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明悟

　　夙瑶追着嫦曦一直到城外，可惜还是跟丢了，有些失落地转身往回走。

　　“哼……”一声轻哼打断了夙瑶的步伐，听声音似是在上方？

　　抬头看去，一旁较矮的山壁小道上摆着一个茶摊，那一袭白衣最为醒目，即便只是静静坐在那儿，那惊为天人的容貌和淡然清冷的气质也令人无法忽视，看似近在眼前，却遥远如天边月，可望而不可即。

　　夙瑶眼睛一亮，正要飞身而上，可看到那边忙碌着的老汉，思及贸然在凡人面前施法不好，万一吓着人就坏了，转而从底边的台阶上去。

　　“嫦曦姐姐这么久都没个音信，给姐姐的传信都石沉大海，我还以为姐姐出什么事了呢，令人担心。”

　　嫦曦唇角一弯，眸光柔和了些，“让阿瑶担心了，我没事。只是前段时间我去了一个特别之地，那里收不到你的回信。”

　　夙瑶眨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嫦曦看。

　　嫦曦不解，“怎么？”

　　夙瑶迟疑道：“总觉得……姐姐好像变了很多。”歪头注视着嫦曦，随后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就是感觉，柔和了很多，就像是冰雪初融的感觉一样。”

　　虽然不明显，却让人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这种变化。

　　嫦曦一愣，继而浅笑道：“也许是因为难得放松，心情好的缘故吧。”

　　“心情好？”想起嫦曦曾言要去找一位朋友，“嫦曦姐姐是找到那位朋友了？”

　　嫦曦轻轻颔首。

　　只是这样吗？“姐姐那位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嫦曦看着那写满了求八卦的眼神，不由想要扶额，真该让琼华诸人看看他们冷面大师姐现在的样子。

　　嫦曦淡淡看她，“你追上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夙瑶暗暗撇嘴，就知道会这样，她面对嫦曦的这种清清淡淡的神色语气最没辙了，每次只要嫦曦这么对她说话，她就只能败退。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夙瑶也只好撇开好奇心开始说这段时间琼华发生的事。

　　琼华穷尽几代之力，终于在这代宗炼长老的手中，铸就成两把旷世神兵，一把阳炎环绕，一把寒冰凛冽，故而以日月二神之名来命名这两把剑，为羲和，望舒。

　　琼华以剑为尊，能拥有一把好剑是每个琼华弟子所期望的，夙瑶也不例外。她一直说着这两把剑怎样的好，怎样的厉害，却没注意到嫦曦那怪异的脸色和微抽的嘴角。

　　望舒，羲和。虽然已经从晚清嘴里听到过一次，但嫦曦只要想到这两个名字以这种形式出现在她耳边，心下有些好笑。若姐姐知道自己的名字在这个世界，先是按在一个的男的头上，如今又掉价成为一把剑名，不知是何表情。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天道果然很‘宽容’啊！若是在洪荒，那两把剑早在初命名之时就要被天道劈成渣了，说不定连铸造人都会跟着倒霉。

　　他们这些先天大能的名字岂是随便被凡人用的？这个世界倒好，好歹是代表法则的神祇，竟然被这么冒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随后夙瑶又说了玄霄、夙韵、夙玉和云天青之间的八卦，嫦曦默默看了一眼讲得兴致勃勃的夙瑶，想也知道她一直在关注着他们之间的八卦，不然怎么知道的这般详细。

　　这丫头……嫦曦不由失笑。

　　“对了，师傅让玄霄师弟和夙玉师妹执掌羲和望舒，说是……”说到这儿夙瑶的笑容落了下来，抿了抿唇道：“说是要以双剑之力网缚妖界，夺取妖界蕴含强大灵力的紫晶，以期举派飞升。”

　　“……”嫦曦手指轻轻划着茶杯边儿，抬眸看向一脸纠结的夙瑶，“阿瑶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吗？”

　　夙瑶沉默，她好歹被嫦曦教导了几年，没被琼华洗脑的太彻底，答案其实早已经醒目。

　　“不可行。”

　　“答案你已经有了不是吗？”嫦曦垂眸，“真正令你为难的是，该怎么劝太……琼华掌门。”

　　嫦曦摇头，“阿瑶，你知道执念这种东西要放下有多难吗？琼华穷尽几代之力，这份执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岂是你能撼动的？”

　　夙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又怎能忍心琼华一条错路走到黑？“不管如何，我都要一试，我是琼华弟子，不能坐视不理。”

　　嫦曦轻笑一声，夙瑶对琼华的感情不浅，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既然如此，阿瑶还有何可迷茫的，随心而为就是，只要……”意味深长地道：“以后不要后悔，伤心就好了。”

　　只有狠狠跌倒过一次，才会知道痛，才会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人心、欲望又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夙瑶离开后，嫦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垂眸不语。

　　“这小姑娘心性倒不错，只可惜这次她注定要失望了。”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太子长琴，坐在嫦曦身边淡淡地说道。

　　嫦曦看着太子长琴小小的个子，带着点儿婴儿肥的稚嫩脸庞，嫦曦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长琴这幅样子还称人家小姑娘？应该叫姐姐吧。”

　　太子长琴嘴角微抽，暗自反思，自己以后是不是应该先择青年男子为渡魂对象，这幅小身板对上嫦曦实在不占优势，只有被她取笑的份儿。

　　看着那因染上笑意而生动的面庞，太子长琴心下轻轻一叹，罢了，她高兴就好。

　　无奈摇头，端起茶杯刚放在唇边，一边擦桌子的老汉就阻止了他，“小孩子不要喝凉掉的茶，会闹肚子的。”拿出那杯凉茶，摸摸太子长琴的头，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慈祥，“乖，老伯再给你换一杯。”

　　“……”太子长琴

　　目送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地走进茶棚，嫦曦终于忍不住笑了。

　　太子长琴颇有些哭笑不得，虽说在渡魂期间他曾扮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在嫦曦的笑声下，他久违的感觉到些许不自在。

　　玩笑过后，嫦曦恢复正色，“长琴对阿瑶说的琼华一事有什么见解吗？”

　　刚刚她清晰的感应到，太子长琴在夙瑶说起琼华派之事的情绪波动，所以才有此一问。

　　太子长琴握着那杯刚刚端上来的茶水，低头垂眸，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在茶杯升起的氤氲雾气下，有些看不真切。

　　嫦曦看到他这番神情眼皮一跳，太子长琴这幅模样她太熟悉了，每次算计别人都是如此。那么，这次是谁要倒霉了？难道是琼华？

　　“嫦曦可记得我曾说过我们还缺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这机会不是送上门了吗？”

　　嫦曦一愣，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

　　太子长琴笑着点头。

　　嫦曦右手食指的轻敲着桌子，想了想，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还需好生布置一番，力求万无一失才好。”

　　“这是自然。”

　　想到了什么，嫦曦的手指一顿，“阿瑶刚刚说的地方应该是榣山，长琴要去见见悭臾吗？”

　　夙瑶最后跟嫦曦说了他们一行人在榣山的见闻，她觉得既然是认识嫦曦的人……龙，应该和嫦曦打个招呼的。

　　“悭臾……榣山……”太子长琴手抚额，眸中闪烁着几分空茫回忆之色，“悭臾曾与我约定，待他修炼成龙，便带我遨游天地山川，万里腾翔……太古之约……”

　　“长琴”嫦曦看他的样子有些担心。

　　将那些繁杂的记忆压下，太子长琴抬头看向神色担忧的嫦曦，摇头道：“无碍，只是想起了许多旧事罢了，我们……去榣山看看吧。”

　　既然决定去榣山，两人当下动身，虽说海上风云变幻，但两人都不是普通人，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已到达榣山。

　　此地风景秀丽，山清水秀，除去灵气浓度大不如从前，别的似乎并未改变半分。

　　嫦曦可以看出这里的一切都被人以法力保护了起来，所以沧海桑田才没有一点改变，这想必是悭臾的杰作。

　　太子长琴神思恍然，望着这熟悉的一切，恍惚入梦，太古时期本以为远去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揭开。

　　此时，太子长琴想笑，本已被他舍弃的一直都在，想要紧紧抓住的却如指尖的沙砾一般，握的越紧消失越快。

　　太子长琴一生所求，不过是一座榣山，一架琴，琴毁，榣山以远，残缺的魂魄苟延残喘。无法回到过去，只能看向现在，于尘世漂浮，想要为人，想要在凡人身上来汲取温暖。

　　可惜，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太子长琴，自亘古以来从未变过，他的记忆、他的时光都太长，凡人短暂的寿命如何能承接这样情感？

　　他想要做人，却忘了，他本非人，又如何做人？无法以人的心思相待，又如何不以悲剧收场？

　　不过一瞬间，过去的，现在的，甚至是洪荒的记忆逐渐鲜明，反而是凡尘的一切都早已模糊，轻笑一声。

　　是琴灵化身也好，是巫族太子也罢，太子长琴都不会是人。

　　心底一些沉重的包袱被放下，明悟划过心间，空灵玄妙，轻松自在，如溪流轻拂过身体，带走了所有尘埃。

　　曾经作为神祇的他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当下便静心体悟着这玄妙的境界。

　　嫦曦将太子长琴的变化看在眼中，唇边含笑。心下止不住的高兴，他终是看透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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