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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姚吾海的记录 一


  前言

  左道,经常和旁门合在一起,指不正派的人和事,宗教和组织,但其渊源并非如此。战国以前,华夏文明以左为尊,而“道”在古代的意义也远比大家熟知的道教要广泛得多。所谓左道,最初是一种自然信仰,是先民在探索现实世界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认识观。这种崇尚自然的理念显然会与封建统治者的许多思想相违背,所以在后来被指为邪端,污以恶名,人们将之与邪门歪道混为一谈,左道这个称呼便成了贬义。

  左道信仰体系中的探索者和执行者就是术师。左道术师是一群特殊的人,最初与先秦、秦汉时期的方士很有渊源,由于后来历朝历代统治者的打压,便逐渐转为地下。他们行事隐秘,组织严密,对外常以方士、云游道士、半仙法师、巫师鬼师、祝由等身份做掩饰,有的则远遁偏远蛮荒之地,近而影响了当地一些民族的巫术信仰,比如萨满、蛊师和各种巫师祭司等,明清时期又渗透到民间各行各业。

  由于这些人志存高远,专心追求他们的“大道”,在世俗中往往隐忍低调,不求一时一代的结果,所以他们与历朝读书人不同,很少沾染功名利禄,像唐朝的李泌,本就是左道术师,修炼不成才无奈从政。所以无论史书还是民间都很少有关于左道术师的传闻,致使他们被污名后很难申辩-------当然也可以说不屑于申辩。

  有道就有“术”,左道体系中的术是这种信仰务实的体现,与许多宗教的虚空、逃避现实不同,这里的术其实是对自然规律的探索和揭示,可以说是原始朴素的科学。本来这些术并无统一称呼,但民间口口相传以成印象,我只好泛称为“左道术”。

  左道术是整个左道信仰体系的核心,是术师们毕生的探索和追求,普通人认为不可思议的巫邪之术,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术,左道术师皆有涉猎和研究,有的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且据此立门开派,称之为“术门”。由于最初理念和时代的局限,使左道术走上了与现代科学完全不同的道路。但术师们对“术”的钻研,对“理”的追求,却很像现代的科学家。

  真正的左道术并无正邪之分,只看修炼和运用的人。我曾得到过一本秘书,专讲左道术的体系门类,书中将左道术分为四大类别,即:常术、明术、桀术和杂术。像服散炼丹、观星祈禳、符箓、策命之类即为常术;像降童、出灵、易影、幻瞳之类即为明术;而传说中的厌胜、蛊术、造畜、采生折割、蓄魂养鬼等,书中称之为桀术,其余不好分类的也有不少,统称“杂术”。

  而我,就是一个专修常术的“慎子墨”门徒,却机缘巧合的经历了各种明术和桀术,也接触到了许多左道术师,其中有真有假,有正有邪,有些成了我的生死朋友,有的则成了生死对手,种种经历一言难尽,且容我慢慢道来。

  第一章  姚吾海的记录(一)

  我叫金姚,我师傅叫姚吾海,我们俩的名字是“逆接龙”,徒弟的名是师傅的姓,这是我们这一门的规律。你要问我们是干什么的?这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不如先转一段姚吾海的业务记录,看完之后,或许你能对我们从事的职业有个初步了解。

  1969年9月13日,晴,临安县姚吾海

  今日,我受朋友相请,来到临安县白鹤镇鲤鱼潭看风。

  这个朋友不是圈里的,而是当地文化馆的一个研究员,对风水玄学也只是处在民俗研究的水平,因为我圈里的好友罗细毛介绍而认识,鉴于他的公家身份,不便把他的名字记出来。

  这个雇主来头很大,直到半年前都还是省里军管会的副主任,后来见运动风头不对,便想远离政治漩涡,以休养身体为由主动要求退休,于是带着他年轻的老婆回了老家,住在眼前这座房子里。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说:“怎么找了个这么年轻的,能行吗?”

  对于这样的反应我早习惯了,朋友赶紧拍着我的肩膀说:“这小兄弟是属于貌不惊人的那种,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首长就让他先看看吧。”

  我四周看了看,若论环境那是没的说,处于天目山高山深处一个小盆地中,据朋友说四季如春,是天然的避暑疗养之地。房前有一棵大桑树,树冠庞大如华盖,门前有条溪水转了半个圈,又往下坡流去,这在风水上称为“宅前流水半蜿蜒,华盖罩庭聚金蝉”,属于藏风聚气的旺局。

  而这座房子,如果只看建筑风格,特别是马头墙的形状,那明显是徽派风格,奇怪的是它整体的外形,我第一眼看到时,真感觉大开眼界,大吃一惊。房子座北朝南,一排三间,算是这座建筑的主体,但在主体房正中间却又向南伸出来一间房,形成一个面向进入者的“T”字形,伸出的那间房正对着溪水上的一座拱桥,虽然也如徽派建筑那种白灰青瓦大飞檐,可这种整体的形势当真少见。我刚想说怎么会有这种格局?朋友提醒我,你找个高的地方再看看。

  我回身过了桥走到溪水另一边,爬上一个土坡,再一看这座房子,不由更加吃惊:在主体房后面又向北伸出一间房,整座建筑于俯视中呈“十”字形。看窗子能知道总共只有五间房,正好是东、西、南、北、中五间。

  我初步看完后,一般会问雇主一些问题。这时朋友正陪那位主任聊天,我走过去问:“首长,在下有几件事想问问,这地方平常都有谁住?”

  主任很轻蔑的看看我说:“别在下在下的,现在是新社会,那些江湖气该收收了!”

  我被焗了一道,正在难堪,朋友赶紧说:“主要是有首长和首长夫人,还有一个警卫员。”

  我问:“那夫人和警卫员去哪儿了?”

  首长听了脸色有点儿变,朋友说:“夫人在屋里躺着休息呢,警卫员每天白天过来打扫卫生,晚上再回去,这地方是疗养用的,所以首长不喜欢人多。”朋友又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尽量客气点,这位首长官威很大。”

  我明白主任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请人看风,所以今天没让警卫员过来,我也清楚他手里的权利有多大,只好说:“我也是为了把事情办好,首长放心,我口风很严的。恕我直言,这房子正门凸出,又正对桥头,易被冲射,所幸这地方人不多,冲射或可忽略。首长和夫人住在这座房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主任面露难色看看朋友,还是朋友说了:“咱杜姐长期患有肝病,本来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最适合她静养,而且刚开始的那阵子也确实如此,感觉杜姐的身体和精神都焕然一新。但两个月之后事情就有了变化,首先是,杜姐的病情加重了,患起严重的黄疸,牙龈和肠胃老是出血,这些还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杜姐经常会做出一些诡异的举动。”说到这里,他又看看主任。

  主任咳嗽了一声,说:“还是我自己说吧。小杜后来变得特别爱搬东西,比方把东屋的家具搬到西屋,把北屋的搬到南屋,还不是平常的搬,好好的桌子椅子她给砸烂,堆的那两个屋里到处都是。后来东屋和北屋都给搬空了,她就从外面捡柴禾石头往西屋、南屋里扔,堆得跟柴火房似的。”

  我问:“只是填东西,还有别的吗?”

  主任说:“她把这两个屋填满的这段时间,也开始在东屋和北屋藏吃的。她平常不做饭,都是警卫员做好了我们一起吃。有段时间我发现了她的一个毛病:她会在吃饭的时候,偷偷的藏起一些食物,比方抓一把饺子、米饭塞到口袋里,然后再藏到东屋和北屋,那两间屋里现在全是吃食。等她以为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就又把这些早已经变质发臭的吃食再一点一点的倒腾到对面房子里。现在,她病情严重的已经折腾不动了,但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对做这些事情的渴望。”

  只事听起来确实诡异,我又问:“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搬走?”

  首长终于表现出了懊恼,说:“不是不想走,每次我一提走,那个婆娘死活都不肯。我不明白她为啥那么愿意呆在这鬼地方。所以我怀疑-------”他没再往下说,不过我也明白了,只不过那种话从一个地区大员的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

  我说:“我想进屋看看方便吗--------我意思是一个人。”看风时如果有旁人在场,经常会有各种不便。

  朋友连忙拦着:“夫人还在里面躺着呢。”

  首长一甩手:“去吧去吧,那婆娘都成现在这样了,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拿出一盒烟,扔给朋友,朋友赶紧给他点上一支,俩人去一边了。

  我从南屋的门,也就是正门进了房子。进门之后,看格局南屋本来应该是作为客厅用,因为我看到了一排会客沙发和茶几,但也仅能分辨出这两件家具,因为屋子里除了还留着些走路的空隙,其余地方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而且堆的混乱不堪:所有的箱子和柜子都拉开了抽屉放倒在地上,在那上面又堆着桌椅、木板、砸烂的门板等,在这些空隙里,又塞满了枯树枝、烂干草,这样一直堆到屋顶。这感觉像电影《悲惨世界》里民众为抵抗政府军在街道上设置的路障。

  我是趟着走才前进到对面的门,开门之后是一段两米多宽的东西向走廊,连接着东、中、西三间房,对面又是一个房门。我过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几声咳嗽,我说:“我是首长派来的。”里面又咳嗽了一声,看来这是她目前的交流方式了。

  我只好慢慢推开门,伸头一看,见左边靠墙有一张大床,旁边摆了一面大屏风,将我的视线挡住,露出的床角能看到有人躺着。我又看了一下周围,都是卧室该有的摆设,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走向里面,过了屏风,乍看之下,那床上躺着的人令我一惊:脸上长满了红斑,也就是肝病人常有的蜘蛛痣,露出的脖子又黄又枯,还有很多伤痕,我猜那是严重黄疸造成的皮肤瘙痒,病人忍不住抓挠造成的。我在看床头上她和首长的合影,无法相信那照片里的漂亮女人和眼前的人是同一个。

  我故意试探道:“我是首长派来接你走的。”

  那女人马上显出来紧张的表情,不停地摇起头来,手指着我来时的北屋,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穿过卧室,打开卧室的北门,又是一段东西向的走廊,和之前那条走廊完全平行,连接着东、中、西屋各自的南门,我打开对面的房门,那是一间比较空的房间,肯定就是北屋了。

  里面确实摆了很多瓶子、罐子、瓷缸和布袋,我凑近其中一个比较大的瓷缸看了看,发现里面有很多馊了的馒头和米饭,估计是被首长打上药了,不然这种天气肯定早就生蛆了。其他瓶瓶罐罐里,既有生的谷物甚至松籽草籽,又有各种熟食,我心说这位夫人不会是乞丐出身吧,喜欢收集百家饭。

  我又返回走廊到了东屋,看格局是做为厨房来用,在东边还开了一个小门,这样警卫员就可以直接进来做饭而不用像我这样走进来了。

  看那些锅碗,似乎已经挺长时间没开过火了。我掀开地上一个大锅的锅盖,里面的东西吓了我一跳,里面有鸟、鸟蛋、蛤蟆、蚯蚓和各种虫子,都是山里常见的小活物,一股刺鼻的药味袭来,明显也是喷过药了。

  我又去了西屋,和南屋的形势差不多,也堆的凌乱不堪,只不过用的材料不再是破烂家具,而以树枝干草拌着泥土灰石为主,一直堆到西屋的屋顶,把西墙都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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