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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一晚


  一片光亮从黑暗中飘来,将一个举着斧子的人影映在岩壁上,再加上他那边的地面是下沉的,感觉就像一个恶魔从地狱里慢慢走出来。

  我紧张起来,犹豫是要进去救索然还是扭身逃跑--------如果从本能来说,一个刚认识的人,不值得我冒险去救;如果从道德来说,这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境遇下,我不可能扔下他不管。

  思虑再三,我决定还是进去看看,便攥紧了柴刀,正要往里冲,却见索然一手拿着一把斧头,手指里还捏着根点着的火柴,另一边胳膊夹了一抱劈材,又拎着一个长方形的金属桶,打着哆嗦,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他把燃尽的火柴扔掉,将劈柴和桶放在火炉旁边,然后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坐下,说:“刚才被一条劈材砸到脚了。”他脱掉上衣拧了一把水,让我意外的是,他身上很结实,有很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背上和肋侧还有几条伤疤,和他文弱书生的面孔有些不相配,看来确实如他所说,经常锻炼并参加野外科考。

  他说:“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而且结构很奇特,是盘旋下降的,我在拐弯处往里走了有二十步就碰到岩石了,可我敲了敲,听声音知道里面是空洞的。”又指指劈材和桶:“路上发现了燃料,还有一些罐头。”

  原来那桶里是汽油。我看劈材保存的还算干燥,便把铁壶递给索然让他在门口接雨水,我把材扔了一些在火炉里,浇了一点汽油,点着一根火柴扔了进去,很快一堆火着了起来。

  有了火,人就安心了许多。索然揉了揉脚就站了起来,看来砸得不厉害。他把身旁的木架子拉倒了,又移了出去堵在门口,这样即可以开门通风又不怕暹罗鳄爬进来了。我看他做这些一点也不吃力,不由又心生佩服。

  我把水烧上,才有空仔细看这屋子,发现这间洞屋有二十来平米,越往里除了越下沉外,面积也越窄了,在收口的地方有一个转弯,那感觉就像是在胃里看肠子。

  我捡起一根火把往里走,在拐弯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不锈钢储物柜,打开后是几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有几个防潮垫,还有防水冲锋衣,我往外扔了两套。

  旁边有一堆劈材,还有一个不锈钢架子,上面果然摆了不少罐头,下层还有几桶汽油,一个马灯。再往里通道越来越窄,地面确实在盘旋下降。

  我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才想起今天一整天就吃过一块榴莲一块巧克力,既然里面索然都看过了,我也没兴趣看了,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奇怪形状的山洞,有人把它改造成了住处。我便拿了几盒肉罐头和马灯返回篝火旁,见索然已经换上了冲锋衣,正在整理着装备。

  我放下东西,小心爬出门口的木架子,伸头往两边看了看,那条暹罗鳄已经不见了,可能是潜到水里去了。我脱光衣服,把水拧到门外,说:“咱们进来的时候这门是关着的,门把手那么高,那畜牧再厉害也不能像人一样掰开门扣推开门啊,它是怎么进来的?”

  索然好像不好意思正视我的裸体,低头整理着背包里的速食食品说:“那条鳄的体型,不是长期挨饿的样子,应该是最近被关进来的,也就是说最近有别的人来过这里,但我还猜不出他这么做的动机。”

  连他都猜不出来,我就不用想了,我从他摆好的一堆东西里拣出一瓶蚊怕水,刚喷了两下才发现这屋里一个飞虫也没有,这在雨林里真是难得。我又拿起一包压缩饼干,看到索然脸都红了,我心说这假洋鬼子这方面怎么这么腼腆,我这三大件他又不是没有。

  我铺了一张防潮垫在火堆旁,坐下来烤火,配着罐头肉吃饼干,这罐头肉吃起来味道还真不错,要是再有几罐啤酒那就太满足了,我说:“现在吃喝睡都不愁了,你还整理装备干嘛,再凑合六天,他们就来接我们了。”

  索然说:“你那么信任他们?如果他们根本就是想甩掉我们,或者自顾不暇,那到时候我们只能靠自己走出去了。”然后,他撕开一条能量棒嚼起来。

  我笑了笑:“你不会真打算走出去吧?那一开始就不该进来。”

  “我没说回哥达京纳巴卢,我们可以往南去印尼。”

  我愣了,心说这小子还真敢想,就算把所有罐头都背上,凭我们两个弱男子进到雨林里那也等于自杀。我说:“我不相信铁砂搭上了一个向导只为了坑我们,这完全没必要,如果他想让我们死,昨天晚上直接不管我们就行了。”

  索然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谁都不相信。”

  外面的雨时大时小,但完全没有停的迹象,看来这种天气才是这里的常态,我们来的时候一直没下雨是非常态。我边烤火边吃完了东西,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我问索然:“你那块名表是防水的吧,还是戴上吧,现在几点了?”

  他看了看说:“下午六点十分”。

  我身上的水被烤干后,便开始觉得到处火辣辣的疼,我一看不禁一惊,只见胳膊上布满了血道子,我忙让索然看我身上,他还不好意思,我急了,说:“我猜是被草叶子划的,那些草可能有毒。”

  他这才认真看向我。我站得跟耶稣似的前后给他看了一遍,他说:“主要在胳膊、脖子和脸上,可能是这些地方没有衣服保护。我看这应该只是划痕,不像中毒。”

  我又去翻药品袋,可全是外国药,我扔给他:“找找外国的云南白药,你也脱光了我看看。”

  他急道:“不用不用,我的衣服很厚,我脖子和脸上有吗?”

  他找出了一条药膏,递给我。屋里太暗,我在火光下仔细看了看他脖子和脸,只有几条轻微的划痕,我便挤了些药膏给他抹上,然后让他帮我抹我身上够不着的地方。

  抹完药膏,我躺在防潮垫上,用胳膊枕着后脑勺休息。索然终于整理完他的装备了,起身把门关上,这门一关,外面的声音一点也没了,这门很隔音,索然好像很感慨的说:“门里门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索然在火炉另一边铺好防潮垫,坐着烤火。火炉把我烤得很舒服,感觉全身像瘫软了一样,累极了,也困极了。我闭着眼睛问:“你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会不会安老板是犯毒的,这是他们的秘密制毒窝点?”

  他说:“没有任何制毒的痕迹,另外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种植能提炼毒品的植物。问你件事,你刚进这岩洞的时候,有没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想起那种好像被什么力量包裹着的感觉,可一想事情,又感到一阵疲乏,好像脑子都动不起来了,有气无力的说:“是有,可我现在只有一种感觉,想--------睡---------觉。”

  热带雨林本来应该非常闷热,可在这个岩洞中却倍感寒凉,要不是因为就躺在火炉边,我是不可能睡得着的。虽然如此,夜里我睡得还是不好,总感觉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无法进入深度睡觉,因为只要睡得沉了,那种被包裹着的感觉便又再袭来,我顿时会觉得呼吸很不顺畅,连胸口都像压着什么东西,这时就会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很难形容,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像是揉合了各种各样难以言状的细小声音的交响。

  我被这声音搅得实在受不了,便直起了身子,摸过水瓶灌下半瓶水。忽然,我看到门在缓缓地移动,门缝逐渐大了起来,月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照亮了一个细长的影子,一条像猫鼬大小的动物,身体竟半直立着,两只前爪像人一样推着门,不知道这细小的身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门缝更大了,月光照亮了它的头,只见它的头像蛤蟆一样扁,上面除了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就只有一张裂到脖子的大嘴了。这时它也看向我,嘴里发出“嗑嗑嗑”的声音。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这怪物怎么似曾相识?对了,这不是我和海叔一起捉过的双尾血螈吗?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下意识的摸过柴刀,那东西居然很鬼精,转身就跑了。我起身就往外追,一出门忽然一个黑影迎面扑到我脸上,我立刻闻到了刺鼻的腥味,感到一脸滑腻。我伸手将它从我脸上扯下来,猛甩到旁边地上,“扑”的一声,那怪物的身体像血球一样爆开了。

  我一看周围不禁大惊,原来旁边还有一大群这东西。它们见强攻不行,都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逃去。

  我气得继续追它们,也不知追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一片乱草丛中了,草叶划得我满脸是血,我只好挥舞着柴刀边砍叶子边前进。忽然,一大团粘糊糊的液体泼到我脸上,我抹了一把,竟看到正对面前是一条没了头的巨蟒,蟒身还立在那里不停的摇晃、扭动。而更恐怖的是,这条无头蟒身慢慢向后退去,原来,一条更粗更长的森蚺正将它吞进肚里。

  奇怪,奇怪啊!类似的一幕不是发生过了吗?

  难道这是我的记忆,那我在干嘛呢,是在做梦吗?

  我竟然自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旦意识到了这个,我开始不断的逼自己快点醒来,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连眼睛也睁不开。这么折腾了不知多久,只听到一声惨叫,我被惊醒了。

  我猛得坐直了身体--------这次是真的。只见索然正躺在火炉另一边挣扎,表情非常痛苦,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可能做恶梦了,正想去将他推醒,忽然余光看到门外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我绝不是在做梦,那绝对是个人的影子,因为他是直立着一起一落的行走,就在铁门的玻璃上一恍而过,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拥有着让人震惊的身高,因为那扇不锈钢推拉门的高度有大约三米,而窗户的上沿离门框只有三十公分,那个人的头顶比窗户的上边沿还高了不少,也就是说,他至少有两米八左右!

  我压制着内心的恐惧,抄起柴刀就到了门口,大叫一声拉开门--------人不见了。雨还在下,只不过不太大,周围的光亮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林的轮廓。

  我回去拣了根火把又出了门,因为担心暹罗鳄,我不敢绕着小岛寻查,只好爬到岩洞顶上,在这里整个小岛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哪有人的影子!

  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从桥上离开,因为整座桥只要站在门口就完全处于视野之内。这就奇怪了,难道这人水性极佳,潜到水里去了?他就不怕鳄鱼吗?

  一想起鳄鱼,我忽然想到如果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真存在这么个人,那由他打开门放鳄鱼进来倒很合理。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我想不明白,只好转回岩屋里把门关好,一看索然居然还没醒,我心说叫那么大声你还能睡得着,便过去推他,见他正梦呓着,我仔细听了听,竟听到他说:“别再烦我了,你没活下来不是我的错!”我的手赶紧缩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又听到他在重复:“你没活下来不是我的错!”

  我心里也反复捉摸着这句话,越想越发毛,没想到这张文弱的脸背后隐藏着那么难以想像的事情。

  我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弄醒他,只是以后要小心提防着他点。我往他脸上洒了几滴雨水,他抖了个激零,终于醒了过来。他看看周围,说:“我做梦了。”

  我穿着冲锋衣掩饰着对他的紧张,刀却不离手,说:“没错,好巧,我也鬼压身了,看来我们都压力太大了。”

  “我说什么了吗?”

  我一迟疑,说:“梦话谁听得清。”

  他怀疑的看了看我,问:“鬼压身是什么?”

  “书面说法叫梦魇,这个你肯定懂吧?”

  “嗯,人的意识已经部分清醒,但生理和肌肉还没‘醒’过来,有压迫感,好像是什么东西阻止自己醒过来,有时还伴随着非常清晰的感观错觉。奇怪,我已经多年没做梦了。你梦到了什么?”

  我把梦中又想起双尾血螈和森蚺吞食巨蟒的事说了,他用安慰我的语气说:“人总会有一些印象深刻的经历,再次梦到它也不奇怪。”

  我不看他,说:“没错!这理论对谁都适用。”我瞟见他又疑惑的看着我,我赶紧转移话题:“这里真的有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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