取下来些，可是宫人们说不能失了壁国公主身份。

　　出了寝宫，夏未央看见皇兄就站在门口，他消瘦的厉害，清隽的脸上根本没有皇妹出嫁的喜悦，他的眼神里透着复杂的神色，声音嘶哑的对她说：“阿九，你有北煜的血统，就算你嫁到北煜，他们也不会欺负你的。”

　　这句话反而像他说给自己再听一样，是对自己的安慰，毕竟他也不知北煜是怎样一番情景。

　　夏未央眸中带笑，那温婉的笑意宛如三月的阳光，灿烂而又温暖，夏锦云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直到她旧时他送她的玉簪还给他，他才恍然大悟，阿九是恨他的。

　　“皇兄你多保重，北煜是我母妃曾经的故国，阿九不过是回母妃的北煜罢了。”她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听不出来丝毫的愤怒或者是忧伤，越是这样，夏锦云就越清楚她的恨意。

　　“阿九，如果有机会，我会亲自去北煜接你回来。”夏锦云没有用朕这个称呼，无非是想拉近兄妹俩的距离。

　　“阿九怎敢劳烦皇兄，我既然入了北煜，就没想过要回壁国，我自会用那一半血统在北煜好好活着。”她嘴角噙着笑意，临别前又补了一句，“皇兄放心，阿九不会给壁国添麻烦的。”

　　她一步步离开了夏锦云的视线，倩影里带着一丝决绝，夏锦云猛然间觉得心中一片失落：“阿九。”他轻唤着她，手停留在半空中想要抓住她的剪影。

　　“陛下，公主已经走远了。”林公公在一旁提醒道。

　　夏锦云这才回过神，放下手臂，他怅然若失的转过身，沉吟片刻后对着林公公说：“我们回去吧。”

　　行宫外，她抬眼看着杜若带着一行人整装待发，多日不见，这位英姿勃发的将军愈发显得成熟，他的眉眼中没有一点笑意，望向她的眼眸中隐藏了伤痛。

　　他从马上跃下，右手僵硬的为她打开车门：“公主请上马车，去北煜的路还很长。”

　　夏未央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走进马车内，两个宫女也跟着坐上马车，美其名曰照顾她，在她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罢了。

　　她手心向内，暗暗抵着自己怀中的匕首，她已经狠下心来，如果遇到凌辱之类的事情，她情愿死去，也不能让他人戏耍了去，就算是战败之国，她身上流淌的皇室血脉不容践踏。

　　马车启动了，一路上夏未央都闭着眼睛，甚至连凉州行宫的最后一眼她都不想去看，就在皇兄打定主意要送她走的那一刻，她对于这片故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从此以后她不过是一颗飘零的草木，被彻底卷入这场纷乱中。

　　夜间驿站中，她和杜若又是擦肩而过，身旁两个宫人无时不刻不跟在她身边，就连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在关上房门的瞬间，她对着门外的杜若说：“将军，你早些歇息。”

　　这个人她终究负了他太多，让他连累被罚，就被皇兄惩罚让他来给自己送亲，他们中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是再也踏不过的。

　　十几天以后，他们来到壁国和北煜的边界处，夏未央撩开车帘，看着杜若骑在白色骏马上的英姿，那个高大的身影深深嵌入她的脑海中。

　　“公主，请下马车。”杜若亲自扶她下马，她的手放在他粗粝的手掌上，看着他手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夏未央一阵心伤。

　　这是恐怕是她见将军的最后一面，她这一去北煜，此生再难以和他相见，燃放烟花的那个夜晚，是她最难以忘怀的，夏未央抿着唇，不让泪水涌出，至少在最后的瞬间，她想留给杜若一个温暖的笑意。

　　她也顾不上周围的宫人们的阻拦，拉住杜若的袖口说道：“能够认识将军是阿九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永远也忘不了，是他带着她逃出壁国的皇城，又是他让她逃离，这个男人对她好到心坎里，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只怕以后再也没有对她如此好的人了，就连皇兄都抛弃了她，只有杜若还愿意站在她身边。

　　“胭脂装美人泪，恨别离愁断肠。”杜若眼神里饱含深情，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多想就这样牵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他轻轻捻了捻她的长发，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九，如果这一刻你还想离开，拼尽全力也要把送你走，就算赔上我和我族人的性命。”

　　“不。”她眨了眨黑如玛瑙的眼睛，“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也许是我的宿命，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继续走下去吧，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旁边的宫人见他们举止亲昵，忍不住提醒道：“公主，北煜那边迎接的人就快来了，请您稍微注意一些言行。”

　　夏未央侧过脸，对宫人们大吼一声：“够了，你们还要管束我到何时，我不会逃走的，我会按照皇兄的旨意去北煜的，你们还要逼我到何种境地，现在我和将军不够叙旧而已，将军才是和我有婚约的人，他北煜人不过是强抢来的。”

　　她的话语让宫人们身子一震，公主这幅气势汹汹的模样着实少见，可见是气到了极点，也压抑了很久，才把怒意全部发泄出来，众人都噤声，不敢再言一句。

　　“听闻北煜那边冬季十分寒冷，你是怕冷之人，以后在屋中多备几个暖炉。”杜若轻笑着对她嘱咐，他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以阿九的容貌，你未来的夫君也会疼爱你的，北煜毕竟与壁国不同，偶尔收敛一下脾性，在未来夫君面前乖巧些，想必他绝对不会为难你。”

　　杜若如此劝道，她就要成为他人的妻，为他人生儿育女，他万万看不得她去北煜受苦，在壁国有皇帝和他护着她，天塌下来了也有他们顶着，可是北煜却不一样，以后怕是再难有人真心待她。

　　“将军……”夏未央抬起水雾蒙蒙的眸子，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她的话如鲠在喉，但是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向杜若说起，她深深呼了口气，“如果将军以后遇见心仪的姑娘，娶了她忘了阿九吧。”

　　杜若摊开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处画了一个心的形状，他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的对她说：“阿九，你永远在我心里，谁都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他轻柔的为她拭去眼泪，“以后再也不要哭泣，因为阿九的笑容是这个世间最美的。”

　　身后传来了一群马儿的嘶鸣声，夏未央扭头，就看见了北煜的旗帜，红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刺痛了她的眼，离别在这一刻到来，她真的得离开了。

　　杜若一直把她送到了两处交界的石碑旁，临走前她对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意，浅浅的酒窝像鲜花一样在秀美的脸上绽放，她笑靥如花，让四周的景物都失去了颜色，倾国倾城，用这个词形容再贴切不过。

　　她一点点松开杜若的手，他手心的温暖离她越来越远，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露出祝福的神情。

　　别了，杜若！

　　她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不敢再回头，抬脚踏入北煜的境地，她的身子因啜泣微微发抖，低垂着头入到北煜人所准备的马车。

　　夏未央透过车帘向对面望去，壁国送行的人已经先行一步出发，她眼睁睁看着杜若的身影越走越走，心如刀割，她的将军再也不能来接她了，她的将军已经离开了她，而她被皇兄彻底抛弃了。

　　车外的天空乌云密布，边界处很是荒凉，车外刮起了大风，她甚至听见了风的咆哮声，她捂着脸，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顷刻间泪流满面。

　　两旁的宫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又怕她的哭泣声引来北煜人的不满，只得拉着她的衣襟央求道：“公主，求您别再哭了，要是外面怪罪下来，我们可如何是好。”

　　她们话音刚落，车帘就被人撩开，宫人们吓了一跳，以为一场斥责再说难免，一只修长的递进了一方娟帕。

　　夏未央看了看那方娟帕，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它，她呜咽着说：“谢谢你。”

　　外面的人轻咳一声，语气里带着安慰之意：“公主，你不必太过伤心，再过些时日适应了便好，北煜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公子的提醒我记住了。”她用娟帕擦了擦脸颊，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阿九只是思乡心切，让公子笑话了。”

　　“其实公主大可不必这么见外，要论起关系来说，我是你的表兄顾长明，也算是你的血亲。”他的话越发轻柔，“如果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顾大哥。”

　　“表兄？”夏未央立刻想到了母妃那边，这么看来接她的人是母妃家族的人，她泛起一丝苦笑，老天是不是还算眷顾她，本以来到了绝境之时，还为她送来一位有血亲关系的表兄，只是不知母妃的家族会怎样看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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