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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救救我


  现在,我只要江槐好好的,因为他还在我身边。

  “伯母,我很理解您。”

  “有些事情,理解是不足以感受我心里的痛的。儿子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孩子性格本来就内向,再加上受过婚姻的创伤,已经不能再受任何打击了。这么几年,他都没有跟我和他爸爸联系,前几天终于给我们打电话了,但是心情听来还是异常低落。”

  “的确,他一直不很快乐。”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连我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对啊,一直以来江槐带给我的是快乐,而我带给他什么了呢?只有无尽的烦恼。

  甚至还曾对他不信任。

  “他决定来意大利。”

  突然,他妈妈说了这句。

  手机差点从我的手心滑落下来。

  努力镇定,但是心里,却一阵酸楚侵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去意大利,又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人独自做了决定。

  一定有什么事情。

  一定有的。

  “他过来,我们就一家团聚了。凭小槐的天资,他在这里还会有比在国内更大的发展空间。而你,董小姐,”他妈妈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忘记江槐吧,给他一个新的空间去生活,不要再让他想起过去的什么,可以吗?”

  我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伯母,如果我说,我舍不得他走又如何?”

  平生第一次,鼓足勇气面对长辈的请求做出反抗。

  我的声音坚决,尽管它有些颤抖。

  “……”对方一阵沉默。

  “我想要给他快乐,让他轻松的生活。”

  “那,你会和他结婚吗?”

  她突然又问。

  这次我真的愣住了。结婚,我还没敢考虑的一件事情,一个我还未敢触及的东西。

  没想过,真的还没想过。

  对婚姻的承诺,早就已经湮灭在我的记忆里。

  就算我想过,也绝对不是现在,也不是立刻能够给自己决心,下这个决定。

  “我……我还没有考虑到那里去。”

  只好实话实说。

  “这就对了。”

  “恩?”

  “这样说吧,反正话已说开,不在乎说得明白一点。”她的语气仍然平缓,“我和他爸爸,希望他能尽快再组建一个家庭,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辅佐他事业的、贤惠的妻子。我对你虽然不了解,但我明白,成都的女孩子,很少有心性稳定的,也就是说,不想被谁束缚。所以,他回来是好事,而我不准备再让他离开我们。”

  我在心底,轻轻地点了点头。

  “董小姐,你清楚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

  清楚,当然清楚。还能不清楚吗?

  也许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或者是倒数第几次见到他吗?

  挂掉电话,脑子再一次一片空白。

  时间这时候,变得这么短暂,又流逝得如此之快。

  一到下班时间,我紧急收拾杂物,几步冲进电梯。出门打车,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江槐,迫不及待想要听江槐说些什么。

  什么都好,我只要原因,他要离开的真实原因。

  疾步走到仁和春天百货棕北店的楼下,看见江槐已经服装整齐地站在大门前等我了。

  真难得,他也会有穿得得体大方的一天。

  从前就是千篇一律的牛仔裤跟T恤,搞不清楚是一直没换还是相同的买了几套。

  我不是曾经说过吗?在刚认识他那会儿,他总是可以把白色的T恤连续穿三天以上,真是让人抓狂。

  难道,也是因为知道和我见面的时日无多?

  他笑嘻嘻的,看着我风尘仆仆地走到他面前。

  而我,只强忍着快要冲出来的泪水,努力往肚子里咽。

  谁又知道我现在的笑容有多么的勉强。

  “拉拉,今天工作忙不忙啊?”

  “还好,最近进度都放慢了,没有多紧张;再说,我手上的事情也没多少了。”

  虽然这样说,我的脑袋里面却还是混乱一片。

  因为全部去考虑易秦,还有他——江槐了。

  江槐,你的妈妈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放手,让我忘记你。

  他的温柔的笑容,现在却像是一把尖刀在刺我,痛得出不了声。

  “怎么,好象情绪不好?”

  江槐这时候突然凑过来,认真看我。我看见他的眉头又敏感地锁紧了。

  彼此越了解,越对对方的一举一动产生怀疑。

  “没有,没有……”我慌乱地、不知所措地举起一只手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

  忍耐,我要忍耐。

  “有什么千万不要不跟我说哈,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但我明明听见他浅浅的一声叹息。

  也许吧。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也正在想同样的事情。

  为什么不说呢?

  我跟在他后面,慢慢向酒楼里面走去。

  我们最后在装潢华美的大厅里坐定,服务员递上了精美的菜谱,江槐却把它推到我面前。

  “你点吧。喜欢什么就点。”

  他说话的时候,仍然表情忧郁地看着我。

  我浑身开始发麻。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腾上来,就像是背着他干了一件不地道的事情又被他洞察到一样,矛盾而且难过。

  不想隐瞒他什么,但又不得不隐瞒。

  这是最痛苦的。

  如果他知道,我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决定不了也确定不了自己的感情,那江槐该有多么失望。

  而如果他又知道,我接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并且默认了一切,他又该有多么伤心。

  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让他开心,不是吗?

  因为,在他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里,最快想到的就是我,就是请我好好的吃顿饭。

  不管,他是会离开还是如何。

  我很快换上微笑的表情,迅速点完菜。

  他仍然看我。

  “我今天有化妆。下班前有补妆。”我故意忽闪眼睛,缓和气氛。

  希望我的眼睛没有发红。

  “还是不要化妆比较漂亮。”

  他说着,把头偏向一边。

  “工作需要。”

  我涩涩地说,却贪婪地想要多看几眼他的脸。

  这时候的我,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而当这个人可能就快消失之前,连看他一眼都变成了奢侈。

  也许吧,他妈妈说得对,我可能不是他的最好选择。

  “吃好吃的东西的时候,一定要用愉快的心情来陪衬。”突然,他这么说。

  对,他一直把吃东西当成一种享受。

  不管是2元钱一碗的凉粉,还是188元钱一道的菜。

  心里只有关于美味的感想。

  如果人能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单纯,那该有多好。如同对吃的体会一样单纯,又该有多好。

  “拉拉,什么事情你都要开心面对,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你明白吗?”

  江槐的右手突然拉住了我的左手。

  瞬间,我全身凝固。

  突然想哭。

  江槐真的一直说到做到,他希望我幸福,所以只要我能幸福,他就什么都好。

  怎么还有这样无私的人啊。

  爱不是自私的吗?

  他在暗示我,他要离开了。

  “如果你离开,你会想念我吗?”我的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

  面前的美味,已经在眼睛里渐渐模糊。

  “拉拉?”

  他的右手突然加大了力道。

  “你要走,是不是?”沉不住气,就这样问了他。

  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我不要再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他沉默了,收回了他的手,眼睛里充满了愁云。半晌,他抬头看我,嘴角却依然保持坚毅的弧度。

  “我要去意大利。”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呢?你预备走了以后,再告诉我吗?就让我眼睁睁,看你从我身边消失吗?”

  一口气,我说到呼吸急促。

  “我有不得不办的事情要去。原谅我,拉拉。”

  “是什么事呢?”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关家庭,有关易秦。”他说着,定定看我。

  心一沉。

  难道,他要揭穿什么吗?

  “江槐,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你也不会做伤害易秦的事情对吗?你已经原谅他了,我知道你已经原谅他了。”

  我颤抖的手握不紧水杯,水洒在餐布上,打湿了一大片。

  江槐却镇定地拿起纸巾,为我擦拭手背。

  江槐,善良的、隐忍的江槐,就让一切过去吧,不要再去让伤害进入又一个轮回了。

  “我已经决定了。”

  他却只说了这句。

  我忽然,有些恨他。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

  ……

  然后我们彼此无声地、但心里充满幸福地吃着美味的菜肴。但是我此刻却愿意跟他一起去吃2块钱的凉粉。

  或者吃3元钱的脆绍面。

  小小的幸福,真的小小的就好。

  因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在成都的街头,这样分享美味。

  成熟的人,应该相信他并且放手吧?拉拉,你应该放手吧?

  我对自己说着,一边努力微笑。

  江槐却始终定定看我。

  进餐进行到一半,在我跟江槐用红酒碰杯庆祝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

  疑惑地接通。

  声音急促而慌乱。

  “拉拉,拉拉……是拉拉吗?”一个已经有些变音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我愣住了,拿着电话不知所措,只能惊诧地盯着对面的江槐,睁大眼睛。

  江槐也同样,一头雾水地把我望着。

  “你是谁?”

  我小声地、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是黎子啊,董黎……”

  那边的声音,越发紧张哽咽。

  手上仿佛有电流瞬间通过了全身上下的细胞。

  “是董黎。”我掩住话筒,木然对江槐说。

  江槐放下了筷子。

  “你在哪里?怎么了?”我迅速回问,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因为我感觉到,她现在所在的环境不乐观。

  而且,相当混乱。

  发抖的声音又再次在这时候传了出来。

  “他……他打我,我,我现在躲在里屋,……他正在踹门……拉拉,来救我!”

  电话里面,的确传出来杂乱的声响。

  是谁在打她?是晏汝翔吗?

  可能吗,他会是一个打女人的人吗,又是为了什么打董黎呢?

  就在我想好要继续跟她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拉拉,救我……拉拉,啊!——”她发抖的声音突然停止了,电话那头只迅速传来“嘟嘟”的忙线音。

  我双手发抖合上手机盖。

  半晌,嘴唇都在颤抖。

  “她怎么了?拉拉,说话啊!”江槐突然站了起来,紧张地说。

  我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她说她被晏汝翔打,她被打了。”

  “在哪里?是在家里吗?”

  江槐捏我肩膀的手也开始颤抖。

  毕竟,那是他的表妹。

  “恩。她家在哪里?快带我去!”猛然间我清醒了,抓起提包,拉住江槐的手。

  江槐和我对看了一眼,立即牵着我冲出了南亭……

  我们打车,飞也似赶到她家的楼下。那是一幢高档住宅区里的别墅,至少能证明,董黎这几年的物质生活过得相当不错。

  我思想又开始有点游移。

  “我来按门铃。”

  说着,我把手放在门铃上,却又被江槐抓了回来。

  “傻瓜,你这时候按,可能会有人来给你开吗?”

  说着,他掏出钥匙包。

  “多亏当时小黎给我备份了一把钥匙,不然今天怎么进去都变成了难题。”

  我站在一旁,看他开门。但心情却越来越紧张,没来由地心乱跳。

  再次按住胸口,忍住呼啸而来的心悸。

  门开了。

  客厅里狼籍一片,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我和江槐,面对如此情景足足呆立了几分钟。

  原来幸福,很多都是表面上的、给别人看的,其实真正的内在,让你看了发麻,全身颤抖。

  所谓的家庭暴力就这样在眼前。

  尽管,主人公都还没有出现。

  我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小黎!小黎!”江槐却已经放开喉咙,满屋大喊着董黎的名字。

  正当他要往楼梯上走的时候,我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的声音。随后,凌乱激烈的奔跑声也迅速传来。

  伴随着董黎变音的哭腔。

  我和江槐,同时看见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董黎。

  她的眼角、面颊都红肿不堪,头发散乱,满脸的泪水纵横;表情惊恐,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美丽精致。一个好好的人,现在看起来像是疯子。

  我却仍然想不出,晏汝翔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肯下这样的重手,肆无忌惮地打小巧美好的董黎。

  毕竟,董黎是我曾经那么好的朋友;曾经我也是那样跟她惺惺相惜。

  猛的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她没有骗我,她真的不幸福,就算过着优越的生活、住这样高级的别墅。

  董黎在跑到楼梯一半的时候,看见了我和江槐,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冲到我的怀里,号啕大哭。

  “拉拉……拉拉!你来了,你来了!”

  她号啕着,全身不住发抖。

  我使劲扶着她,心一阵一阵地刺痛。

  “他为什么打你?为什么!”我冲她吼起来。

  她的目光茫然无光地移动到我的脸上,然后又是两行眼泪滑落:“他,他知道了那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我是明知顾问。董黎隐瞒他的,还能是什么秘密呢?

  “孩子……他知道了孩子不是他的……然后,然后就开始……开始发疯。”她转向我,目光带着惊恐,“拉拉,他要打死我了,你救我,救救我!”

  董黎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而我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得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江槐在一边,面无表情。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当时间凝固了。

  “他……怎么知道的?”

  最终我还是问了这句。

  董黎在我怀里,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就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一样。

  “孩子按保健医生的要求……做,做全面体检,然后报告出来,我忘记了一点。孩子的血型跟他完全不一样……他看到了报告,从我抽屉里面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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